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如果只是单纯的丧尸残尸, 纪宁倒不会觉得有多惊恐,毕竟从进入副本以来的日子几乎每天都要和这丑东西打交道,见得多了除了一贯的辣眼睛,也渐渐变得淡定了起来。
但习惯、适应的前提显然不包括眼前的场景:密密麻麻的丧尸遗骸躺在各个透明的实验室, 解剖台上方的无影灯让雪白的蛆虫无处可逃。
盛满福尔马林的透明管中, 气泡咕噜咕噜的向上翻涌, 属于丧尸的部分组织体被防腐处理后沉浸在其中,冰冷的眼珠、浑浊的大脑、腐蚀的脏器……直勾勾地一齐望向了踏入此地的陌生人。
又或者是保留生命力的活体丧尸, 被复合材料制成的束缚带死死捆绑在台面上, 挣扎嘶吼, 穿着无菌服的实验员丝毫不畏, 注射器包裹着漠视决然,不断的从丧尸身体中抽出组织液,再注射进新鲜的试剂。
原本还粗鲁暴起的丧尸不多时,竟然从注射的针孔处开始逐渐化作一滩青黑的尸水, 任凭如何挣扎暴怒也阻挡不了最后一寸皮肤化作血水的未来。
像是什么恐怖片拍摄的现场一般诡异,又多了压抑的寂静,而其他人丝毫不觉得异样,掐着秒表的的观测员站在一边,勤勤恳恳地记录着每一寸的变化。
而一眼望不到头,被分割成一个个小方格的透明实验室对面,是用特殊锁链锁住四肢和脖颈, 挣扎怒吼, 口中滴落涎液和青黑浊液的丧尸群。
不是一只两只, 而是成百上千, 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大型丧尸聚集地, 青黑肮脏的场景透过清晰的防爆玻璃传入视线, 低级种之间厮杀、搏斗,疯狂吞噬者彼此的腐肉和晶核,进化的欲望驱使着他们靠本能行动。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纪宁扯下丝帕的一瞬间,隐约察觉到这些挣扎、嘶吼、搏杀的丧尸似乎动作停滞了片刻,或腐烂或凸出的瞳孔无神地下意识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
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自己赫然是汇集的中心。
然而,那种怪异的感觉不过片刻之间又被正常的暴力血腥画面无缝衔接,纪宁晃了晃脑袋,诡异的想法又被压了回去。
再往深处,则是一道一道单独监狱,那些简单的锁链显然难以桎梏已经生出理智的变异种,穿透脊骨和琵琶骨的弯钩只是最简单的手段,定时定量注射的各式各样的药剂才是有效控制的手段。
唤醒、释放痛觉再予以各种反应药剂,保证其他变量的统一,观测不同种之间的细微差距,这就是从丧尸病毒中寻找突破口的手段。
长的望不到边际的宽敞走道,两侧的特制玻璃隔绝了一切嘶吼声和反抗暴起,b市基地的核心区全貌悄然掀开了一角。
傅建白牵着纪宁的手,一直向玻璃栈道的最深处走去,详细地介绍着他统领下,有条不紊进行的一切实验,严谨而肃然,所有人各司其职,在流淌着各种数据的仪器面前面容严肃,
纪宁有些恍惚,这真的是末世下能具备的实验条件吗?
这样多的无菌室、甚至在末世前都难得一见的多频导流仪、信息分离提取磁仪……还有那些生物、药理学家,真的不是把活着的所有科研人员都绑来b市了吗?
纪宁的表情有点发懵,只不过在走廊上呆了片刻,浓重的消毒水气味就似乎深入骨髓,从里到外将人浸透,直到他瞥见一个实验室里的景象,恍惚的神志才刹那间被点醒。
“怎么会有那么小的孩子?他……也是丧尸?”
