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废物!”黑纱帐后,一个身着黑袍,面目狰狞的中年男子怒发冲冠,训斥座下四名跪立听罚的下属,这四人,便是带头袭击萦轩一行人的头目,昏暗里,他们依然戴着面罩,不示真容。

    “连三个人都拿不下,你们四个当真有负血影九子的威名!”“门主,您不是不知道,白落澄和木诩烟可是难对付得很!”年纪最小的螭吻辩驳道,站在她身旁的另一个女杀手狻猊用手肘戳了戳她,示意不要再增添门主的怒火。黑袍男正要发难,一旁听审的副门主嘲风劝住了他:“睚眦,螭吻说的也不无道理,这两人的确是我们的大敌。况且,这回我们带去的都是青蝠帮的人,耗损不多,这对我们将青蝠帮收于囊中便不在话下,他们四人就从轻发落吧。”权衡利益,黑袍男稍微消了气:“也罢,你们该庆幸这次任务死的都是青蝠帮的人,更有利于我们吞并青蝠帮。若损兵折将的是血影门,你们四条命可是不够抵的!”“谢门主宽恕。”四人恭敬拜道。

    嘲风撩开纱帐走了出来,她轻纱覆面,水色绫罗裳,在整个暗沉色调的环境中显得尤为亮眼,她姿态轻盈,莲步生风,看似弱质纤纤,实则是名隐藏的高手。“任务失败终归难辞其咎,狴犴、赑屃、螭吻、狻猊,你们四人先思过半月,暂时搁置所有任务,听明白了吗?”“属下明白。”于是四人退了下去。

    “囚牛。”嘲风提声唤了另一人出来,吩咐说“主上示下,开春宴,杀雏鸟,乱宫廷,不失手。”“属下领命”囚牛接到任务,即刻离去。

    “主上这么做是否太冒险了?”睚眦问道,嘲风阴柔一笑:“主上自有主上的做法,我们听从便是。”

    进入磅礴大气的城门,穿过久违熟悉的街道,萦轩在白府门前停下了脚步。入城后,肖子渊与肖子睦先回宫复命,落澄打算陪萦轩回趟家再入宫请安并与肖子渊碰头。

    “为何不进去?”落澄问。萦轩紧张地攥着衣角,忐忑不安:“我…我怕。”“傻姑娘,跟我走,他们都在等你。”

    雀跃的落澄牵着萦轩,旁若无人地走进白府,家里的仆人们见少爷回来,挨个停活行礼,甚至惊动了躺在屋顶悠闲喝酒的白之涯,他探头看见两人匆匆而走的背影,酸溜溜地打趣道:“臭小子,进门也不跟自己老爹打声招呼。”说完又躺了回去,轻声感慨,“倾情处,无关风月,无关青云路,无卿处,无江湖。儿子…望你能得偿所愿。”

    到了梅落园,一番新景象映入眼帘,梅花落尽,枝繁叶茂,泉水激石,泠泠作响,好鸟相鸣,嘤嘤成韵。

    最引人注目的,是园中等候的七人。

    “啊,萦轩姐!”昔皌明目,首先叫唤起来,除了背对着的碧落,其他人一致望了过来。“去吧。”落澄边轻推边松开了手,萦轩迈着虚浮的步子,一步一步穿过梅林,恍若入梦,与梦中相似的场景虚实难分,她忽而心怯,惧怕当下这一切会不会也只是一场梦。

    “碧落……”正前方站着的是那个与她不打不相识的姑娘,她玉背直挺,不愿转过身来,“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当然!”碧落气恼地转过身,红了眼眶,呼之欲出的泪水,令萦轩明白这并不是一场一触即散的梦境。“李萦轩你这个混账,竟然不告而别,生生害我难过了这么久!”萦轩含泪而笑,上前拥抱这位第一个为她红了眼睛的姑娘。碧落惊愕了一下,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雪皊轻拭眼角,也上前抱着她俩:“回来就好”“诶?我也要抱!”昔皌高度不够,只能展开纤细的胳膊环住她们的腰。

