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名为佐佐木樱,为感谢曾经将自己从鬼口中救下的炼狱剑士,特地从京都跑来关东。
“我明白了。”佐佐木樱阐明来意后,飞鸟泉淡淡点头。“辛苦你跑一趟了,可惜他今天不在,待他回来,我会转告他的。”
“那个……”佐佐木樱愣了愣,迟疑道,“不好意思,请问您是……?”
“我是他的老师,我姓飞鸟。”
“啊!”佐佐木一惊,慌忙将身子欠得更低,“您好!冒犯了!您若是能够帮忙传达那便再好不过了,谢谢您!”
她维持弯腰的姿势,忍不住偷偷抬眼,视线在女人的脸上停留一瞬,又很快移到对方的脚尖。
竟然只是师生吗?飞鸟女士非常年轻漂亮,她还以为他们的关系更为亲密一些——啊,不行不行,不能想这些有的没的,她只是来向炼狱先生道谢来着……
不过,自己来得也太不凑巧了,炼狱先生竟然不在吗,明明好不容易才要到了地址……
纠结片刻,不想就此放弃的佐佐木怀着些许希冀,怯怯开口:“您知道炼狱先生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吗?如果可能的话,我真的很想亲口跟他道谢,并把羽织交给他……”
“羽织?”飞鸟泉讶异地重复。在她面前,佐佐木樱的白皙脸蛋缓缓染上淡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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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姆?羽织?”三天后,炼狱杏寿郎看看崭新的洁白羽织,又看向佐佐木樱,不解地歪头。
“佐佐木少女,为什么会想到送羽织给我呢?”
在那双杏目的直直注视下,佐佐木樱的脸都快红透了。
“因……因为,炼狱先生在京都将羽织借给我时,我发现上面已有多破损,这才想着缝制一件新的送您……对飞鸟女士这样解释了之后,她便将您现在的居留处告诉了我……”
杏寿郎一愣:“少女遇见我老师了吗?”
“是、是的!那日前去拜访时,贵府恰巧没有人,是路过的飞鸟女士接待了我……”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杏寿郎点点头,视线再度落到那件白羽织上。
从外观上来讲,与他现有的那件白羽织相比,面前这件的确更为精美得体。
他凝视着滑顺平整的白布,思绪飘回了半年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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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寿郎用惯一件东西后,从来不会轻易变更。因此,那件白羽织被他从入队穿到现在,不免会在战斗中产生些许破损。对于细小的损坏,他向来选择直接忽视,直到有一回羽织后摆被鬼撕出了道大口子。
因为完全无法容忍徒弟身披开衩的羽织在自己面前晃悠,飞鸟泉人生第二次拿起针线——第一次还是多年前给杏寿郎缝护腕的那回——开始尝试修补那道口子。
女人唇间抿线,一手穿针,一手捏布,神情像在做外科手术那般严肃。可惜她并非心灵手巧的类型,加上她本人的羽织压根没有修补的必要,因而在针线活方面,说是无可救药也不为过。
虽然已经付出很多努力,但十几分钟后,家政鬼才飞鸟泉依旧不负众望,成功在杏寿郎的羽织上缝出了一条七扭八歪的蜈蚣。
作为羽织主人,炼狱杏寿郎气定神闲地坐在一旁,根本没想阻止——泉姐姐与绣花针打架的样子真是好玩极了,他越看越觉可爱,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这声笑成功让他收获了飞鸟泉的眼刀。
于是炼狱杏寿郎失去了继续观赏她与绣花针打架的机会,因为泉姐姐被他惹毛了,剩下的破损他都得自己补了。
