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飞鸟泉对杏寿郎有多生气,现在她对自己就有多窝火。
丢脸,真是丢脸丢到家了。
她竟然一不小心被美色冲昏了头脑,在自己徒弟面前脸红了。
她作为老师的威信都已经掉光了。
都怪这臭小子!没事长这么好看干嘛?!
飞鸟泉越想越气,又羞又恼,拧着炼狱杏寿郎那张帅脸发泄了半天,都快把少年的脸蛋掐出指印了。
她尚未灭掉心头之火,就听到自己的肚子发出“咕噜噜——”的一声响。
飞鸟泉:……
嗯,很好,非常嘹亮,非常悠扬,她觉得一整条街的人大概都听到了。
炼狱杏寿郎自然也是听到了,于是这个脸蛋被她挤成包子又扯成大饼的少年非常热心地提议:“泉姐姐!你还没吃晚饭吧!到我家去吃吧!”
飞鸟泉沉默几秒,忿忿然放开他,夺门而出。
生气归生气,不能饿着自己。
好在飞鸟泉的脸皮向来比较厚,二十多分钟后,待两人来到炼狱府门口,她已经将情绪消化得差不多了。
槙寿郎叔叔和往常一样,将自己关在房内,不见人影。千寿郎则早早在门前点起了灯,迎接来人。
从去年开始,千寿郎接管了炼狱家的厨房。
与杏寿郎个性迥异的千寿郎,擅长的东西也和前者大相径庭。相比于剑道,男孩在厨艺上的进步可谓神速。
当然,这其中除了千寿郎本人的天赋外,他那位吃一口他做的饭便高呼一声“好吃!”的大哥也功不可没。
时至今日,厨房俨然成为了炼狱千寿郎的小小领地。他有模有样地将其管理得井井有条,不允许任何可能破坏其秩序的人接近。
“禁止入内”名单上目前有两人,其一是平日里备受他敬仰的兄长,其二是他同样喜爱的飞鸟姐姐。
以厨房杀手的标准来看,这两位真可算得上是卧龙凤雏,不相上下。
炼狱杏寿郎烧饭时,和他做任何其他事情一样,抱着燃烧内心的信念,于是烧着烧着就会把锅里的东西烧成黑炭。
至于飞鸟泉,放致死量的调味料在她这里是常规操作,糖放成盐、醋放成酱油的事故也屡见不鲜,最后做出来的黑暗料理只有她自己能吃得津津有味。
于是乎,每当三人来到炼狱府聚餐,炼狱千寿郎都会自告奋勇地用瘦弱的肩膀承担起不属于他这个年纪的重担——
给大胃王一号和二号做饭。
当然,千寿郎本人非常乐在其中,因为没有什么比兄长的一声声“好吃”、以及飞鸟姐姐的一句“小千真棒”更令他开心的了。
“不好意思啊小千,又要麻烦你了。”飞鸟泉俯下身去,摸摸男孩的脑袋。
炼狱千寿郎的脸上泛起淡淡红晕。“不麻烦!”他使劲摇摇头,“兄长下午有提前告知过我飞鸟姐姐要来,所以食材都准备好了!”
闻言,飞鸟泉疑惑地瞄了一眼杏寿郎,后者解释道:“呜姆,因为有东西想给泉姐姐,所以今天原本就想请你过来一趟!”
距离晚餐上桌还有些时候。炼狱千寿郎明确表示不用他们帮忙,一脸严肃地将两大“厨神”挡在了厨房外面。
无所事事的飞鸟泉,被杏寿郎神秘兮兮地拉到屋外头去了。
两人在面对庭院的庑廊下并排坐下。炼狱杏寿郎在身后摸索一番,掏出那个精心包好的纸盒,递到她跟前。
“这是京都的名产,八桥饼!我觉得泉姐姐你会喜欢的!”
他注意到,每每需要补充体力时,飞鸟泉的首选都是硬饼干一类的零食,想来她会很喜欢这种硬质点心。
“给我的?”
