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心——”
管芦雪一时大意, 被大力推得一个趔趄,瘦弱的身体被做惯了力气活的女人一下仰面带翻, 直直朝地上倒去, 惊恐万分,双手却下意识护在小腹上。
纪宁心里一紧,毫不犹豫地朝前一扑, 纤长的身子一下子扑垫在地上, 结结实实地接住了倒坐下的女人。
瞬间,重力下压,一阵闷痛爬满了全身。
【宁宁!你怎么样!!!】
【你怎么就这样冲上去了!大傻子!!】
系统根本来不及阻拦,自家的宿主就义无反顾地直接冲了上去。
清晰可见,剧痛难忍, 被硬生生当成了肉垫子狠狠砸了一下, 系统又急又气,又舍不得说纪宁,只能在空间里吱呀乱叫。
“没……没事……”
纪宁忍着痛哼唧了半天,才勉强撑起一口气,挂着摇摇欲坠的眼泪安慰系统, 没有半分说服力。
一边的管芦雪情况显然不好。
原本红润的小脸“唰”一下全白了,一瞬间的冷汗爬满了全身,明明被挡了一下,可不知是受了惊吓还是颠簸,从小腹泛起一股难掩的刺痛, 痉挛着爬满了全身。
“嘶——”
一口接着一口冷气倒吸,纪宁方才被管芦雪一下子冲撞到了墙面, 后背痛的像是即将煮熟而蜷缩的虾子, 抖着身体护痛, 缩在了墙角。
郁州瞳孔剧烈收缩,慌乱地要将人扶起来,却又怕碰到纪宁的淤痕。
偏偏地上自己痛的满脸大汗的人还一个劲推他,嘴里糊里糊涂,一会让郁州去看看一边同样痛的抽搐的孕妇,一会又让他去瞧瞧地上韩雪的情况。
一片手忙脚乱,皮兴国搓着手站在一边,满脸不知所措,想要插手,却似乎哪里都插不进去。
“鬼!都是鬼!”
“谁都别想来害小雪!你们都是鬼!是鬼!!!”
透明的磨砂窗户上,黑色摇晃的笑脸又一寸寸重新死灰复燃,摇曳晃荡着空洞的五官和裂开的巨大嘴角重新浮现,诡异阴森。
像是怨气经久不散的恶鬼,噙着恶劣的笑,无声的注视着所有人。
“啊啊啊!!!”
林珍丽两口子惊叫癫狂,似乎魔怔了一般,将地上的孩子死死的护在怀里,身体颤抖的不成样子,双目赤红,把一切入侵者都视作害人的厉鬼,厉声喝退一切试图上前的人。
对峙,痛哭,剑拔弩张,僵持的时间被拉的无比漫长,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剧烈的叫门声在404外响起。
“快!就是这间!”
白大褂、担架整齐有素,呼啸的笛声风驰电掣,在夜色中留下一道道红蓝交错的闪烁灯光。
医生显然没料到一间房里,东倒西歪,角落里竟然聚集了有三四位看上去脸色刷白、情况不妙的患者。
原本全然在握的值班医生面色有些发紧,陡然间多了几分意料之外的慌张,连忙回头催喊。
“快!再抬两个担架来!让他们再发一辆车!”
“空间有限!孕妇和小孩先走,来个家属!其他人等下一辆车!”
毕竟受过专业训练,值班医生很快就作出反应,虽然声音有些急切,但还是有条不紊地安排好现场一切。
脚步声杂乱,小小的身影毫无生气,一张脸涨得青紫,暴凸的双眼直勾勾地瞪着上方的白色墙面,浑身僵直地躺在了洁白的担架上,被哭声和惨叫声裹挟着逐渐远去。
纪宁一阵晃神,冰冷的寒意瞬间弥漫四肢百骸,让他牙关颤抖。
韩雪……韩雪她还能救得回来吗?
管芦雪死死捂着小腹,蜷缩在角落,满身冷汗几乎湿透了全身,隐隐的下坠痛感让她几乎窒
息,瘦小的身体被两个医护人员硬生生扛上了担架,颤抖痉挛着发出一声声痛呼。
“下辆车马上就到!家属和患者耐心等一会!”值班医生显然分得清轻重缓急,简单地交代了两句就急匆匆地往楼下冲去。
纪宁满头细密的汗,被扶着靠在墙上喘气,勉强按亮了手里的手机屏幕。
深夜12:28。
距离他打120,刚过去10分钟。
林珍丽挤上第一辆救护车,哭天抹泪地跟着韩雪去了医院,而因为承载限制被迫留在原地的□□平似乎还陷在深深的悲痛中。
男人看起来远远不止三十,刚迈入中年的人就已经显出迟暮的老态,脸上沟壑纹路交错,苍老面容上淌满了眼泪,佝偻着身形瘫坐在地上,身体一下一下抽搐着,两手几乎瘦的只剩骨架子,此刻死死攥在一起,更显得瘦骨嶙峋。
皮兴国清了清嗓子,也抹了把眼角,深深地叹了口气,蹲在了男人身边,痛惜地拍了两下男人肩膀,劝道:“老韩,你也别太难过了,你是这个家的顶梁柱,得撑住啊!”
