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所周知,十一皇子是容妃与皇上的独子,但并不代表容妃娘娘在之后的日子里再没有过身孕。

    就在一年半之前,容妃娘娘再次怀孕,皇上大喜,命太医每日诊脉,如此坚持到了足月,太医院给出的说法是,胎儿康健,必定能够顺产。

    但到了生产当天,皇帝守在门外,等来的却是太医一句:“胎儿已殁,望陛下节哀。”

    皇帝当场龙颜大怒,惩办了太医院不少人,给容妃看诊的那位直接被送上了断头台,但自始至终也没查出个所以然来。

    没人知道那孩子怎么没的,容妃更是在月子期间思忧过度,调理不济,从而罹患肺痨,虚咳不止,至今还在宫中修养,不知能撑过多少年岁。

    想来,容骥戴罪出宫后,容妃的日子会更不好过。

    小皇子靠着门板,听那些流传在民间的,关于自己母亲的故事。虽然其中难免有添油加醋的成分,但那些隐藏在宫廷内闱中的明争暗斗,却以更荒诞的形式血淋淋地剖露在眼前。

    池亭雨说了多久,他就听了多久,直到对方渐渐安静下来,门外只剩下一片时断时续的蛙声。

    容骥缓缓吐出胸腔中积攒的郁气,疲惫地说:“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到底有什么目的?”

    池亭雨像是听不出他的难受似的,缓缓开口道:“殿下,作为一个普通百姓,尚且知道为明日搏取生机,您是皇子,是天下百姓之景仰,我相信,您会考虑好自己的选择。”

    他还是个孩子,是个哥儿。别的孩子在这个年纪会做些什么呢?普通百姓大抵会让他们学出个一技之长,之后要么在外混口饭吃,要么继承家里的祖业,消磨掉碌碌无为的一生;家里条件好些的,便送去读书,将来若有幸考出功名,就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听上去,好像没有比这流放在外的皇子更倒霉的了——

    被迫享受了十多年荣华富贵,还没来得及咂摸出命途的意义,就被一道惊雷劈入地下,提心吊胆地过上了有今朝没明日的生活。

    但那又怎样呢?他是皇子,即使流落在外,也依旧改变不了这身高贵而腐朽的血脉。

    容骥慢慢拉开门,门外正站着一脸微笑的池亭雨。

    对方好像早就料到了他的选择,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问,反倒抬起手,轻轻抚上了自己的头顶。

    “乖,辛苦了,以后有我呢。”

    小皇子一腔热血上了头,两个脸蛋在黯淡的天色下红扑扑的,却一点都没被高高在上的池亭雨察觉。

    池亭雨只是在反复抚摸他的头顶,没有那么多逾矩之举,却让人倍感安心,好像这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穷书生,真的能擎起苍天似的。

    过了一会儿,小皇子被他摸得不耐烦了,嚷嚷道:“进不进,站门口喂蚊子吗?”

    池亭雨这才乐呵呵地走进家里,反手关上门,对他说:“殿下,好歹我也是您名义上的夫君,不对我客气一点吗?”

    小皇子听到他这番不要脸的说辞,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谁承认你是夫君了,自作多情!”

    池亭雨进门后没那么多功夫和小皇子磕牙打屁,他从角柜里掏出一个空布包,摊在榻上开始收拾行李。

    池先生的行李实在不多,窗边落着的角柜里只有几件换洗衣裳,四季加起来塞不满一半,而多的,则是那些又笨又沉的书。

    容骥坐在榻沿上,随手拿起一本翻了翻,发现内容似乎有些眼熟。

    “这是……”

    他沉吟片刻,突然想起来了。

    他手上拿着的,正好是太学殿孤本的拓本。

    皇室珍藏的孤本何止成千上万,大部分都放在太学殿与翰林院。对于宫里的人来说,这些东西不足为奇,平日除了那些研究撰书的学士,基本无人问津。

    当然,这个“无人”,不包括这位整天闲着没事的小皇子。

    小皇子在宫里的时候不喜与人交往,就去这些地方找些偏门的书来读。一来二去,值守太和殿与翰林院的侍卫都对这位只有几岁大的小皇子产生了深刻的印象。

    那些书内容繁杂,晦涩艰深,小皇子也不是全都能懂,不懂的就记下来,以后再慢慢品鉴。

    在那些浩如烟海的卷帙中,就有这么一本,和他手中的内容一模一样。

    这本书讲得是古往今来流传于各地的神鬼异志,其中不乏偏远闭塞之处的祭祀传统。在翰林院里,这东西属于扰乱民心之作,通常都放在最里面的架子上吃灰。

    但这种东西,怎么也不是个乡野夫子能找到的。

    难道……

    容骥若有所思地掂着手里的书,笑道:“没想到夫子看着正经,居然喜欢看这种东西。”