    “我还真不懂这些姑娘家的心思。”琥珀搓了搓鼻子,嘟囔道。“你若懂,天下便再无难事能难倒你琥珀少侠。”青泉揶揄道。皞风及柏宁静静地看着、聆听着这感人肺腑的一幕,笑而不语。

    落澄随后跟来,笑意和蔼。

    同声自相应,同心自相知。萦轩设想过很多种与他们重逢的后果,但几乎都是在做最坏的打算,她害怕事与愿违,她害怕结果不尽人意,幸而意外之喜,他们一如既往的接纳让她动容,一时间她感觉他们如同至亲,心中多添了一份牵挂,人生所贵在知己,四海相逢骨肉亲,她回家了。

    午后,是惬意的时光。

    原本昔皌想缠着萦轩要她讲述这趟游历的所见所闻,奈何被琥珀连拖带扯地拉去调查夙沙栲,当然,这自然是落澄的命令,最后,萦轩决定跟雪皊一同修剪梅落园的梅枝。

    “雪皊,少夫人…龚妍她可好?明锵呢?懿绣呢?他们都安好么?”思量再三,萦轩还是问出了口。“请宽心,少夫人身体安康,小少爷也刚满月不久,明锵少爷挂帅去了边塞,至今未归,懿绣也康健,将慕容府打理得井井有条。”萦轩听了,默默停下手里的活,神色忧伤。

    此次回来,她没有打算见慕容家任何一人,既然落澄为她新制了面具,那就表示她将以新的身份在这里生存。雪皊看出萦轩心中惆怅,不再多言。

    “萦轩姑娘,九殿下派人登门拜访。”一名小厮前来禀报。“啊?”萦轩不解这小厮为何向她通报,“这…你家公子不在。”“不,那位差使指明要见萦轩姑娘您。”小厮有礼道。“走一趟吧,兴许有要事。”雪皊劝道,萦轩听了,将信将疑地随小厮前往偏厅。

    来者竟是卜凤。

    她身着差使的衣装,玉冠束发,女扮男装来掩盖自己的真实身份。卜凤礼貌地点过头,递上一个长方形的木匣:“殿下派卑职前来,是有东西赠予姑娘。”萦轩狐疑地接过木匣,将其打开,原来是那柄陪她经历短暂风雨的细剑。

    萦轩喜形于色,她确实十分中意这柄剑,它比以往用过的兵器更加称手,犹如知音一般。归来路上,心思都在抵抗外敌的事情上,未曾好好细瞧它。这柄细剑比普通的剑要短两寸,细三分,通体镂空,大大减轻剑刃本身的重量,却又不失锋利,使用起来更得心应手,而这镂空的花纹…像似梅花。

    “礼已送到,卑职告辞。”“等等!”卜凤正要离去,萦轩叫住了她,“此物贵重,萦轩不宜收。劳烦…您捎回给子渊殿下,并转告他,好意我心领了。”“我只是来完成殿下交代的任务,收与不收那是你的事。”卜凤话不多说,淡然离开。

    一码归一码,不可置否,她真的非常喜欢这把细剑,但无功不受禄,轻易收下别人的礼物好像又太随便了些。萦轩坐在园中石台,挥舞细剑,陷入思考。

    “这把镂花刃怎会在你手里?”

    落澄从宫里回来,迫不及待来找萦轩,看到这一幕顿时惊异不已。

    “哦?这剑原来还有名堂?方才卜凤来过,说是子渊殿下送我的。”萦轩诚实地回答道,落澄不作声,薄唇微抿,当即转身而走。

    他来到肖子渊的府邸求见,因他们二人是一同出宫,因而此刻肖子渊必定在府。

    落澄被管家热情地迎了进去,庭中宽敞,陈设却甚少,一处凉亭,徒有四方案几与蒲团而已。“你来得正好,我沏了新茶,坐下品品。”肖子渊招呼道。落澄不客气地坐下,举杯轻闻茶香,又缓缓将它放下:“为何要把镂花刃送给萦轩?”

    落澄如此单刀直入,肖子渊被问得一愣,随即咧嘴而笑:“有何不妥?”