“这小雪丫头没了,我知道你们都难过,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别忘了,小山还在医院里等你们呢!那可是你们老韩家唯一一个带把的小子啊!你们夫妻俩要是现在把身子熬坏了,那以后可怎么办!”
说话的人言辞恳切,提醒着,皮兴国又叹了口气,搭在□□平肩头的沉沉地又拍了两下,闷闷的响声在不大的卫生间走廊显得尤为清晰。
似乎是沉闷的鼓点,敲在了听者的心里。
□□平浑身一僵,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似的,两只骷髅般的手掌骨节在地上胡乱摸索强行将摇摇欲坠的身体撑了起来,甚至连脸上的眼泪都来不及抹掉,只知道胡乱点头,瘦削的身体打着摆子,艰难地朝门口挪去。
嘴里喃喃不清:“对……我还有小山……我还有儿子……”
“我不能倒下……说不定……说不定这次……”
错身过去的男人扶着墙,蹒跚地一步一步挪了出去,纪宁耳边的声音忽远忽近,只勉强听见了几声飘散在空气中的呢喃声。
“我们也下去。”
在原地等担架上下楼还是太浪费时间,郁州眉头一皱,立刻俯身长臂一展,麦色的手臂青筋微微鼓胀,一气呵成,将毫无血色的人从地上搂至怀中,长腿稳稳地越过一节节台阶,目标明确。
阴寒的楼道中不时风穿堂而过,纪宁瑟缩着朝男人胸口缩了缩,脸颊贴近,灼热的温度沿着夏日单薄的布料清晰地传到了另一人肤肉表层,带起了一阵令人安心的熟悉感。
纪宁倚在宽阔的肩头,痛意在下楼的节奏中被逐渐稀释,继而涌起的是克制不住的疲倦和困劳。
他微微抬起双眸,琥珀色的瞳孔中映出男人勾勒清晰弧度的下颌,似是察觉到了忽然的注视,微微俯首,在暮色深重的漆黑夜里,混乱交杂的背景吵嚷声中。
男人的额头上挂着几颗明晃晃的汗珠,眼里却噙着不可思议的温柔,声线丝毫不乱,被压得低沉醇厚:“困了就睡一会。”
“救护车马上就到……”
第二辆车到时,郁州怀里的人已经睡熟,他担心将人吵醒,并没将人交给医护人员,而是就着横抱的姿势直接上了车。
□□平默不作声,也垂着头爬上了车。
因为是深夜,寻常习惯看热闹的大爷大妈此刻懒得下楼,只是将自家的窗户给拉开,探头朝外面瞅了两眼。
见着120急救的车灯,那点子好奇心怎么也止不住,有几户相邻的人家扯着嗓子问了两句,也没个所以然,也就百无聊赖地摆了摆手,各自散了继续倒头回去睡觉了。
安宁小区的路灯聊胜于无,在
漆黑的夜里只是恍如萤火一般,勉强能照出些灌木丛和飞舞的虫蛾,整个小区仍旧隐隐沉浸在朦胧的暮色中,视线灰暗。
被急救声溅碎的宁静重新扑面而来,除了偶尔鸣叫的蛐蛐声,就只有微风拂动树叶的细微响动,此刻的夏夜静谧极了。
一道身影晃了晃,似乎是确定没了动静,才摸着黑,悄无声息地从低矮的灌木从后匍匐着爬了出来。
“该死的!这都叫什么事!”瘦长的人影气愤极了,嘴里不干不净地低声骂了两句,恨恨地拍掉了黏在身上的树叶。
微弱的光倾斜,隐约照亮了鬼鬼祟祟的人影,仔细一看,这人竟然还大咧咧光个着膀子,下半身是颇为古怪,和夏日十分不相配的长裤,皮带被扯了一半,松松垮垮,要掉不掉的耷拉在腰间。
“喂!你他妈还磨蹭什么!还不抓紧!”
就在瘦长人影满身怒意,嫌弃又燥热地理着裤子的时候,又一道明显胖上许多的人影悄悄从黑暗中探出了头,似乎怕惊扰了旁人,只是压低了声音,粗哑着嗓子使劲催着前者。
男人眉头死死拧到一起,也隐藏到楼道的黑暗中,两人声影在黑暗中穿梭,直到一扇门悄然阖上,瘦长人才低声和胖子埋怨起来。
“知道了!你看你这办的什么破事!现在怎么办?!”
