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枕眠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的思想来自于两千年后,放到现在人的眼中,自然是不可可思议的。可是现在的不可思议随着时光洪流的前进,日后却会变成司空见惯,人们还只会急切,思想不够超前。
因此,也只是和秦险打着哈哈:“是吗,可能,可能李太医他不如我想象大胆吧。我这不是还年轻,就是天马行空的想法多。”说完就夺过了秦险手中的书,低下头不再看他的反应。
秦险看着空荡荡的手掌,却是漫不经心的提起了旁的事情:“在寒寺的时候,我曾撞见你深夜挖旁人的坟,还解剖了尸体。李太医说,你和他提起过,便是活人也可开膛破肚,探查病因,是也不是?”秦险看着她,语气淡淡的。
许枕眠点头,李太医是她在这个世界遇到的第一个医学造诣颇深的人。前段时间一起给陈必先治病的时候,她跟着他学到了许多东西,因此也忍不住吐露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我是提起过一些,可李太医他好似并不算赞同。”岂止是不赞同,李太医简直是吓的眼珠子都掉出来了,后来她便再也没提起过这些事情。
“你的这些想法,日后不要再同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提起。”秦险的声音低了下来,眉眼间也满是认真。
许枕眠放下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拧着眉头满是不解:“为什么?想法不该是包罗万象的吗?只要最后能治病就行。”
看着她满眼急切的样子,秦险却是缓缓舒展了眉眼,嘴角漾起一个微微的笑,不紧不慢的铺了张宣纸在桌上:“倒是从来没见过你这个样子。”
许枕眠还没反应过来,秦险已经落笔写下了什么,又把宣纸推到许枕眠眼前,上面只写了两个字。
“藏拙。”许枕眠将这两个字轻轻的念了出来,略带不解的看着秦险。
秦险搁置了笔,对上她的目光:“我不曾习过医书,也无法判你与李太医各执一词谁是谁非。也或许,你们二人都没有过错,不过是他墨守成规惯了,而你另辟蹊径。”
“不过”秦险身子微微前倾,离许枕眠的距离又近了些许,许枕眠甚至能感觉到秦险的呼吸热热的洒到她的脸上,于是几分绮念自心头而起。
“不过,我却不希望布旧除新的这条路上,你是第一人。”
秦险的声音带了些凉意,轻而易举的击碎了她心头的那些绯色的思绪,青年的眼睛藏山布水,意味深长。
许枕眠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秦险将桌案上的东西重新归置好,《女训》被他放到书架最高处:“今日就到这里吧,明日来教你习字,或者,你告诉我想学些什么,我好事先去下些功夫。”
秦险的眼睛里是打趣的笑意,许枕眠摇头:“就学字吧,学字挺好。”比那些花里胡哨的强多了。
秦险点头明了,而后错身朝许枕眠身后走去,伸手打开了窗子,冷风迎面袭来。许枕眠被吹的一个激灵:“你干什么,外面这么冷,你热啊?”
秦险收回了手,面带古怪的看了她好半晌,直到看的她满身不自在,疑是自己脸上有什么脏东西时。
秦险方微低了头,扶着额缓缓的笑开。青年带了些暖意的笑声在冬日的冰天雪地里传出好远:“我见你脸色这么红,以为是你热,你反倒不领情了。”
秦险说完这话,就慢悠悠的走了。
留下许枕眠一个人跌坐在椅子上,用带了些凉意的双手贴着脸庞,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秦险他……他刚才不是在调戏自己吧?
心头升上几分羞愤,许枕眠目光四处扫视着,在定格到桌上的字时,却只留下一片平静。
丰朝文人独大。文官才子们撑起了这个国家的半壁江山甚至更过。于是史书工笔在他们手里,是非对错也由他们斟酌,黑白成败经他们几分渲染。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这个时代所表达出的思想远比这句话更重要。已经死去的尸体被人解剖都是大不敬,更何况是活着的人呢?先不论治病与否,光是旁人的唾沫都能把你给淹死。
许枕眠静静的坐了会儿,起身准备去许平奴的书房。路上却遇到了急匆匆而来的许悦诗。
许悦诗伸手把她拉住:“姐姐这是准备前去找父亲?”