由于小时候曾为千寿郎缝补过衣物,炼狱杏寿郎的针线功夫要比飞鸟泉好上一些。然而,如今他的手越长越大,上头还起着厚厚一层茧,再干这些精细活着实有些费力,一不小心便将手指刺破了。
“啊。”刺到了——他想。
与此同时,表面上在旁边怄气、实则一直悄悄观察徒弟这边的动静的飞鸟泉,突然手脚并用地爬到他身边。
她紧张兮兮地抓住他的手,在杏寿郎能有所反应之前,将嘴唇靠近他的那根手指,轻轻吹出一口气。
她仿佛在他指尖落下了个非常轻柔的吻,吻得他的大脑一片空白,耳朵要被心跳的声音占满了。
烛光微晃,将她的脸染上柔暖的淡橙。杏寿郎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落在她的嘴唇上,看到那两瓣红唇微微翕动,反应片刻,才听清她是在问自己“疼不疼”。
“不……”少年喉结上下滚动,勉强找回自己的声音。“我不疼。”
非但不疼,彼时尚未明白自己心意的杏寿郎,还突然很想再用针‘不小心’刺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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佐佐木樱发现,炼狱先生脸上的笑意不再那么热烈外放,比往日温柔了几分,宛若从仲夏烈阳变为和煦春日。
“做出如此漂亮的羽织,佐佐木少女一定花费了很多心思吧,非常谢谢你。”
他将手覆上已经递到两人中间的白羽织,郑重地将其推回佐佐木身前。
“但是,请恕我不能收下这份礼物。不仅仅是因为,护你周全本就是我的本职工作,还因为我无法回应少女的心意。”
啊……被看出来了……而且被不留余地地拒绝了呢……
这本应是件让佐佐木尴尬羞愧的事,但她的负面情绪还未来得及产生,便先被炼狱杏寿郎那盛满温柔与尊重的眼睛给化解了。
“你无需送任何东西;能够保护你,是炼狱的荣幸。若是少女今后能够一直幸福平安地生活下去,并且遇到值得将这件羽织赠予的人,那我的努力也就有了意义。”
秋风飒飒,云影波动,几片黄叶旋转着飘落于两人脚边。炼狱杏寿郎认真地凝视着佐佐木,眼角微弯。
“佐佐木少女,你有颗非常美好的内心。最终能有幸收到这件羽织的那位男士,也肯定会是美好且优秀的人。”
深秋的凛冽寒风,似乎都因为面前的少年而变得温暖和煦。
佐佐木樱愣神片刻,肩膀缓缓放松下来,杂乱的心绪被一并抚平。
“我明白了。感谢您,炼狱先生。”她将羽织抱回胸前,抬起脸,一抹方才的羞涩慌乱,坦荡地对上炼狱杏寿郎的视线,笑容释然。
“炼狱先生,我想,今后能够将亲手缝制的羽织赠送与您的那位女子,肯定会非常幸福。”
毕竟,能被这样一个温柔到让人落泪的少年喜爱,是何其幸运的事啊。
闻言,炼狱杏寿郎爽朗地笑笑。现在他脸上的笑颜又变得明烈,轻而易举地点亮阴冷的暗空。
“呜姆!我也希望如此!借你吉言,佐佐木少女!”
他当然会努力让那个人幸福。
至于给他缝羽织……以她的性格,好像这辈子都不太可能。
嗯,或许可以在新年时试着向她讨要一下?羽织就算了,再送一对护腕他就很满足了。
炼狱杏寿郎送别佐佐木,奔跑着返回音屋敷,火红的枫叶在他身周飞舞。他步履轻盈,无忧无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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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飞鸟宅。
飞鸟泉在搬来这里后还没来得及置办庭院,空荡大院里至今还只浅浅铺了一层沙土。
可今天,庭院的光秃反倒成为一种便利——只见宅邸主人身披薄毯,迎着萧瑟秋风,来来回回、畅通无阻地在院里踱步,那架势简直像是要人工踩出一条小径来。她眼下黑青,长发未经打理地散在脑后,满面愁云。
至于飞鸟泉为什么如此魂不守舍,还得追溯到三天前,她在炼狱宅前撞见佐佐木樱的那个下午。