纪宁挣开冰凉的大掌,几步冲到了玻璃前,挺翘的鼻尖和饱满的额头狠狠挤压在透明的玻璃上,按出软绵绵的形状,琥珀色的眸子全神贯注地盯着实验室操作的一举一动。
但因为那躺在解剖台上的身材实在太过短小,正常的四五个月孩子大小,只能隐约观察出皮肤
表层的不正常肤色,却难以判断这幼童究竟是怎么样变成丧尸的。
和其他的成年体相比,这样幼小到没有生出任何智力的丧尸,乖巧柔顺的不像话,除了药剂注射进身体时剧烈的痉挛和抽搐的四肢,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傅建白将人从玻璃上往后拉了拉,掏出干净的帕子给人擦了擦接触到玻璃的部位,向他点了下头:“没错,是非常特殊的实验材料。”
“很少有婴幼儿能承受住病毒的破坏,成功转化成丧尸,所以非常珍贵。”
“丧尸病毒的破坏性囊括了全年龄人群,因此对于血清的研究也必然需要各年龄的适宜实验体,才能确保药剂的安全性和普适性。”
傅建白提起实验室里的丧尸儿,声音里透出些惋惜:“这是基地内的最后一个丧尸婴儿实验体,如果出了什么意外……”
就在男人浅淡声线落下的一刹那,突然实验室红灯大作,激烈的警报声骤然响起,而一直冷静从容的几个实验人员,即使是包裹在无菌服下都能看出慌乱和紧张的意味。
混乱一片,甚至连抢救都带上几分手足无措,起搏器和精神海观测器连接的显示屏一道道毫无波澜的横线宣布,这个b市核心区唯一的丧尸婴儿,极其重要的实验体从此可以离开这张解剖台。
“滴——”
门禁解锁的声音骤然响起,为首的研究员显然是注意到了站在玻璃外眉目冷淡的人,带着慌乱的脚步,却像是经受过无数遍训练似的,下意识摘下了带着组织液的实验手套,顺手用架子上摆放的免洗酒精给双手消毒,才推开那扇机械门。
“傅、傅教授,实验体086号彻底失去生命特征了!”
那人似乎慌乱的有些不正常,有些神神叨叨:“接下来怎么办,实验室没有适龄的实验体了,血液反应还没有完成,已经见效了……”
“药剂能量反应太强烈了,这个等级的丧尸完全承受不住,还要再实验,需要继续实验,怎么办教授!”
傅建白不留痕迹牵着纪宁向后退了一步,隔开了距离,不带任何温度的眼神淡淡瞟过被卸下锁链,接受全副尸体分裂的实验体,声音没有起伏:“先用部分组织体替换实验,连接反射仪记录。”
“新的086号很快可以投入实验。”
“好、好!谢谢傅教授指点!!”那人原本颓丧的眼神骤然爆发出一阵异样的神采,压抑着激动地目光微微扫过被挡在背后的人影,顿时爆发出更为狂热的声音。
“您是纪教授?您是完成性别转换和信息素驳斥实验的纪宁纪教授对不对?!”
那人似乎是纪宁的崇拜者,两步快上前,声音都有些颤抖:“您竟然也来b市了!太好了!老天有眼,一定可以成功的,这次一定能成功!!”
纪宁被那人狂热的态度吓了一跳,过分炙热的眼神和想要冲上来的步伐被身前的人影彻底挡住,斯文优雅的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李科员,现在还在实验时间,药剂的反应期限并没有完全过去。”
猛然高涨的情绪被冰凉的语气熄灭,顶着凉薄的视线,李畅才骤然回神,自己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是满头冷汗,迟钝的神经终于反应过来,连连深鞠了几躬才逃也似的借着机械门躲避了那道令人恐惧的视线。
躲在机械门后,透过那扇硕大的透明玻璃,直到确认两道人影全然消失在原地,才骤然松了一口气,呼出的热气遮蔽了护目镜,过了好一会他才摆了摆手,朝着实验室的其他人吩咐。
“都暂停分割确认,傅教授指示,每个人都取一部分组织体观测药剂反应,对了,脏器部分留给我。”
他重新带上医用手套,向解剖台走去,手上握着锯子的另一个防护服科员,面无表情地割断婴儿的喉骨,将完整的头颅递
给身边的托盘,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我看傅教授身后跟了一个人,有点眼熟啊,来新的科员了?”