许枕眠点头:“正打算去,你这是去哪了?满头的汗。”
许悦诗抿着下唇,一言难尽的朝她摇摇头:“听我的,姐姐现下还是别去的好。”
许枕眠微蹙起眉头,神色也淡了下来。
今日本是许平奴寻许悦诗去他的书房说些事情,原本就是私下和她通过气的婚事,最后却不了了之。都是自己的女儿,手心手背都是肉,终究有几分不忍。
许悦诗经许枕眠一开导,也看淡了些,知道是自己的就是自己的,若不是自己的也强求不来,因此本也没太多想法。
二人父慈女孝相谈正好的时候,却是许悦灵不顾下人的阻拦,哭哭啼啼的闯了进来。
“她死活都不愿意嫁王家二公子。”
许枕眠倒是被挑起了几分兴趣:“为何,她昨天不是才见过人家,我可是听说郁姨娘连庚贴都急着找媒人换过了。”
昨天许平奴初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还发了好大一通火,责怪郁姨娘不矜持,如此倒像是自家上赶着嫁女儿一样。最后还是被老夫人给劝下了,毕竟这桩婚事,两家已经通过气了,本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早晚而已。
“她怎么不赶在交换庚贴前拦下郁姨娘呢,现在来闹,倒是两家面子上都不好看。”
许悦诗娴静的摇摇头:“你不了解郁姨娘,二妹妹拗不过她的。她在姨娘那碰了钉子,就只能到父亲这闹。”
“那父亲怎么说。”
许悦诗回忆起当时的情景,现在还会心颤:“我从未见过父亲发过如此大的火。父亲先是询问她原因,二妹妹死活不愿意说,只哭闹着不愿嫁这二公子,若非让她嫁,她就一头扎到后院的塘子里去。父亲许是急了,当下便狠狠摔了他桌上惯常摆的一只瓷瓶,那只双青莲白釉的瓷瓶,自我记事起就在他桌子上摆着了。”
“啧啧啧。”许枕眠感叹着,那得值多少钱呐。
“二妹妹也被吓到了,吞吞吐吐的说了原因,父亲他听完……”许悦诗面色犹豫。
“听完怎么了,你说呀。”许枕眠催着她。
“父亲听完就倒下了。”
“什么?”许枕眠收起了面上满不在乎的神情,这个回答倒真是让她意料不到。
“姐姐你别着急。”许悦诗拉着她的手,又重新把她摁到凳子上“父亲只是一时气急攻心,大夫已经来看过了,没有大碍。我是眼见他醒了过来,才来找你的。”
“怎么也没人来知会我一声?”许平奴是一家之主,他身体有恙的消息应是满府传的沸沸扬扬才是,可她却一丁点消息都没听到。
见着她的样子,许悦诗轻轻叹了口气,用自己的手覆到她冰凉的双手上:“是父亲不让告诉你的,说你跟着夫子听学,不让打扰你。你也别多想,父亲没事。”
许枕眠看着她的眼睛,放了心。
“不过”许悦诗又提起其他的事情“我听说,你自回来后,几乎没主动去看过父亲,更是……更是从未唤过他一声爹爹是吗?”
许悦诗声音温柔,也没有任何责备的意味在里面,许枕眠却觉得心头五味杂陈。父爱于她而言从来都是陌生至极的,在这里,许平奴算是个不错的父亲了,可自己却不是人家真正的女儿。
“行了,你也别想这么多了,父亲身边有老夫人的人,她老人家已经对你颇有微词了。”
许枕眠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所以许悦灵她到底为何要退婚?”
说起来这件事,许悦诗颇有几分无言以对:“错就错在让她和王公子见的那一面。王公子他……他的样貌不算英俊。”
样貌不算英俊?是那就是嫌人家长的丑?许枕眠大大的眼睛里也是写满了多多的疑惑。
“女眷没见过这位王公子,父亲也不曾得知他的长相吗?”
许悦诗摇摇头:“父亲最初同我说起的时候也是特意提过此事的。也必定和郁姨娘有所提及。”
许枕眠觉得自己仿佛想通了些什么:“但是郁姨娘她事先并没有和许悦灵说过。”
许悦诗也觉得荒唐:“不止,她甚至对王公子多加溢美之词。”
许枕眠点了点头,她算是完全听明白了。郁姨娘对这桩婚事是十万个赞同的,于是把自己未来女婿多加包装,包装的甚至和实物十分不符合。觉得只要女儿嫁过去,就万事大吉了。
可她却没想到许平奴会让许悦灵隔着屏风偷偷看上一眼这被她亲姨娘夸上天的卖家秀,结果自己看到的却是买家秀。理想和现实千差万别,落差如此大,要是她,她也定是不愿意的。
“可她为何不在交换庚贴前闹开了说,那时候许是还有几分转圜的余地。”
提起这个,许悦诗更是一言难尽,她左右环顾了一番,让许枕眠附耳过来。
“我也是听下人说的。我听说二妹妹见过王家公子后,是心有不满,不过被郁姨娘连哄带骗的也就糊弄过去了。为了哄她开心,郁姨娘特地带她去了街上,要给她量裁衣服。这原也没什么,可就是裁衣服的时候她遇到了一家公子,据丫鬟说是貌若潘安,丰神俊朗。主要这位公子还体贴,说是替妻子裁买衣服,可他妻子从头到尾没露过面,都是这位公子亲力亲为。”
许枕眠满脸的震惊,她已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所以,两相对比下,二妹妹她就彻底绷不住了?”
虽然知道很不应该,可是不知道为何许枕眠觉得整件事都荒唐的让她想笑。于是皮相扯着肉,似笑非笑的表情挂在她的脸上看起来让人忍俊不禁。
许悦诗也终是绷不住“噗呲”一声笑出声来。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