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宁静一如往常,  中年男人或多或少有点难言的痛,像往常一样,皮兴国松松垮垮地趿拉着拖鞋,  挂着堆在眼角的眼屎,  早起往厕所去。

    习惯性的推开门,  却明显的感觉到了一股什么东西挡在门口的阻力,皮兴国憋得久了,  尿意喷薄而出几乎要刹不住车。

    他烦躁地骂了两句,  有些不耐烦狠狠一推门,  终于,  那股莫名其妙的阻力伴随着轻微的滚动声而消失。

    “真他妈烦人,谁在老子门口——”

    像是被骤然扼住喉咙的牲畜,方才还喋喋不休嘴里不干不净的男人瞳孔瞬间剧烈收缩,粗哑的嗓子刹那间被严丝合缝地堵上,  只留下丝丝的剧烈喘气和抽吸声。

    “救、救……命……”

    血……满墙满地的血,  凌乱混杂,  邪气血腥,像是误入了古老陈旧的诡异祭礼现场。

    像是不要钱的红色涂料刺目而鲜明的挥洒、扭曲涂抹了整堵白色的墙面,  布料是沾着朱砂的笔锋,  起承转折,  在苍白的砖面上蹭擦出蜿蜒的赤色长蛇,东碰西撞,喷溅颤抖,  一直从走廊一头游走到自己的门前。

    布满老茧的两只手一夜之间僵硬无比,蜷曲而尖锐抓挠的姿势在白墙上抓挠留下一个一个血红的掌印,  白墙灰混杂着凝固的血迹被剐出了一道又一道痕迹,  坑坑洼洼像的抓挠流出尸体生前无力而疯狂的求生欲。

    “救命!救命!!”

    随意瞄一眼后的恐惧惊叫将美好祥和的清晨彻底打碎成窸窸窣窣的裂纹,  像是崩裂的镜片哗啦啦掉落,惊醒了每一个正在安眠的美梦者。

    膀胱已经几乎要炸开,皮兴国被眼前恐怖的场景吓得浑身一悚,只有他一人的走廊里带来一股扑面的血腥风,顺着直溜溜爬上后脊骨,让他原本还有些迷糊的脑子瞬间像是打进了一针清醒剂。

    脱力靠着墙语焉不详的惊惧颤抖被眼前的恐怖场景不断深化,一次又一次的被大脑加工深刻,化成了脱口而出的尖叫,响彻云霄,要将楼顶掀翻。

    “死人!死人了!!!”

    屋里仅剩的几个活人几乎是同一时间跌跌撞撞拧开了门,却在抬脚的瞬间僵在半空,怯怯然停在原地。

    纪宁惺忪的睡眼还没完全清醒,就被入目满眼的血腥颜色彻底强行唤醒,就像是已经早就进入省电模式的机器被强制开机,投入了高耗电的设备运行,几乎刹那间就要彻底崩溃。

    在他不自知的时候,已经不由自主地浑身发颤,柔软的四肢无力的垂着,纪宁颤颤巍巍地朝皮兴国房间门试探着瞄了一眼,正对上林珍丽已经僵硬的苍白死人脸。

    没有丝毫血色,青白到了极点,却清晰地留下了生前遭遇的巨大痛苦,将狰狞撕扯的皱纹和弩张的横肉走势完完整整地保留在了僵硬的脸上,脏乱的头发挂着血淋漓的痕迹,七窍流血,惨然恐怖。

    四肢痉挛蜷曲的趴伏姿势被皮兴国狠狠撞到,已经彻底冷硬的尸体像是中了邪一般斜斜横倒,爪子却仍旧维持着抓挠的动作,像是被强行扭曲,摆成这样姿势的木乃伊。

    更为恐怖的是那双直勾勾瞪着前方,死不瞑目的两眼,瞳孔因为死亡已经彻底涣散,却定格在了包含恨意和怨气的一瞬间,幽森恐怖。

    隔着长长的走道,直直射向了朝这边试探着投来视线的纪宁。

    没有人能在对上这样恐怖狰狞的死亡视线时仍旧保持淡然,本来就胆子不大的纪宁更是被这样充满恶意的邪气眼神吓得心脏扑通狂跳,两腿不自觉发软,倚着门板就要脱力滑下去。

    ——却被身后的一双大手结结实实地给托住,落在了充满温度的可靠怀抱里。

    “别看。”

