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狱杏寿郎的生日在母子三人的欢笑声中过去。
一转眼,蝉鸣环绕,街道被夏日的热浪笼罩。
七月的一天,闷得要命,粘稠的热气低悬在空中。
“兄长,水!”
“呜姆,谢谢你,千寿郎!”
炼狱杏寿郎放下竹刀,从幼弟手中接过竹筒,一饮而尽。他脸上带着浅浅的红晕,抬手,用指尖穿过濡湿的焰发,向西边望去。
那是飞鸟大夫的医馆所在的地方。
他又想起那个有着蜂蜜般金瞳的少女来。
自她在初春的樱花树下远去的那天,炼狱杏寿郎还没再见过她。
男孩心中似是有些许挂念,每每外出归家,都会有意无意地绕路,到医馆那儿瞧上一眼。
那座矮小医馆的“歇业”木匾从五月挂到了现在。
医者和他的徒弟依旧不见踪迹,即使他们早已远远超过了预计的归期。
寻医的人陆陆续续找上门来,无一不失望而归。
久而久之,镇上又传起了流言——
或许飞鸟医生已经搬走了。
亦或者,他已经死了。
那时,镇子之间隔得远,城镇与城镇间大多为蛮荒的野林,通讯也并不十分发达,长途旅客悄无声息地遭遇不测、在路途中身亡,也不是没有的事。
“但他还带着他那疯徒弟呢,俩人在一起,总会有个照应吧?”人们这样猜测。
夏去秋来,风卷落叶,医馆木墙外杂草丛生,那“歇业”的木匾却依然挂着。
镇上的人越发趋于相信那对师徒已遭遇不测。虽然俩人结伴而行,但毕竟一个是老人一个是小孩,是非常容易遭袭的组合。
而知晓除野兽与歹徒外的另一威胁——“鬼”的存在的炼狱杏寿郎,心中的不安则更甚。
泉姐姐……飞鸟大夫……
男孩沉默地注视着医馆,双目黯淡,透出浓郁的忧虑来。
请你们千万要平安无事。
这回,神明没有回应男孩的祷告。
将飞鸟拓人的死讯带回镇上的,不是别人,正是炼狱槙寿郎。
自五月开始,炎柱·炼狱槙寿郎便一直在与其同僚——霜柱·斋藤冬川——追踪疑似是十二鬼月所留下的踪迹。
线索在某一处被动了手脚,断成了两条。为了保险起见,俩人便分头行动,各自侦查。
一个多月前,炼狱槙寿郎的那条线索断了。不久之后,噩耗传来:霜柱·斋藤冬川牺牲,生前疑似遭遇上弦之鬼,请炎柱速速赶往现场勘查。
炼狱槙寿郎怀着悲痛的心情赶到现场,从已到达的“隐”部队成员口中得知,在霜柱遗体不远处,还发现了一位老人的尸体,应该是被意外卷入此次冲突的平民,因不是本地人,还无法确认身份。
说来也是凑巧,炼狱槙寿郎曾接待过这位为自己夫人看诊的医者几次,立刻辨认出了飞鸟拓人的容貌。
因不清楚死者是否还有家人,鬼杀队只得先把尸体就近埋葬;至于老人身上发现的遗物,则先由炼狱槙寿郎带回他最后的居住地,再另作安排。
连夜赶路使男人显得一脸疲态,风尘仆仆,披风上沾了好些尘土,也未来得及清理。
听完父亲的叙述,炼狱杏寿郎手中的竹刀“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身后传来母亲难以置信的吸气声,随后是轻轻的抽泣。
过了好一会儿,炼狱杏寿郎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那……泉姐姐呢?”他问,语调有些颤抖。
“泉姐姐?”