    池亭雨抬起眼,不慌不忙地打量着他手里的东西。

    突然,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笑着说:“原来是这个啊,这是我当年去集市的时候,看见一个小贩摆了一摊的手抄本,随手淘回来的。”

    小皇子冷笑一声,淡淡地说:“真巧。”

    这小崽子阴阳怪气的时候总会挑起右边的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好像自己是跟别人角逐的胜利者。

    只可惜身板太小,嘲讽的表情不能尽善尽美,只给人一种小孩子无理取闹的感觉。

    池亭雨瞅着他的样子,“噗”一下笑出了声。

    他将那本书从容骥手中抽出来,自己拿着翻了翻,笑道:“是吗,那您给我讲讲,到底哪里巧?”

    他的反应实在太过正常,虽然有点欠打,但小皇子心里那点疑虑,却在这番调笑声中渐渐淡去了。

    容骥没有回答池亭雨的追问,他百无聊赖地轻咳一声,说道:“夫子慢慢收拾,我去外面转转,等你好了再叫我。”

    小皇子从榻上跳下来,就那么背着手,溜溜达达地出去了。

    池亭雨看着他的背影,心里想,这小子莫不是觉得不好意思?

    容骥走了之后,他又在家里翻箱倒柜找出好一堆有的没的,挑挑拣拣了半天,最终决定带上几件有用的,一并塞进了包里。

    就在他收拾完闭,打算出门寻人的时候,突然听见外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

    那动静不远不近地缀在门口,既不像路过的,也没打算远离,反而像小老鼠偷偷摸摸地趴在门槛上打洞。

    池亭雨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双手抓住木把,“呼”一下朝两侧拉开,就见小皇子举着根树枝,被他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地上。

    “您……在这儿干什么呢?”

    池亭雨好不容易才从惊愕中找到一丝自己的声音,他顺着树枝所指的地面看去,发现了几道不同寻常的划痕。

    那似乎是一句诗,太暗了,看不清楚,只能依稀分辨出“江南”与“京中”两词。

    容骥早就被池亭雨的态度激得怒不可遏了,现在又见对方盯着自己方才划拉过的地面不放,一时激动地伸出脚,将那句诗抹了个干干净净。

    池亭雨并未阻止他的动作,却颇为遗憾地叹了口气,说道:“我已经收拾完了,更深露重,您赶紧进来吧。”

    他侧身一让,小皇子立即承了这份情,大摇大摆地走进屋中。他看了眼桌角的包裹,假装毫不在意地移开目光,坐到了已经收拾好的榻上。

    “夫子打算明天就启程?”

    池亭雨点点头,说道:“宜早不宜迟,那些人既然能来一次,就能来第二次,第三次。我们多待一天,就会多一分危险。”

    “那您想好去哪儿了吗?”

    池亭雨在刚才就已经盘算过这个问题,他下意识地捏住下颌,回答道:“往南走,离皇城越远,被追到的风险越小。如果您不介意,可以先随我回家看看。”

    容骥挑起眉,反问道:“你家?”

    池亭雨苦笑一声,说道:“说是家也不妥当,自打父母双亡那一刻起,我就已经无家可归了,不过是个随遇而安的流浪人罢了。”

    “父母双亡?”

    容骥听他这么说,立即支起了耳朵。这位先生平时看起来颇不正经,没成想还有这么一段悲惨恸人的往事。

    但池亭雨显然不打算多说,他摆了摆手,解释道:“斯人已逝,再论也没什么意义,只是家里留着一套老宅,我们过去后好歹有片瓦遮身,不至于流落街头。”

    容骥瞧着他满无所谓的脸,不知为什么,忽然觉得他挺可怜的。

    “既然夫子已经想好了,那我这个半只脚没出过宫门的人自当听从您的建议。”

    池亭雨眼角一跳,这小子还记上仇了!

    他走到榻边,亲手给小皇子铺好被褥,张开嘴“大度”地说:“既然明天就要出发,那殿下今日还是早点就寝,以防睡过头误了时辰。”

    如此孩子气的发言,令容骥忍不住睁大眼,惊悚地看着他。

    然而孩子气是一时的,无耻却是一世的。

    池亭雨前脚把人塞进被子,后脚就熄了灯爬到榻上,在黑暗里笑眯眯地说道:“怎么样,在赶路前,要不要再到夫君怀里睡一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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