飞鸟泉两眼一亮,抬手接过,内心不免有些小小的感动——
她的好大儿——啊不,好徒弟长大了,知道反哺了。
她将纸盒打开,吸吸鼻子。
一股新奇的气味扑面而来,略微有些刺鼻,但颇为辛香。
“挺好闻的,是什么做的?”
“呜姆,米粉,砂糖,还有一种叫肉桂的香料!”
‘肉桂’?远洋传进来的香料吧,怪不得她以前从来没闻过。
飞鸟泉拾起一条长饼,放进嘴里,‘咔嚓’咬断。
果然还是尝不到味道呢,看来即使是这样浓郁的香料也不足以刺激她的味觉……
女人用牙齿将八桥饼压碎,想象着那些并不存在于她味蕾上的香味,心中不免有些遗憾。
“泉姐姐,”炼狱杏寿郎看着她,“你不喜欢吗?”
他那紧张兮兮的模样把飞鸟泉逗笑了。
“很脆,我很喜欢。你尝过没?”
炼狱杏寿郎摇摇头。于是飞鸟泉将那块八桥剩下的一半递过去。
“怎么样?”
杏寿郎“嘎吱嘎吱”地品尝着,眼里的光芒随着每一次咀嚼愈发明亮。
“呜姆,很甜!”
他很快便将那半块饼吃完。飞鸟泉支着脸,看着他的吃相,眸中带笑。
杏寿郎吃到喜欢的东西时,那双又大又圆的猫眼会亮起来,将‘幸福’二字明晃晃地写满全脸。那种表情实在太有感染力,与他一起吃饭时,即使尝不到味道也无所谓。
“哪种甜味?”她忍不住问,“和红薯一样的甜味吗?”
少年一愣。
“不,完全不一样……”他停下咀嚼,腮帮鼓囊,困惑地望向飞鸟泉。
飞鸟泉这才想起,关于自己味觉的事,她好像从未对杏寿郎讲过。
“其实我尝不出大多数东西的味道,所以我根本不知道甜味是什么。”于是她解释道。
有时飞鸟泉会怀疑,是不是因为她的视力实在太好,老天爷才让她在味觉方面变成了个‘半盲’——
咸味只有在将一大把盐塞到嘴里时能勉强尝到一些。
酸味和辣味只能通过是否会分泌唾液、是否会流眼泪鼻涕而感知。
喝蝶屋调配的草药时,鼻腔后部会传来发闷的感觉,她想大概那便是苦味。
唯独对于甜味,她从来没有任何体验。
杏寿郎很喜欢吃烤红薯,对它最多的评价便是‘很甜’。
飞鸟泉曾在他的强烈推荐下试过一次,说实话她并不怎么喜欢。红薯的口感过于粘牙,而且还差点把她的舌头烫出了水泡。
她更喜欢看杏寿郎吃烤红薯——
从他吃红薯时的表情来看,‘甜’好像是一种非常美好的味道。
还真想尝一尝呢,甜味。
她不自觉地将心中感想脱口而出,然后便瞧见炼狱杏寿郎咽下嘴里的东西,愣愣看她,情绪似乎比方才低落了些许。
“为什么从来没跟我说过呢?”他喃喃道。
和飞鸟泉认识了这么久,她从来尝不出味道这一点,他竟然完全不知道。
到底还有多少关于她的事,是他所不了解的?
飞鸟泉耸耸肩:“没必要说吧,这又不重要。”
她无意在这个话题上多做停留,但杏寿郎却依旧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呜姆!我果然还是希望泉姐姐把这些事说给我听!对我来说,有关你的所有事都很重要!”思考片刻,他认真地说,“今天泉姐姐告诉我这些以后,才终于解开了我先前的困惑!”
“……什么困惑?”
少年一本正经:“为什么泉姐姐做的饭完全难以下咽!”
飞鸟泉差点背过气去。
“炼狱杏寿郎!你丫会不会说话?!”
她气得伸手就要去拧她这蠢徒弟的耳朵,不料少年早就预判了她的意图,一把抓住她的手,截断她的动作。
随后,炼狱杏寿郎将她的手拢在自己的两瓣手心里,郑重地拉到身前。
“呜姆,你的愿望就包在我身上吧,泉姐姐!”