    “当然不妥,那镂花刃是我旧时打造,作为皇妃彩礼赠予你的。”落澄不悦道,“如今你随意送人,是不把它当回事,还是……”接下来的话,落澄没有问出口,但肖子渊已然猜到。“我说小白,你当真想用一把剑就把我的皇妃彩礼给打发了?再说,你应当看出,这把镂花刃与萦轩十分契合,就像量身定制一般,它握在她手里,发挥了它应有的价值,作为镂花刃铸剑者的你,难道不认为这是一件可喜可贺的事情吗?”

    落澄起身凝视着肖子渊,面色淡淡,一言不发。

    “好,我承认,我是对李萦轩有别样的心思。”肖子渊也慢慢站了起身,笑容浅浅,“但,你比她重要。”

    ——白府——

    落澄不声不响地走了,萦轩好生奇怪,连把玩新事物的心情都没有了,纳闷之时,又一个因这柄镂花刃而惊讶的人途经此处。“皞风,你怎么跟你家公子都是这副表情?”萦轩蹙眉生疑,不思其解。“你为何会有这柄镂花刃?”相似的问题,令萦轩对镂花刃的来由充满好奇。“听你的意思,这镂花刃有来历?”萦轩试探着问。

    皞风抱剑而立,侧了侧身,述说道:“苍北有神山,寒山与玄山,寒山生玉,玄山生铁,皆是千年一遇的圣品。开国之初,先祖皇帝得寒玉原石一块,托人把它制成月印,作信物赠予了泽西国的初代女汗。百年之后,公子机缘巧合下得到了一块玄铁,用金沼先生传授的铸剑术,将其铸造成你手中这把镂花刃,送给了九皇子。”

    “哦~~”萦轩恍然大悟,“怪不得你家公子和你一样吃惊呢,敢情是我夺人所好了。”

    “我想重点也许不在这……”皞风顿了顿,沉声拧眉,“镂花刃,是公子作为九皇子的皇妃彩礼而赠送他的。如今九皇子将它转赠给你,言下之意……”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萦轩迅速把镂花刃放好,关上剑匣,郑重道:“皞风,劳烦你带我去一趟九皇子那里。”

    “唐宅?”

    萦轩望着府邸上的匾,困惑地念了出来,好奇心驱使她又追问身边的皞风:“他不是皇子吗?不住宫里住民宅?”皞风叹了口气,解释说:“陛下盛年时微服私访下江南,结识了当地富甲一方的大家闺秀唐蓉,后来唐蓉怀了九皇子,却誓死不愿跟随陛下入宫,陛下宠爱她,便在皇城内购置一处私宅安顿她。此事当时在后宫引起了不小的风波,陛下为平息太后盛怒,在唐蓉诞下九皇子后,便不再见她。”

    “虽然唐蓉至今未有任何位分和名分,但她并非失宠,陛下垂爱,赐九皇子宫外居住,陪伴母亲。所以,九殿下是众多皇子中唯一一个住在宫外的皇子,也是唯一一个不曾领兵打过仗的皇子。”

    听完皞风的述说,萦轩忽然高兴不起来,按理说在古代,尤其是皇室子孙,能与生母见面已经是很幸运了,更别提与之一起生活。这对于那些饱受生离的后宫妃嫔,这种万幸的事情,确实令人嫉妒呀。可对于肖子渊来说,以建功立业换取天伦之乐,这又是幸还是不幸呢?两者择其一,是个两难的选择。

    “所以你才会去训三年的战犬吗……”萦轩小声低喃,这时,前去通报的管家出来,表示他们可以进去了。“你自己去吧,我在此处等你。”皞风说。

    另一边,正在品茶的两人,听到萦轩来了,落澄下意识地藏在院中独树一帜的香樟树后。肖子渊愕然地眨了眨眼睛,被落澄的行为给逗乐:“小白,其实你无须回避……”见落澄没有听劝的意思,肖子渊也就作罢,同时管家也把萦轩带到了庭院中。

    一路上,萦轩规规矩矩地跟紧管家,不东张西望,直到来到肖子渊面前,才敢缓缓抬起头。

    等管家退下去后,萦轩先福了福身,然后把剑匣往案几上一放,开门见山地说:“子渊殿下,这礼物太贵重我不能要。”“有何不可?”肖子渊笑容亲切,暖如温水,“萦轩,我俩认识有些时日了,加上返回皇城的路途上,我们并肩作战,可以说有过命的交情了。这算下来,我们应该是朋友了。你以为呢?”萦轩点点头:“是。”“既然是朋友,那相处时就别太拘谨,叫我子渊即可。”萦轩听了慌忙地摇头:“不行,这于礼不合!”“那你的意思是不当我是朋友了?”