    伴随着低沉的男声,灼热的掌抬起,遮盖住了长长颤抖

    的睫翼,隔绝了那道充斥着怨气的空洞视线。

    而就住在林珍丽相邻房间的管芦雪,在最初的惊恐过后,已经不受控制地弯下腰,捂着嘴朝地上干呕,因为没有进食,只是呕出了些带着黏液的清水。

    苍白的脸上因为剧烈的反应反倒带起了不自然的红润,生理性的泪水顺着脸颊一串一串淌了下来,掉进了面前那滩秽物里。

    郁州将屋里唯一一把椅子抵到门口,将人小心地扶着坐下调息,又给纪宁倒了一杯热水,缓和疯狂叫嚣的神经。

    眼前这样的阴森人间炼狱景象却丝毫没有对他造成影响,从工地的脚手架上掉下去连五脏六腑都被骨头扎穿,甚至摔成一滩肉泥连家人都认不出五官的多了去了。

    这样的场景初见还有几分冲击力,但是见得多了,和马路、花园泥地里死了几只流浪猫狗也没什么区别。

    恐怖蔓延的血腥从林珍丽的房间延伸,郁州小心地避开了血迹沾染的地方,挑着地方落脚,门开着,他一路畅通无阻,站在被温度烘烤的血腥味异常浓重的门口,朝屋里床上看了一眼。

    夏天,摇头风扇吱呀吱呀地依旧卖力工作者,看暗黄发黑的胶带裹线的电缆,少说也已经是风扇里的迟暮老人了。

    天气炎热,屋子的气温比走廊要高,韩zheng平打着赤膊直挺挺的躺在床上,口鼻都流出血,四肢痉挛,两只手死死攥在腹腔的位置,面容惊惧,眼睛瞪到极致,死死盯着蓝色的蚊帐顶。

    普通常见的蓝色蚊帐被挣扎扭下床的人撕扯的不成样子,烂成了一团,露出大块大块的漏洞,蚊子和苍蝇却和人类不同,没有丝毫的惊惧和害怕,欢快地盘旋在男人口鼻凝固的血渍上,繁衍和进食。

    两个人的样子,都像是被吓死的。

    只是粗略的看了一眼,郁州就收回了视线,浑厚的声音不算大,却异常清晰,在狭窄的走廊里回荡。

    “都死了。”

    皮兴国脸上的赘肉因为简短的三个字而疯狂颤抖,像是得了帕金森的老年人,抖动抽搐,肥胖的身体朝房里倒退了好几步,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倒,狠狠地摔仰倒在了地上。

    肥硕的身体不遗余力地压迫在了脆弱的尾椎,本来因为惊惧的苍白脸上痛意密布,两只粗短的胳膊撑在地上用了半天力气,却还是根本爬不起来。

    郁州对皮兴国是不是摔死了这件事丝毫不感兴趣,转回自己房间,蹲在脸色有些发白的纪宁面前,商议的语气道:“报警吗?”

    纪宁毫不犹豫地狠狠点了几下头,不知道是屋里空调的冷气开的太足,还是他自己吓自己,他明明穿着棉质的睡衣,却总是觉得后背凉嗖嗖的。

    如果说郁州能将他从这样血腥恐怖的死亡现场勉强唤回神,那自带正义光环的警察无疑能实打实驱散这种难掩的恐怖诡秘氛围。

    纪宁慌乱地扯着面前人的手背,丝毫没注意到两人此刻一坐一蹲,因为说话而不断贴近的距离,几乎是贴面的咫尺,纠缠的指节和皮肤,麦色和瓷白,落在旁人眼里,被暖光勾勒出怎样暧昧的气氛。

    郁州虽是俯身的谦卑姿态,却因为高大的身躯笼罩下一片密不透风的阴影,将面前的娇小全然拢住,像是盘旋围守着自己宝贝雌兽的凶悍猛兽。

    “报警……我们报警!”纪宁毫不犹豫,声音不可控的发抖,却异常坚定。

    管芦雪艰难地扶着门框,瘦小的人影因为一阵阵的反胃仍旧被迫直不起腰身,眼角还挂着泪水,眼里是掩饰不住的惊恐,似乎被吓得神志不清:“……是不是有鬼……难道真的有鬼……都死了……”

    “怎么办?!我们怎么办?!他们是不是……是不是还会来找我们?!”

