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降临之前,飞鸟泉跟着炼狱杏寿郎来到了医馆的旧址。
在飞鸟师徒的死讯传开后,那块房产便因被人嫌晦气而卖不出去,一直搁置着。大约在飞鸟泉回来前一个礼拜,官府派人把院墙连着矮房一并推平了。
“呵,可真够心急的。”
黑发的少女发出一声冷笑。她站在那片断木残瓦跟前,垂下头来,陷入沉思。
在她身旁,炼狱杏寿郎担忧地抬头望向她。
“泉姐姐,”他扯扯她的袖子,小心地发问,“你还好吗?”
“没事。”飞鸟泉回过神来,对他笑笑,蓦地话锋一转,“小不点,你当初给我立的碑在哪?在这附近吗?”
她扯了扯背上的棕色包袱。
“我想,飞鸟先生不会想离家太远。”
最终,飞鸟泉将飞鸟拓人的遗物埋在了那棵粗壮的斜松下,在离坍塌的围墙不远处。
几本日记。一本笔记密密麻麻的人体解剖图册。几套衣物。听诊器。针灸盒。草药手记。飞鸟拓人的遗物很是单一,飞鸟泉兀自揣测着,选了几件她觉得那位医师最可能想要的,放进先前从小林太太那儿拿来的棕色布包,一并带到这里。
那些病历手记得留着,万一上面留有长期看诊的病人的联系方式,她得去通知他们飞鸟拓人去世的消息。
至于剩下那些医学书籍,要不就捐了吧——炼狱叔叔貌似提到过,鬼杀队也有专职医务人员,或许会对他们有帮助……
暗自思衬着这些,飞鸟泉洒上最后一拨土,站起身来,望向天空。
秋风瑟瑟,头顶的蓝天被晃动的层层针叶所分割。少女思索片刻,从腰间取下拐杖,抽出内里的镰刀,将其往上方一掷。
‘咔嚓’一声,鹰嘴镰很快回到了她手上,带来了从树冠顶部折下的一小段树枝,墨绿的针叶散发着淡淡木香。她将其插在方才埋葬物品的地方,这才转过身,对炼狱杏寿郎点点头。
“我们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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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没事,但炼狱杏寿郎依旧敏锐地注意到,回程途中的飞鸟泉似乎比平常沉默不少。
呜姆,这明明就是有事,泉姐姐又口是心非了。
怎么才能让她开心起来呢?
男孩皱眉,思索了一会儿,突然灵光一现——
“泉姐姐!我们去吃米脆饼,好吗?”
没错!没有什么不开心是吃东西不能解决的!
虽然他自己喜欢红薯,但他确信泉姐姐会喜欢米脆饼。毕竟,之前他见到她时,她十有八九都在啃米脆饼,每次去镇里也都必买米脆饼——
“呜姆,市东街的米脆饼,是泉姐姐以前喜欢吃的东西!”他对着迷惑的少女解释道,眉眼弯弯,“现在过去的话,正好能吃到新鲜的!”
市东的小吃街,在午市时分当真是热闹非凡。吆喝声,叫卖声,嬉笑声,煎炸声,五花八门的声响与四面八方传来的各色香气混杂在一起,一派市井。
“泉姐姐,你可要跟好我,别走丢了!”
炼狱杏寿郎紧张兮兮地攥住飞鸟泉的手腕,扯着嗓子喊道,生怕自己的声音被喧嚣盖过去。
飞鸟泉被他弄得哭笑不得——明明自己才是年纪大的那个,为什么偏偏这小子这么爱操心,像个老妈子似的?
不过,这小子就是这倔脾气,一旦认定某些事情是必要的,绝不会半途放弃。于是她也就随他去了,心安理得地由他牵着,自己在后头东张西望。
俩人努力逆着人流穿过,最终在靠近街另一端的一辆折棚小木餐车前停下。
摊主是个皮肤黝黑的年轻小伙,头上绑了块灰白头巾,身上只穿着一件同色的单衣,袖管卷起,露出结实的双臂来。他抬头,看见少女时,手中动作明显地一顿。
“飞鸟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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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白的小圆饼被支在铁架上,烤得噼啪直响。烤架后,年轻的摊主抬起头来,擦擦额头上的汗珠。
“你能平安无事地回来真是太好了,飞鸟小姐。”他温和地笑道,似乎是真心为此感到高兴,“不过,我听住在城西郊的人说,医馆貌似要被拆掉?原谅我的唐突,但如果你在为住所而烦恼的话,或许我可以帮忙——”
“呜姆,不用了,泉姐姐现在住在我家。”一旁的炼狱杏寿郎突然插嘴。
摊主这才意识到,原来少女身旁还跟着一个小男孩。餐车很高,几乎将那男孩遮得只剩了个发尖——这会儿,他正一边将身子向前挪到了少女与餐车之间,一边努力踮脚将眼睛露出来,直直地看着自己。
摊主看到他的头发,愣了愣:“你是——”
“炼狱杏寿郎,”男孩露出一个标志性的笑容,双眼依旧紧盯着他,“泉姐姐在我家住得很好,父亲说她可以一直在我家住下去,就不用麻烦大哥哥了!”
在他身后,飞鸟泉礼貌地朝摊主笑了笑。
“谢谢你,不过如你所见,我现在确实住在炼狱家,他们也对我很照顾。”她用手指顺了顺身前人的一头金毛,又向餐车后的少年投去一个探寻的目光,“很抱歉,发生了一些事,我的记忆有些混乱,请问我们之前——”
少年立刻明白过来。
“啊,永村和也,飞鸟小姐叫我和也便是。”他用夹子取下煎烤完毕的米饼,放进纸袋,递给飞鸟泉。“请别误会,飞鸟小姐之前经常来照顾我的生意,我只不过是想答谢你罢了。”
“这倒不必。如果东西合我胃口,你自然会经常看见我。”
飞鸟泉接过已经逐渐渗出香油的纸袋,刚想把袋内的东西一掰为二,就瞥见里头多出了一块脆米饼。她欲将纸袋递还回去:“我们只付了一块的钱。”
“这块算我送你的,飞鸟小姐。”永村和也朝她眨眨眼,“请和炼狱弟弟一起好好享用吧。我很高兴能再见到你。”
“很高兴认识你。”飞鸟泉朝他点点头,正被炼狱杏寿郎拉着离开,又突然被永村和也叫住。
“飞鸟小姐,”他说,“关于飞鸟医生,我很抱歉。请节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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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路上,炼狱杏寿郎不再拉着飞鸟泉,而是与她并排走着。他看着手中散发香气的米脆饼,却莫名觉得一点都不想吃。
在他身旁,飞鸟泉却对此浑然不觉,眼看就要嘎吱嘎吱地把自己手中那块饼给嚼完了。
“小不点,”突然,她冷不丁地开口,“我是不是很混蛋?”
“呜姆?”心不在焉的男孩一时没反应过来,愣住了。
“我是说——”飞鸟泉将最后一块饼丢进嘴里,仿佛漫不经心地继续下去。
“我不记得飞鸟先生,所以,关于他的死,我并不觉得伤心。在整理遗物的时候我没有掉眼泪。刚才,在医馆那里,我试着让自己难过,但我办不到,因为我对他没有印象。明明最该伤心的人是我,明明他是为了找我而死掉的。”
她看向炼狱杏寿郎。
少女的语气分明云淡风轻,然而,他却头一回在那双金眸中看见了浓郁的哀伤。
“杏寿郎,告诉我,我是不是个冷血的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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