见她满脸是泪,云卿姿也心疼的红了眼眶,哽着声音安慰道:“影来,别哭了,这桩亲事是你祖父母定下的,尚书大人想来也不会轻易取消,”她又想起什么,道:“况且,邹大娘子可是唐川邹氏之人,庶姐做妾,这事传出去也不光彩,你别担心,这事指定成不了。”
赵影来闻言,泪眼婆娑地看着她,抽噎道:“真的吗?”
云卿姿清了清嗓子,拉着她的手,温声道:“真的,你庶姐执意真的想给卫郎君做妾,卫家也指不定会答应呢,若是真应了,那言官一人一口唾沫都能将他淹死,再者,你舅舅可是唐川邹氏家主,决计不会看着你与你母亲受此大辱,你且放心。”
赵影来听了,苦笑一声,便是云卿姿这样的闺阁娘子都能知晓此事的后果,然而她的父亲,不但很清楚还提了,若不是母亲极力阻拦,恐怕退亲书都送出去了,思及此,她更是难过不要,心里被大片大片的苦涩填满。
“影来…”云卿姿观她神色,却不知如何开口安慰,便扬起笑脸,努力让她开心些。
“好六娘,别哭了,你瞧瞧,脸都哭花了,等会子新娘子入门,众人庆贺只你顶着这样一张脸,可要闹笑话,谁能想到,赵家六娘竟是狸猫奴变的!”
赵影来嗤笑一声,却又很快垮下脸,整个人显得更沉闷了些,云卿姿将她揽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
她知晓尚书大人疼爱赵影来庶姐不过是因她是难产而出,险些丧命,尚书大人又怕,她不得夫家欢喜,所以想方设法要让她给卫郎君做妾,只因赵影来是主母。
想到这,云卿姿红了眼眶,落了泪。只因赵影来会是主母只因她是嫡女,会大方,会贤惠,会照拂庶姐,便要将她包的像个礼物一样送给卫家,却从未问过她是如何想的,这世道,何其不公。
人人都在求新妇要孝顺,要体贴夫君,孝顺公婆,爱戴姑侄,不能妒忌,更不能恼怒。如今更是,这些规矩竟也压在未出阁的娘子身上,还未入门,便要替她未来的夫君挑选妾室,只因一句又一句:你是嫡女,你要懂事,识得大体。
酉初,温氏入门。
云卿姿等人只远远瞥见一眼穿着青色婚服,手执金缕罗扇的温氏,此刻正跨马鞍,四周围着不少人,热热闹闹的。赵影来脸上也浮现笑容,只是眼中的几丝红印证着她方才哭过。
赵影来正想拉着云卿姿往前面挤挤,只见岁桃急急忙忙地跑来,在云卿姿耳边说着什么。不知岁桃说了什么,只见云卿姿眉头越蹙越紧,眼中满是慌乱。
“大哥呢?”云卿姿着急问道,岁桃摇头,她又压低声音吩咐:“清谷,你与岁桃去找大郎君,务必要快!”
“怎的了?出什么事了?”赵影来见她这般着急,忙问道。
云卿姿又看了眼四周,温氏此刻步入红毡,云笺也提起弓箭,朝着花轿射箭,她来不及与赵影来解释,忙道:“出了点小问题,不是什么大事,你先看着,晚些时候我再来找你。”言罢,也不等赵影来是何表情,抬脚便急急忙忙往后院去了。
“惊玉,去找些小厮,将岁杪居一众使女婆子都给我看住了,别漏了一个出去!”云卿姿边走边吩咐道,好在今日多带了几个使女,不若此刻还无人跑腿。
“侍歌,你走芜花小门,能拦下一个是一个,若是遇上六娘子,直接打晕带回去!”
云卿姿与侍歌分开,带着一使女走二门,朝着青石板路一路狂奔,终是在花园的小竹林旁见着四五个身着素服,头戴素冠的使女。
这几个使女见着是她,吓得连忙跪下,云卿姿气极,上前便给跪在前面的使女一巴掌,“都是些混账东西!主子胡来,你们也脑子发昏吗?不知劝诫,竟还穿成这幅样子,都给我滚回岁杪居跪着!”
“你看着她们,别让这些个混账跑了。”云卿姿吩咐一旁的使女,又朝前跑去。
岁桃请来了云砚卿,在芜花小门不远处押住了一身素衣的云卿鸾及几个使女。这会子把人都关在了柴房,岁桃又忙去寻云卿姿。
“娘子!”岁桃远远看见了云卿姿,忙喊道。
“娘子,大郎君已将六娘子关进了柴房,岁杪居的使女婆子也叫人看住了,只是…只是六娘子此刻神志不清,嘴里嘟嘟囔囔全是咒骂,大郎君气得要动手,清谷劝了好一会。”岁桃苦着脸道。
云卿姿听着,心里又急又恼。待到柴房处,云卿姿才明了云砚卿为何如此生气,此刻的云卿鸾已然不是神志不清可以形容,倒像是疯了,不仅在咒骂温氏,还将屋内所以陈设都砸得稀烂,下人也只敢拦着,怕她伤了自己。云砚卿站在门外来回踱步,脸上带着愠怒。
“兄长。”云卿姿轻唤了声。
云砚卿见是她,忙问道:“告诉祖母与父亲了吗?”见她摇头,云砚卿气不打一处来,这么大的事居然不告知长辈,他抬腿就想走。
“兄长,不可!父亲此刻正在拜堂,若是他知晓此事,定然离席,届时,卿鸾做的蠢事就败露了,这是家丑,传出去,妹妹的名声便会被影响。”云卿姿忙抬手拦下他,急急道。
“啪”的一声,一个茶盏子碎在云砚卿身后,里面传来云卿鸾的骂声:“去啊!云砚卿!你去告诉他,若是那个贱人入门,我便天天闹!”而后又是一阵手忙脚乱之声。
云砚卿眼睛都气红了,指着云卿鸾问道:“你看看,你看看她都成什么样了!嘴里不干不净的…”话未说完,又是一个茶盏子飞来,擦到他的手臂而过,落地发出清脆的响声。
他这回彻底恼了,抬脚便想进去骂人,云卿姿吓得拉着他,“哥,哥!我来教训,我来!”