他大声宣布,声音笃定有力,双手却空出些许间隙,将女人的手轻轻捧住,轻柔得像在保护某个易碎的泡沫。
“我绝对会让姐姐尝到甜味的!我会把世界上所有甜甜的东西,都找来送给你!”
晚风清朗,携来淡淡花香,吹起少年脸侧的金发。
他凝视着她,真挚无比,焰色的眼眸中似是有流动的星河。
砰。
砰砰。
飞鸟泉的心脏,好像在某个瞬间漏掉了一拍。
或许她应该告诉他,就算吃再多甜的东西,自己尝不到甜味的事实也不会改变。
但她没有。
少年眼中那些被流焰缱绻的星星实在过于美丽,她舍不得让它们消失。
……啧。
又来了,那种失控的感觉,那种要被抓住的感觉。
她身体里的某些情绪,仿佛飞驰的列车,正在完完全全地脱离预定的轨道。
太让人混乱了。
炼狱杏寿郎见女人不作声,正欲再开口,嘴里却被强硬地塞进一块八桥。
“傻瓜。你哪买得起那么多甜的东西啊,有那个心思还不如认真尝一尝八桥的甜味,然后好好描述给我听。”
飞鸟泉用空着的那只手使劲将八桥饼往他嘴里怼,趁机将另一只手从他的桎梏中抽离。
她不想用正眼看他,视线像是躲避强光似地到处乱飘——
她觉得自己眼前的不是杏寿郎,而是一簇熊熊燃烧的烈火,灼热刺目,要是再看下去她就要被烫着了。
好在炼狱杏寿郎没能发现她的异常。
少年垂下眼,嚼着那块被强行塞进他嘴里的饼,燕尾似的眉毛兀自拧紧。
他不是满腹经纶的诗人,他并不知道怎么准确地描述出八桥饼的甜味。
但既然这是泉姐姐要求的,那他必须要努力让她满意才行。
“呜姆,是种让人吃完一块又忍不住想再吃一块的味道!如果硬是要类比的话,我想,就和泉姐姐带给我的心情一样!我每次刚刚与你告别,就开始想着什么时候能够再见到你——”
飞鸟泉面无表情地又往他嘴里塞了一块八桥,堵住了他的滔滔不绝。
“……完全没有说到点子上,你还是别说话了。”
恰逢此时,房内传来千寿郎的呼唤:“飞鸟姐姐,兄长大人!晚饭已经好了!”
飞鸟泉‘蹭’地站起,连纸盒也顾不上拿,逃也似地离开了那里。
见了鬼了。
女人将脸边的碎发拨了三次,终于将其别至耳后。她匆匆踏在通向前厅的地板上,脚步“咚咚”作响,似乎和胸腔里某个声音形成了共鸣。
真是见了鬼了。
炼狱杏寿郎这种直白的感情表达方式,飞鸟泉不是不清楚。‘喜欢泉姐姐’这种话那孩子从小说到大,她听得耳朵都长茧了。
可是今天,这些与往常无异的话语,却听得她口干舌燥,浑身发热。
她方才若是再在炼狱杏寿郎身旁多坐几秒,脑子就要烧起来了。
嗯,鬼迷心窍,她绝对是因为之前的事情鬼迷心窍了,回去睡一觉就好了。
其实这也情有可原,但凡是个正常的普通女性,被一个帅哥那样看着,那样抱着,谁都会忍不住稍稍鬼迷心窍一下的吧?
啊,不行不行,作为甲级队员,她绝对不能按照普通人的标准要求自己——这种精神状况也太松懈了,怎么能这么轻易就鬼迷心窍,以后要是碰到有姿色的男鬼怎么办?
在内心责问自己一番,飞鸟泉狠狠掐了一下手,以示惩戒。
她一不小心掐得太过用力,待她在桌边入座,手背上已经红起了一片。
千寿郎担心地看她。
“飞鸟姐姐,手怎么了,是受伤了吗?”
闻言,坐在她对面的杏寿郎也看向她的手背,一脸严肃:“在刚来这里时还没有吧?是不是蹭到什么东西过敏了?如果那样的话必须马上处理才行!”