炼狱槙寿郎茫然地重复。他还不知道飞鸟拓人有个徒弟。听完炼狱杏寿郎的解释,男人眼神沉寂下去,低叹一声。
“虽然隐的队员没有发现其他尸体,但如果他们一同遭遇了连‘柱’都能击杀的鬼……”他没将话说完,转而从身后的包裹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炼狱杏寿郎,“在离尸体不远处,还发现了这个。”
男孩怔怔地伸手接过。
如果说,方才他还抱有那么一丝渺茫的希望的话,现在那希望已经完全破灭了。
他的手上,躺着一根血迹斑斑的木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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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鸟拓人’并非医者的真名,因此,人们压根不知道男人是否还有尚且在世的亲眷。
至于他那徒弟,听说是在几年前捡来的,连名字都是他取的,压根不可能有别的亲属。
这俩人在镇上也没有什么亲密的好友。那徒弟总是来去无踪,医生自己也似乎刻意地与镇上的人保持着礼貌的距离,虽说是名尽职尽责的医者,却不会在工作之外与患者有多余的互动。
所以,即便初听这个消息时,人们大都表示了哀悼,但到最后,似乎并没有人真正在意师徒二人的死亡。
镇上的生活很快按部就班地继续了。
几个星期后,人们渐渐开始注意起那栋医馆来——
人都死了,总不能一直放着那医馆空关着不放吧?
最终,官府决定将医馆清空,回收房产。
在医馆内物品被陆陆续续搬空的间隙,炼狱杏寿郎偷偷溜去了那里。
正门被封锁,于是他便翻/墙进了院子。
彼时,男孩的身手已颇为敏捷,几个蹬步便登上墙头,撑手一跃,轻盈落地。
地上堆满腐烂的枯枝落叶。失去主人的矮木房安静地坐落在那里,死气沉沉。
鬼使神差地,炼狱杏寿郎朝着那扇半掩着的门走了过去。
“失礼了。”
吱呀一声,门被拉开,暮秋的夕阳洒落在积灰的榻榻米上。
率先映入男孩眼帘的,是布局简单的看诊室。
印象里,飞鸟泉似乎特别喜欢睡觉。她独自看家时,平日里早早就开门的医馆总是处于歇业状态。
腿刚受伤的那会儿,炼狱杏寿郎不想太早打扰她,便等到日上三竿后才跑去拜托她帮忙换纱布。
然而,迎接他的却依旧是顶着鸡窝头、揣着一肚子起床气的飞鸟泉。
刚睡醒的暴躁少女揉着眼睛,破口大骂:
“你个臭小子不看看现在几点几分啊,找死?!”
每天早上五点自然醒的炼狱杏寿郎还未来得及说出诸如“泉姐姐现在已经十二点半了”的吐槽,便被对方拉进诊室,按在座位上。
“最后容忍你一次,再敢打扰我睡觉看我不锤死你——”
这种时候,飞鸟泉嘴上向来骂骂咧咧,手上的动作却轻柔细心。开始处理伤口后,她会罕见地专注起来,就算炼狱杏寿郎盯着她看也不会被她发觉。
炼狱杏寿郎知道整个过程需要多少时间,会在飞鸟泉敷好纱布的前几秒转开视线。
少女处理完伤口,态度即刻又变得恶劣,臭着脸将炼狱杏寿郎撵出门去,插上门闩。
“没有下次了,臭小鬼!”
每次,她总是恶狠狠地留下这句话,却从未信守过。
男孩若是再来,那在飞鸟拓人外出期间从不开门的医馆又会破例为他敞开。
炼狱杏寿郎望着熟悉的诊室,鼻头有些发酸。
诊室旁有一大一小两个居室,小的那个想必属于飞鸟泉。
男孩在门前踌躇片刻,最终,深吸一口气,悄然上前。
他对自己正在做的事并不自豪。然而,这或许是他了解对方的最后机会了,他实在不愿就此错过。
他将纸门拉开一道缝,向里头窥去。
居室内的东西几乎已被搬光,仅有一样例外——
在屋角的木案上,放着一个白色小瓷瓶,里头养着一簇紫色的藤花。
鬼杀队培育的藤花,生命力极为顽强,就算数月过去,依然鲜活明丽。
淡紫的花骨朵顺着绿藤垂落,成了灰暗暮景下唯一生动的色彩。
炼狱杏寿郎愣了愣。
他抹抹眼睛,随后,微微一笑。
“泉姐姐,如果早知道你喜欢花,我就多送你一些了。”
空荡的房间里,无人应答。
====卷一·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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