岁桃也忙附和道:“是啊是啊,郎君让三娘子去吧,姐妹之间更好说些。”
云砚卿这才退了出来,云卿姿看云卿鸾疯癫模样,心一横,让岁桃去取一盆水来,又让侍歌狠狠按住她。
柴房离厨房不过几步之路,今日喜宴,厨房内除了厨娘与一些使女便再无他人,房子四周也早让云砚卿围了起来,不相干的使女婆子都被遣的远远的。
岁桃端了一盆冷水而来,在云卿姿示意后,便朝坐在地上,口中还骂着的云卿鸾脸上泼去。
冰冷的水迎面泼来,天气虽热,可此刻也开始回凉,况且岁桃泼的水是冰块化成,更是带了刺骨的凉意,云卿鸾倏地住嘴,被这水泼的也清醒了些,她怔怔地看着站在她面前的云卿姿,舔了下嘴唇,才开口道:“阿姐…”
她的声音又轻又细,带了几分紧张在里面,水从她的睫毛落下,滴在衣裙上,仿若眼泪一般,她倔强的仰着头,眼中满是偏执。
“清醒点了吗?”云卿姿看着她的样子,看着她眼中的偏执,有些心疼。
“我不后悔,阿姐,我绝不后悔。”她平静地对云卿姿说出一句话,听得让人直皱眉头,门外的云砚卿更是几次没忍住想要进来,被岁桃清谷拦下,气的往院子里去了。
云卿姿蹙着眉,有些匪夷所思,“云卿鸾,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若是今日没拦下你,我们云家都将成为整个京都城的笑话!你以为自己是在为母亲讨回所谓的公道吗?若是母亲泉下有知,她会开心吗?”
“你穿着一身素服去礼堂闹,祖母与父亲的脸便是被你踩在脚下,便是母亲,也会被人诟病,家中里里外外百十来人,皆要为你的任性付出代价你明白吗?”
“我不在乎。”
云卿鸾轻飘飘的一句话,将云卿姿打的溃不成军。
“阿姐,人难得替自己活一次,为什么不能珍惜呢?我很明白我丧服着身闯入礼堂,会是什么样的结局,可我就是要做!凭什么,凭什么我的娘亲被遗忘,而那个贱人可以登堂入室,做主母娘子?阿姐你告诉我为什么啊?”
见云卿姿答不上来,她笑道:“阿姐,你别用那种眼神看着我,我知道你很失望,可有什么办法,那是我的娘亲…是我的娘亲…”
她说着,捂着脸恸哭,肩头耸动,云卿姿盯着她,又气又无奈,“卿鸾,你知你今日闹这一出的后果吗?你那满院子的人都会死!”
她冷笑一声,“你说你不在乎,是啊,你当然不在乎,毕竟总有人替你承担后果,今日若事成,不只我们一家丢人,便是外祖家也会受到牵连;”见云卿鸾抬头望着自己,她又道:“这事虽说是家事,但传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家里的其他姐妹兄弟也会被人诟病,便是母亲,她也会被人议论,”
“卿鸾,你不顾及温娘子的面子,不顾她父兄的面子,也总要顾及父亲母亲、外祖一家才是,人活一世,若是时时刻刻都只替自己打算,不顾亲人,那父母岂不是白白养育?”她见云卿鸾眼中有了几分思虑,于是缓了语气,语重心长的说着。
云卿鸾年纪小,九岁以后便没有母亲贴身教导,一个院子里老的老,少的少,如何懂得这些,她此刻听云卿姿一言,心里千回百转,她抬眸,道:“阿姐是让我多想着他人吗?”
“可是阿姐,我也想做一个良善之人,想笑眯眯地将那温氏迎进门来,可我不是圣人,我做不到如阿姐那般宽宏大量,更没办法看着那样的女子占着母亲的位置,做着母亲的事,享受着母亲的一切,我只是一心一意的爱着娘亲,我做错了吗?”
云卿姿无言,半晌,她才开口:“你爱母亲,这没错,你错的是不该在这大喜之日身着一身丧服,试图破坏这场婚礼,不该不顾父母颜面只顾自己一时痛快,不该只图一己之私而枉顾他人声名。我知你心郁结,难以释怀,古人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注1),你自小读书,当知其意,你自己想想罢。”
她一字一句的说着,眼中不含任何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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