佐佐木提到炼狱杏寿郎的名字时,眼中的羞涩与期待实在是太过明显,飞鸟泉一眼便看破了她所怀揣的那些懵懂心事。
她忍不住问了佐佐木的年龄,得到‘快满十五岁’的回答。
前段时间与蝴蝶香奈惠的谈话跳回她的脑海,飞鸟泉突然想到,杏寿郎也和面前的少女一样,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了。
据她所知,炼狱杏寿郎从未谈过恋爱,她也不能想象那孩子谈恋爱的样子。他过早地踏上了这条艰难险峻的道路,未曾享有几天正常的青春年月,平日里除去猎鬼便是训练,都鲜少有机会和鬼杀队之外的同龄人认识,更别提和寻常人家的女孩子产生感情了。
飞鸟泉没有多想,将宇髄的住址给了佐佐木。就算最后不发展为男女关系,让杏寿郎交点同龄的异性朋友也是好的。
谁知,自那之后,她的心绪便被某种莫名的阴翳笼罩。
阴翳的源头,终于在昨夜的梦境中被揭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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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梦刚开始还颇为正常。风和日丽的午后,视野中的一切泛着白晃晃的光,她正坐在廊下品茶,而她的徒弟突然登门拜访。
在梦里,杏寿郎的轮廓比现在成熟一些,身形也要高大一些。他牵着一名女子,女子身着淡紫窄袖,脸像是一团柔雾,飞鸟泉压根辨不清她的样貌。
“师父,”她看向二人交握的手,而后听到杏寿郎开口,“这是我的未婚妻,我想将她介绍给您。”
在那之后,梦境的细节模糊了。她记得自己似乎将那二人引至和室,摆出点心,开始扯一些没有逻辑的家长里短。
杏寿郎的未婚妻颇为能说会道,属于女性的柔和声线在飞鸟泉耳边潺潺流淌,可她根本没心情细听。
她只是看着炼狱杏寿郎,哪怕对方眼里早就没了她的身影。
在谈话最后,杏寿郎握住未婚妻的手,终于转过脸来望向飞鸟泉,嘴唇一开一合。
“师父,我们决定将婚礼定在初春,届时希望能得到您的祝福!”
他说完那句话的刹那,天旋地转,飞鸟泉感到一阵晕眩,不由闭上了眼。
……
“师父?”
飞鸟泉恍惚地将眼睛睁开。还是熟悉的和室,桌上没有了茶点,屋外万籁俱寂,繁星点点。
炼狱杏寿郎坐在她对面,依旧是十五岁的模样,身边空无一人。
“……你未婚妻呢?”
“您在说什么?”梦中的少年对她困惑地眨眼。
“我没有未婚妻,我只有师父。”
他的面庞被笼罩在银白辉光下,五官线条在她的凝视中变得朦胧,须臾后又重新聚在一起,虚幻得仿佛水面上的倒影,只需一触碰便会消散而去。
一切都还来得及。
她听到自己发出一声缓慢悠长的叹息,失而复得,如释重负。
炼狱杏寿郎还没有消失,他依旧在看她,清澈的瞳孔里满满都是她。飞鸟泉看着那双眼睛,看着那里头自己的倒影,电光石火间,做出了某个肯定会使她后悔的决定。
在少年惊愕的视线里,她俯身向前,扯过他的衣襟。
‘你要是真的只有我就好了,就像我只有你一样。’
别去看其他人,看着我就够了。
注视我。拥抱我。亲吻我。触碰我。
我允许你拥有我,因为我亦会占有你。
在理智能夺回身体掌控权的前一秒,在漫天的星光下,她捧住炼狱杏寿郎的脸,用力吻上去。
……
飞鸟泉再一次睁开眼,前所未有的清醒。
夜阑人静,偶有寒蛩的叫声从门缝里渗进,除此之外仿佛所有事物都陷入了深眠。屋外没有明月,没有繁星,有的只是漫无边际的黑暗,深不见底。
在浓重到令人窒息的漆黑里,女人如同一尊石像那般平躺在地,一动不动,过了半晌,才缓缓抬手,盖住眼睛。
黑沉的夜幕下,那个梦境宛若明晃的闪电,将她压抑许久的妄念,不留余地地暴露于强光之下——
这便是她对炼狱杏寿郎的渴望。清晰,深刻,剧烈。
无以复加,无可救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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