“还有东西呢!你手里的东西赶紧给我!”瘦长人影一把攥住了胖子的手腕,几乎将那层肥肉拧的变形扭曲,“我告诉你,后来的那些可都是你喂的!你要是不把东西给我,我要是进去了,你这个死胖子也跑不了!”
“咱们俩谁都别想好过!”
那胖影被攥的痛的龇牙咧嘴,扯着瘦长人影的胳膊就往外拉,嘴里冷气倒吸了好几口,照着男人的手连连拍了好几下:“嘶——你松手!你先松手!”
“知道了!我这他妈不就要带你去找!”
那胖人影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倒是精明的很:“不过今晚的事……要想让他们闭嘴,20万估计不行。”
“毕竟……”胖人影贼眉鼠眼地努了努嘴,指着空荡荡的马路,“得赶紧让他们把证据给全消了,不然,咱俩以后都没好日子过!”
“那怎么办?!”
胖人影不屑地笑了声:“有钱能使鬼推磨,40万就不信他们不闭嘴!更何况,他们家可还有个指着钱和那玩意救命的!”
“反正他们原先不就是这个打算?咱们又没耽误他们什么!”
胖子招了招手,示意瘦长人贴过来,窃窃私语:“你听我的,咱们先去把你那东西偷出来,然后你立刻就去……”
听着的人一脸怀疑,拧着眉反问:“这样真的能行?钱的事情好办,只是真的能让他们闭嘴?”
“嘿嘿,到时候什么证据都没了,他们就是想告,也得能拿出证据来啊!”
瘦长影子捏着拳头想了半天,眉头挤出川字,后槽牙崩的紧紧的,半天,终于一狠心,憋出一句:“行!”
“就按你说的!”
“这件事之后,我们俩也别再碰面了!”
胖子嘿嘿笑了两声,恭维道:“这肯定!您是什么人物啊,我这个破落户怎么可能认识您,是不是?”
“少说废话!‘祂’住哪,赶紧带我进去!”瘦长人晦气的收回视线,背着手朝屋子里走。
“这!”胖人影丝毫没往心里去,忝着脸笑呵呵地将人朝里带,“‘祂’住这里!”
空荡的门敞开着,两人畅通无阻地进了屋,在整洁的屋里四处翻找。
被单被揉散,摆件被砸碎,皮包被倒腾一空,甚至连毛绒玩偶都被生生扯开缝线,松松散散的棉花飘散了一地。
胖人影背过身,悄悄地从盛放小衣物的隔间里拽了两
条蕾丝花纹的内衣,借着动作小心地揣进了裤兜里。
电脑里的文件太多看不过来,瘦长人一咬牙,登了自动上传的云盘,哆嗦着看了一圈毫无所获,只能气的着急上火,将账号彻底注销,仍觉得不放心,索性将整台机器都格式化。
整个屋子像是被土匪劫掠了一般,原本温馨的小屋现在到处是飘散的灰尘和垃圾,一切都被破坏一空,凡是能藏东西的地方,不论是什么,都被打砸撕碎,整个屋子,就剩下光秃秃的床板安然无恙。
“该死的!她到底把东西藏哪儿了!”瘦影气的双目赤红,将手里的电脑高高捧起,狠狠砸在了地面上。
“砰!”脆弱的机器顿时碎的七零八落,留下一地的残骸和裂成无数瓣的显示屏。
“这、这也没有啊!”胖人影被这暴躁的动静吓得一跳,抹了把汗,他也没想到另一个人竟然这么疯狂,只能小心翼翼地转移话题。
墙上的时钟嘀嗒嘀嗒转动,已经指向了凌晨一点的方向。
“不行,不能再这么耽搁下去了!”瘦子猛地将面前一切都扫到了地上,将地上的所有东西踩得稀巴烂,声音暴躁。
“是、是啊……”胖子怯怯的,不敢搭话,“要我说还是正事重要,那东西你先别急,不到那时候,不会撕破脸的。”
“最重要的,还是要把那小姑娘的尸体给处理了,不然才是后患无穷!”
“该死!”
瘦长人影一脚将地上的印着巨大logo的奢侈皮包踢飞,可怜的娇贵真皮在地上滚了一圈,直到撞上床板,才堪堪停住。
“我现在就去,你这里的,你自己看着办!”
“就一句话,别出什么岔子!不然咱们俩,谁都跑不了!”
声音远去,墙上的时钟还在滴答。
却突然响起一身巨大的清脆响声,像是铁器撞击,聒噪地碰撞出噪音,接着,是接连不断的哗啦啦水声喷溅,愈来愈大,遮掩了屋内的动静。
“咔。”
黑暗降临,晃动的时针下,露出一丝闪烁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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