飞鸟泉心虚地将手往身后缩了缩。
“大概只是被虫子咬到了。”
“真的吗?如果是蚊虫叮咬的话,家里应该有膏药——”
“不用!一会儿就褪了,先吃饭,开动开动。”
飞鸟泉慌忙按住想起身去找膏药的千寿郎,开始往他碗里夹菜。
她感受到对面某人落在她脸上的探询视线,手腕微不可查地一抖,夹菜夹得更起劲了。
“小千,这个给你,这个也给你,这个、这个都给你,我们小千要多吃菜,才能快点长身体哦——”
“……”
善良的千寿郎看着面前逐渐堆成小山的食物,又看了看不知为何尤为盛情难却的飞鸟泉,实在不想让她伤心,于是只得乖乖点头,把“飞鸟姐姐我真的吃不下这么多”吞回肚子里。
在男孩斜对面,炼狱杏寿郎注视着两人,嘴角擒笑。
假如泉姐姐以后有了孩子,大概也会像现在这样完全不征求对方意见地给他夹菜吧。
等等……
孩子……
炼狱杏寿郎突然意识到,现在他、飞鸟泉与千寿郎的座位,恰巧对应着多年前他还是家中独子时,父亲、母亲与他自己常坐的位置。
两个来自不同时空的场景重合在一起,在他脑海里劈下一道惊雷。
雷声轰出一座庭院。庭院里有阳光,有砾石,有粉色的樱花树。
樱花树下有他的老师,她身穿常服站在那里,牵着一名满头焰发的孩童。
他走进庭院,抱起那个孩子,搂住他的老师。
老师抓着他的衣襟,踮脚亲吻他的脸:“欢迎回家。”
少年的心脏猛地一颤。
今夜他的思维似乎过于活跃了,一旦开始某种联想,便根本无法停止。
天马行空的想象让他既害羞又快乐,到最后连饭也吃不下去了,只想找个地方躲起来,好将脑海里的场景好好珍藏,一遍遍回味。
于是炼狱杏寿郎兀自将脸埋进碗里,肩膀无声地发抖,引得终于夹够菜的飞鸟泉一脸无语地瞪他。
呵呵,帅哥她个大头鬼啊,本质上还是一傻乎乎的小屁孩。
就这么个间歇性犯傻的铁憨憨,是怎么让她鬼迷心窍的啊。
果然是最近觉睡太少,她都快精神错乱、心律失常了。
“炼狱杏寿郎,你怎么回事,能不能好好吃饭。”
“……是!”
炼狱杏寿郎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摆正表情,夹起明显小于平日量的米饭,放进嘴里。
他努力想要平复心情,然而,在对上飞鸟泉的视线时,努力全都变成了无用功。
杏寿郎放弃了。他放下筷子,捂住脸,徒劳地想将嘴角向下压。
“……你们先吃,不用管我……”
怎么办,光是看她一眼就好开心,心脏要化掉了。
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她。
完全不知道少年脑补了些什么的飞鸟泉:“……你中血鬼术了吗?”
不然这是在发什么神经?
在她身侧,千寿郎忧心忡忡地扯扯她的衣袖。
“飞鸟姐姐,”男孩小声问,“兄长这是怎么了?”
“谁知道呢。”飞鸟泉木然道。“既然不是血鬼术,那大概是青春期吧,小千你不用管他。”
据香奈惠说,青春期时身体会分泌过量的激素,可能会导致小孩子情绪不稳定。
男性的青春期,看样子比血鬼术还要恐怖——
飞鸟泉看着双手掩面、一脸娇羞炼狱杏寿郎,觉得自己的三观都快被震碎了。
完蛋了。
她的徒弟是不是坏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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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正秘闻:
千寿郎刚开始学着烧饭的那会儿,为了鼓励弟弟,杏寿郎每次吃他烧的饭都会边吃边喊“好吃!”,即使最开始几次千寿郎连米饭都煮不熟。在此过程中,杏寿郎也养成了会边吃东西边说“好吃!”的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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