李畅悄无声息叹了口气,捏起解剖刀利索地沿着胸腔中部划开,伴随着血肉分离的声音,他才逐渐找回冷静,压抑着声线道:“人家才不是什么普通科员……”
“那是纪宁纪教授!傅教授师出同门的师弟!垒起来的研究项目和奖项一个实验室都放不下!怎么可能是跟咱们一样的普通科员?!”
“噗咚——”
那柄小巧的锯子依旧“嗡嗡”地发着聒噪的响声,只是从医用手套换到了苍白的防滑地板上,原本握着锯子的人似乎有些异样的激动。
压抑着声线反复确认:“李科员,你确定你没看错?真的是纪宁?!”
李畅嗤笑了声,丝毫想不起刚刚自己见到纪宁的疯狂态度,在此刻有些嘲讽地朝呆愣住的人说:“不然呢?”
“你以为谁都跟你似的没见过世面?我确定,那就是纪宁纪教授,行了吧?!”
他捣了捣还愣在原地的人:“快点,细胞存活期快过去了,抓紧时间观察反应。”
“不论用什么办法,得到他的玩家id……”
“不要伤到他……”
通体散发银芒的毒蛇,璀璨妖艳的红宝石似乎缠绕在脖颈间让人窒息,而金丝眼睛片下温柔的目光更让人恐惧,恐怖的威压隔着副本的距离让人依旧胆寒。
然而在得到李畅的回答时,古经武却忽然周身一轻,紧绷的神经在岌岌可危市,总算得到了些许喘息之机,眼中压抑的炙热一闪而过,看似冷静的外袍下,实则举起锯子的手都激动的隐隐颤抖。
终于让他等到了!
纪宁!!!
而被古经武心心念念、翘首以盼才总算等到的人毫无觉察,被傅建白引着一路,几乎将整条试验区长廊的分区实验情况都了解了一遍。
全透明的玻璃舱内,一旦出现某一处不和谐的色彩就会格外引人注意,纪宁被傅建白牵着几乎走到了长廊尽头,陡然间看见了一座四面磨砂的方舱,压抑不住的好奇和探究欲望上涌。
他微微扯了下男人黑色的袖口:“这件屋子是用来做什么的,和其他的透明玻璃都不一样啊?”
傅建白望着搭在腕口的细白指节,嘴角上挑出明显的弧度:“是一只特殊的变异种,费了很大功夫,最近才捕捉到。”
“因为破坏力和变异程度都非常恐怖,为了避免吓到来往的实验人员,选择了非透明、不对外展示的玻璃材质。”
越是不能亲眼瞧见,越能激发人藏在心中的好奇,纪宁朝着磨砂玻璃靠近了几步,扒拉着实验舱门眯着眼睛朝里观望,然而特制的玻璃质量实在是过于优秀,竟然连个模糊的人影也看不见。
“到底是变异成了什么奇怪的样子啊,竟然连看一眼都会害怕吗?”纪宁眉头微微皱起,再丑陋、血腥的场景这些实验人员估计都见识过,怎么还能被一张奇怪的变异丧尸脸吓到呢?
他微微回头,语气揣摩:“……难道他有三头六臂?”
傅建白唇角的弧度上扬,淡薄的眼神上涌起几分宠溺:“不是,不过也差不了多少。”
纪宁歪头,圆溜溜的眸子透出疑惑的神情,可爱极了。
傅建白微微思忖,终于薄唇轻启:“你之后会接管这里大部分的实验,所以告诉你也无妨。”
“这只丧尸,没有晶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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