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泉姐姐,你不是混蛋。”
午后的天气太好,在训练过后,飞鸟泉竟然一不小心就怀抱木刀、背靠廊柱睡了过去。
此刻,她从小憩中醒来,看见炼狱杏寿郎站在自己面前,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道服。
不对,她怎么记得这件衣服上午还是米白色的来着?
脑袋昏沉的少女眨眨眼,牛头不对马嘴地回道:“你的衣服怎么了?上泥地打滚去了?”
“呜姆,因为我跑去了林子那里一趟!”
炼狱杏寿郎这样解释道。他小心翼翼地对着少女摊开手掌。
他的掌心里,躺着一朵粉白的小花。
……
就在炼狱瑠火生辰的前一天,炼狱府的门前被人放了一大捆花束。
被压在花束下的卡片没有署名,仅仅用片假名歪歪扭扭地写上了“致,炼狱”。
这些花朵大都不是花店里那些被精心培育的品种——大小不一的花苞杂乱无章地挤在一块儿,被一根合股线粗粗扎了几圈,毫无那些商人售卖的插花所富有的美感。
炼狱杏寿郎捧起花束,轻轻抖落上头还未来得及化开的雪和泥,递给身旁一脸讶异的炼狱瑠火。
“母亲大人,”他笑眼弯弯,“我想我知道这是谁送来的——”
“——哦,你说那捆花吗?别在意,上次藤花的回礼而已。前些天正好路过你家,顺手就放门口了。”几天后相遇时,被问到此事,飞鸟泉有些不自在地瞥开眼。
“顺路吗?”炼狱杏寿郎歪过脑袋,故作疑惑,“呜,但那些花是从林子里摘来的吧,我记得从那里到我家可是绕远路啊。”
闻言,飞鸟泉好像被手中的米脆饼呛了一下似地,猛烈地咳嗽几声。她伸出手,作势要敲男孩的脑袋:“多嘴!”
炼狱杏寿郎嬉笑着躲开她的拳头,顺势窜到她跟前。
“但是泉姐姐,你不是说得等到三月才找得到花吗?”男孩的双眼亮晶晶的,“怎么找来这么多的呀?好厉害!”
见他一脸崇拜,飞鸟泉不由嘚瑟起来。
“对于普通人而言当然难找咯,”她颇为臭屁地将双手放置脑后,走路都开始大摇大摆起来。“你姐姐我可不普通,眼睛尖着呢,这点花小菜一碟啦——”
她的衣袖随着动作滑至肘下。
炼狱杏寿郎这才看到,她的小臂上满是新增的、被茎刺划出来的血痕。
……
“呜姆,我今天去试了一下,就算是现在,想要找到一朵花也很困难了!所以,会送来那束花的姐姐,绝对不是混蛋!”
炼狱杏寿郎将小花递至飞鸟泉跟前。
“泉姐姐,你不是混蛋!”他无比真挚地重复道,“我觉得你很好!”
飞鸟泉可算是明白过来。
她没想到对方竟会将自己几天前随口一说的话记得这么牢,更没料到他竟会用这种方法来回答自己。
这小不点的小脑袋瓜子里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呢?
她凝视着那朵小花,扯扯嘴角——
——总觉得还怪可爱的。
于是,她站起身,对着他张开双臂。
“过来。”
见对方依旧站在原地,她重复道:“过来。让姐姐抱抱。”
意外归意外,炼狱杏寿郎依旧顺从地走了过去。待他来到近前,便被少女毫不客气地大力拥住。
对方狠狠地揉揉他的脸,最后弯下腰,将下巴抵在他头顶,叹息一声。
泉姐姐的身上很好闻——
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被当成大型公仔的男孩没来由地想到。
——像是阳光,清风,与沾满露水的绿叶。
=======
秋天很快过去。转眼间,到了出门必须穿绒衣的天气。
雪断断续续下了一夜,在清晨彻底停了。炼狱杏寿郎轻手轻脚地从棉被里钻出来,绕过身旁依旧熟睡的幼弟,来到门前。他将纸门拉开一道缝,向庭院里头窥去。
确认院里没有积雪后,他又将门关实,以免热气透出去,再俯下身将千寿郎的被子掖好。做完这些,男孩井井有条地洗漱更衣,在十分钟后便拿上木刀去了侧院。
借着隐约的晨曦,他在院中扎好步子,热身刚热到一半,身后却突然传来“咚”的一声响,随后是“嗷”的一声嚎——
瞧瞧,这狂野的头发,丧尸般的姿态,六亲不认的步伐,除了刚起床的飞鸟泉还能是谁?
到今天为止,少女已经在炼狱家生活了几个月,生物钟却愣是没调过来,这一家四口日出而作的作息每天早上都像是要了她半条命。
这会儿,这姐大概是在半梦半醒中撞柱子上了,正捂着脑门蹲在地上嗷嗷叫唤。
炼狱杏寿郎走过去,将手按在对方的额头上。
“泉姐姐,”他憋着笑道,“父亲今天不在家。”
“什么?!”这消息似乎瞬间让她清醒不少,蹭地一下跳了起来,“你不早说!”