    “我……”肖子渊巧舌如簧,萦轩不是他的对手,唯有听从,“好吧,子渊。”

    子渊扬起兴味的笑意,继续悠闲品茶。“子渊殿…子渊,我已经知道了这柄镂花刃意义非凡,我不能接受。”

    “对付敌人的时候,这镂花刃用得可上手?”子渊问非所答,话语不紧不慢,“抛去它本身含义不说,你可喜欢?”萦轩一时语滞,咬咬牙回绝道:“非吾之物,无望其能得之也。”“行,那我就事论事。铸造镂花刃的原料世间罕有,小白因此花费不少精力。若我的皇妃一直不出现,那么小白的心血岂不白白耗费?我不愿宝物蒙尘,如有人能驾驭它,舍去皇妃彩礼这样的噱头又何妨?虽说会辜负小白心意,但我更愿意他所铸造的宝剑物有所值。”

    世有伯乐,然后有千里马,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萦轩明白子渊用意,然而她不想落澄误会。

    萦轩躬身一揖,立场毫不动摇:“子渊,真心感谢你一番好意。交友之道,不见得非要以物维系,依我拙见,真诚足矣。”

    话毕,萦轩大步流星,潇洒离开。

    “好一个倔强姑娘。”子渊望着萦轩的背影,心底对她更赏识有加。而香樟树下内心暗喜的落澄,微微浅笑,古之所谓豪杰之士者,必有过人之节,这才是他所认定的女子。

    回到梅落园,萦轩怏怏不乐足足一个时辰,痛失好剑,着实令人扼腕。“罢了罢了,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萦轩挥去烦恼的心绪,安慰自己说。

    为迎接萦轩归来,晚饭由昔皌掌勺。

    不晓得昔皌不仅是窃取情报的高手,厨艺竟也如此精湛了得,面对丰盛的佳肴,萦轩深感佩服,不禁小声嘀咕道:“多好一个厨师呀,让白落澄给耽误了…”不凑巧,还是给进来的落澄听见了,顺手就把萦轩最爱吃的地三鲜端走。萦轩不满地瞪了他一眼,落澄视而不见,指向萦轩的食案,吩咐正要退下的仆人:“撤。”不一会儿,萦轩的食案干净利落,像没上过菜似的,

    “昔皌是我的人,既然你如此看我,那就别吃了。”说着,落澄傲然地抿了一口酒,「小样,伺机挑衅!」萦轩忍住气,重重放下碗筷,气鼓鼓地退出去,还未落座的七门生一脸茫然,除了皞风,皆不解其故。

    夜半,萦轩悄悄溜进厨房找吃,晚饭还没吃上一口,就被白落澄那小气鬼给收了,想想就来气。正要动手翻找,不合时宜地被推门进来的雪皊撞个正着。萦轩难为情,不知所措,雪皊露出了意料之中的微笑,将一个精致的瓷碗放在灶台上,对萦轩道:“这碗龙须面趁热吃了吧,别浪费了。”萦轩莫名地看着她,身体却诚实地端起了碗筷。

    “你一定感到奇怪吧?我也觉得奇怪。”雪皊佯装懵懂,喋喋不休,“先生没有吃夜宵的习惯,今夜却命人做了碗面,做好了不吃又让我端回厨房,说是会有人需要它……”说着,雪皊看向萦轩,“看来先生真的料事如神呢~”萦轩听了立马背向雪皊,狼吞虎咽地想把面尽快吃完。“慢慢吃,别噎着了,我先回房了。”

    “啊,忘了跟你说——”雪皊又推开本已关闭的门,“那只碗是先生专门用来吃面的碗,小心别摔坏了。”雪皊偷笑着把门关上,此时的萦轩已经被面汤呛得面红耳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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