    她的思路颠三倒四,被刺激的已经没了理智,只是惊恐地环

    抱住自己:“孩子……是那两个孩子……来找他们了……”

    “不会的不会的……我没害死她们……不是我!”

    “对!不是我!”似乎是抓到了救命稻草,管芦雪的声音骤然掀高了许多,“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要找……就找害他们的人!”

    管芦雪瑟瑟发抖,下意识伸手捂住了小腹,哄着肚子里的宝贝:“没事,没事的,宝宝别怕……”

    不大的房间,有人像是被戳中了喉咙管,眼中极度的恐惧。

    “好了!”郁州低声喝住,带上了些不满。

    因为管芦雪的刺激,本来已经勉强安抚住的纪宁又不由自主地回想起离奇暴毙的韩雪死亡时青紫的小脸,还有林珍丽那双含着怨恨的浑浊瞳孔。

    他怕极了,整个人可怜巴巴地将自己缩成一团,蜷缩在狭窄的椅子上,本就有些湿润的眼眶慢慢地、慢慢地泛起了红意,将头埋在手臂的布料上,开始小声小声的抽噎。

    他可以肯定,没有鬼。

    人级boss副本,这是规则。

    但丝毫没有头绪,隐藏在暗处的杀人狂魔,自由无碍进出房间,似乎下一夜就能翻进屋子,站在黑乎乎的床头,“咔嚓”剁下自己的脑袋。

    这听起来,也没有比鬼好到哪里去。

    尹佳、韩雪、林珍丽夫妻……这几人的死亡各不相同,但似乎又有看不见的线若有似无地将几个人串联在一起,只是在这样恐怖而蒸腾着血气的空间里,纪宁实在是没有办法思考。

    也没有任何的突破口。

    混乱、烦躁、恐惧……繁杂的情绪一起叫嚣,房间因为门板打开,逐渐被浓郁的血气充斥,纪宁捂住随之翻涌的胃部,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我来通风,你先回自己房间洗把脸,”郁州哄孩子似的温声,“你房间的门没开过,应该没有味道。”

    纪宁只想从这样的血海里脱身,捂着嘴,顶着湿润的眼眶可怜地点了点头:“好。”

    “我抱你,地上脏。”

    林珍丽死亡挣扎蔓延出的血渍虽然恐怖,但都倚在了半边,半条走道还是干净的,郁州却仍旧担心面前的人接受不了,不容商量地将人打横抱起。

    他自己却没留在纪宁的小屋里。

    “我在外面看着,你先休息,”将人放在床上,郁州大手安抚性地揉了揉纪宁的脑袋,“别怕,有事叫我。”

    纪宁含着泪,要哭不哭地不情愿松手,但他也知道,如果郁州不在外面保护现场,很有可能会被人篡改掉某些重要证据,只能抽着鼻子,泪眼朦胧而不舍地目送男人出去。

    为了防止气味逸散进来,郁州极快地退了出去,反手带上了门,连门缝都被用几块布结结实实地堵住。

    皮兴国似乎吓傻了,呆愣愣地坐在地上,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骤然对上了郁州带着冷意的眼神,下意识浑身一抖,不自觉咽了下口水。

    “咚——”

    心脏跳动的越来越快,面前毫无表情的男人越看越像冷酷杀人魔,他毫不犹豫地连滚带爬扑到了门口,防贼似的,一把将门闩上。

    才将将能大口喘气。

    在地上老牛似的喘气、胡思乱想,半晌,皮兴国摸出了手机,拨了一个陌生的电话。

    “喂!”

    “是我!”

    男人气恼愤恨,上来狠狠质疑:“是不是你!是不是你动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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