“因为父亲大人说别告诉你。”面对她控诉的眼神,炼狱杏寿郎干脆利落地甩了锅。
嗯,才不会承认主要是因为他觉得泉姐姐的起床气很有意思呢。
飞鸟泉将信将疑地翻了个白眼。
“随便吧,既然这样我就再睡一会儿去。”她打着哈欠,理直气壮地宣布。
事实上,炼狱槙寿郎在离开之前,确实有嘱咐过自己那勤奋好学的大儿子,让他监督飞鸟泉不要睡懒觉。
几个月下来,他对这名捡来的弟子算是“又爱又恨。”
你说她差吧,每次的训练任务她都能完美达标;说她好吧,她只会达标,绝对不会超标,属于那种推一下挪一下的类型。
另外,她着实是属于悟性高的那一类剑士——一般人需操练一百次才能初步掌握的动作要领,她只需在一旁观察片刻,随后再练个几十次,便能将动作完成的八九不离十。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正因为悟性高,她才更有理由、也更有能力投机取巧——
每每想到这一点,炼狱槙寿郎总觉扼腕。
要是这姑娘自己再要强一点,日后八成能成为“柱”的强力候选。
不过,她会变成现在这态度也不是毫无来由。曾有段时间,这名如今懒懒散散的半吊子,也会在半夜偷偷起来练剑。
飞鸟泉一直记得炎柱在救下她时所使出的剑技。那道焠燃的弧光深深印刻在她的脑海里,随着每一次回忆变得更加鲜明灿烂。
「炎之呼吸,壹之型,不知火」。
多么美丽夺目的剑技——她实在是太想学会它了。
刚开始练剑的时候,她热情高涨,几乎将全部的精力花在了观摩与练习上头。招式的步法、侧腕的角度、发力的时机,她都很快观测完全。她是如此确信,自己终有一天能将炎之呼吸的每一招每一势都完美复刻——为此,就算练到手指开裂都无所谓。
然而,现实狠狠给了她一记重锤。
明明每一步都练过了很多遍,明明手腕侧翻的角度已经精确到了个位,明明连炎柱本人都不能从她的动作技巧中挑出什么问题来,她却依旧使不出炎之呼吸。
炼狱槙寿郎对此不以为意。在他看来,飞鸟泉修行的时间还太短,不能凭此判断与呼吸法的适配性。
再者,呼吸法的匹配度不单单与身体素质有关,与性格也有很大关系。因为种种原因不能适应某特定呼吸法的剑士大有人在,半路转行并不稀奇——例如,大多一开始学风与岩之呼吸的剑士,最后都转而学习了水之呼吸——大不了打好基础后再找其他的呼吸法就是了。
话虽如此,飞鸟泉自己依旧很不开心。
小姑娘得知自己可能不适合炎呼之后,失望至极,闷闷不乐了好几天。从那之后,她的刀路明显浮躁了起来。越浮躁,发挥便越不稳定,直到最后她连基础的招式也做不会了,颇有种自暴自弃的意味。
“我现在开始觉得,那孩子说不定不适合鬼杀队。”
当产屋敷耀哉似是无意地问起飞鸟泉的近况时,炼狱槙寿郎诚实地表达了自己的想法。
“她缺乏内驱力,这对于剑士来说是致命的。剑道本就枯燥,鬼杀队更是辛苦,若是她自己没有强烈的意愿,旁人再怎么鞭策都是无用的。”
产屋敷耀哉听完,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我不会过早地下定论,槙寿郎,”他平静地说,“所有事物都会按照自己的节奏成长;那孩子也不例外。”
至于话题的主人公,此时正倚在炼狱家的游廊下,睡得香甜。
进行完五百次挥剑,炼狱杏寿郎回过头,发现对方依旧完全没有醒过来的意思。
他总觉得飞鸟泉的睡姿很奇特。与其说她是抱膝坐着睡,不如说是蹲着——此刻,她的身子歪歪扭扭地向一边斜去,换做别人早该摔下来了,她反倒还能凭借右腿那只鸟爪支撑着,一副欲倒不倒的模样。
这种姿势还能秒睡,只能说是某种意义上的天才了。
她的身子勉强维持着平衡,原先盖在身前的羽织却掉在了地上。她在睡梦中皱了皱眉头,将自己蜷得更紧了一些。
炼狱杏寿郎见状,踮脚来到她身旁,弯腰将羽织拾起。
说来也是稀奇,少女这件从不离身的羽织上头竟没有半点皱褶,平整顺滑得像一匹绸缎。它的质感也颇为奇特,是某种他从未见过的布料——如果硬要说的话,摸上去像是鸟类的羽片。
这比他以往穿过的任何一件衣服都舒服,也难怪她会一直穿着——这样想着,男孩俯下身去,重新将羽织盖在她身上。
失而复得的温暖让少女的眉头舒展开了一些。她模糊不清地哼哼几声,兀自往羽织里缩了缩。
炼狱杏寿郎的动作一顿。
他依旧弯着腰,抓着羽织两角的双手虚悬在她的肩头,视线却停留在了她的脸上。
阳光从侧上方洒下,有几束恰巧掠过她的脸颊。
她的睫毛原本和头发一样,是纯正的乌黑色;这会儿,它们被光这么一照,仿佛被人散上了一把金粉似的,倒是与她的眼睛更为接近了。
炼狱杏寿郎杵在那儿看了片刻,直到听到里屋传来了动静——
千寿郎醒了。
于是,他直起身,对着刚拉开门的弟弟比了个“嘘”。
‘让她睡,’他用唇语说道。
炼狱千寿郎赶紧捂住自己的嘴,乖巧点头。他小心地挪到飞鸟泉身侧,从兄长手中接过羽织的一角,有模有样地替他拉好。
炼狱杏寿郎笑着摸摸他的脑袋,重新拿起木刀,回到了庭院里。
刚挥没几下,他却又被前门传来的铃声打断。
谁会在这个点前来拜访?
“我去去就来。”
对千寿郎这样说道,他一边从侧院走往前庭,一边纳闷。
“您好——”
拉开大门,在看见门后的来客时,男孩微微一愣。
在他对面,永村和也晃了晃手中的袋子。
“你好,炼狱弟弟——请问,泉小姐在吗?”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