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们,我来给大家介绍一下。”

    冯元江拄着拐杖,拖起他颤颤巍巍的身体,将池亭雨拉到了众人面前。

    “这位,是咱们学堂新来的池先生,以后我不在的时候,就由他来给各位教书。”

    池亭雨被迫当着一群比容骥还小的孩子的面,局促地打了声招呼。他家小皇子就抱臂站在那群孩子身后,脸上肉眼可见地泛着笑意。

    那些小孩从来没见过这么年轻的先生,突起的好奇心和鹦鹉学舌混杂在一起,化成了一声一波三折的“池先生”。

    池亭雨被他们故意拖长的调子喊出一身鸡皮疙瘩,他按住即将爆发的羞耻心,转头对冯元江说:“冯先生,今天辛苦您了,有什么需要晚辈帮忙的,尽管差遣。”

    一个院子那么大的学堂,能有多少活儿要干?冯元江捋着下巴上的胡子,慈祥地笑道:“你刚回来,肯定有很多事没来得及打理,今天先回去吧,明天一早再来。”

    池亭雨想到自家地里还没除完的杂草,也不好推让,客气地说:“多谢先生体谅,那晚辈先告辞了。”

    他朝站在后面的容骥招招手,两个人刚要出门,就被冯先生突如其来的威压震在了原地:“哎,那位学生,还没散学呢,你到哪儿去啊?”

    容骥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指着自己的鼻子说:“我?”

    冯元江耷拉着嘴角,拐杖在地上“笃笃笃”敲出几个来回,吓得院里那些孩子一哆嗦,心有戚戚然地看着容骥:

    “难道我说的是别人?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后能有什么出息!”

    且不说长大后,就容骥这短暂的十年光阴中,还没有人敢跟他说这种话。

    池亭雨仿佛看到自家媳妇儿变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他倒抽一口凉气,伸手拽住小皇子的衣袖,低声道:

    “殿下,冷静,冯先生不认识人。”

    “不认识人,不认识人就可以胡言乱语吗!”

    容骥一口牙都快被他咬碎了,那边冯元江又一次疾声厉色地对他喊:“还不快回来坐着!”

    “殿下,您要是打了他,传到外人耳中,真就成‘小小年纪不学好’了。”

    池亭雨一边给容骥扇耳边风,一边客气地对冯元江说:“冯先生,这是我家夫郎,刚介绍过的,您不记得了?”

    冯元江像是听见了,又好像没听见,一双眼在小皇子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最后指着一张空桌子说:“快点!”

    容骥:“……”

    容骥小小的拳头已经举到了胸口,眼看就要一拳挥上去,冯元江又补了最后一击:“年纪轻轻,自己不努力,全靠夫家扶持,这哪行啊!”

    池亭雨见势不妙,在小皇子冲出去前,一下将人抱在怀里,手掌死死摁着他激烈扑腾的胳膊,朝冯元江大喊:

    “先生,我媳妇儿身体有些不适,先带他找郎中去了,您继续上课,不打扰了!”

    坐在这间学堂里的都是五六岁的孩子,哪见过这种阵仗。他们惊心动魄地看着小皇子龇牙咧嘴的反抗,浑身汗毛排着个儿的从脚底板竖到了头发丝。

    冯元江眼睁睁看着池亭雨把小皇子从栅栏门拖出去,嘴里念叨着:“哎,溺爱啊,都是溺爱!”

    容骥四只加在一起的胳膊腿在半空中乱挥,一手一脚同时打在池亭雨身上,把池亭雨揍得一趔趄,差点连着两个人一块儿翻到隔壁家菜园子里。

    “放开,你给我放开!”

    容骥的嗓子在他一路上的鬼哭狼嚎中变得嘶哑不堪,池亭雨实在控制不住这样的场面,他在小皇子耳边大声喊:“媳妇儿,忍一时风平浪静,您说您跟一个糊涂的老头子计较什么!”

    那老头子可能年纪大了,耳背,坐在院子里的学生都听见了,唯独他泰然自若地举着书,丝毫没有感受到背刺带来的侮辱。

    池亭雨好不容易把小皇子拖出巷子,两条胳膊像扛了几十斤面粉,实在酸痛不堪。

    容骥大热天里气得七窍生烟,此刻冷静下来之后,潮润的暑气瞬间进行了反扑。他左右晃荡了两下,像前两天撞在柜子上的老鼠一样,“咚”一声歪倒在地。

    池亭雨:“……”

    行了,这次真得找郎中了。

    池亭雨把小皇子从地上扶起来,累死累活地背到背上,一个人顶着满头大汗,慢吞吞地向县里的医馆走去。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池亭雨走在路上,眼睛下意识寻找算卦的道士——也许他不应该来这儿,也许他就应该带着容骥躲在哪片深山老林里,一辈子糊弄糊弄过去算了。

    时运不济,命途多舛!

    医馆门前排了巨龙般的一长串队伍,都是从地里回来热中暑的,各个肌肉虬结,粗犷壮硕,唯独小皇子是个十岁大的哥儿,看上去身娇体弱,半点儿气力不沾。

    池亭雨背着他排在人群后,原本烦闷的心情雪上加霜。他就像被冯老先生附体一般,走两步叹一口气,几十尺距离硬是被他叹出了翻越高山的险峻,前后两名壮汉被他的叹息声荼毒,差点合起伙来把人打出去。

    医馆坐诊的是一位年纪不大的姑娘,梳着尚未嫁人的少女发髻,对每一位前来看病的人都露出了始终如一的微笑。有几个小伙儿看完病后,故意赖着不走,对她前呼后拥问长问短,被后面的病人大呼小叫轰到了外面。

    池亭雨把容骥放到医馆里面的病榻上,气喘吁吁地抹了把汗,对她说:“麻烦您过来看看,他刚才突然晕在路边,应该是中暑了。”

    这位年轻的大夫走到小皇子身边,蹲下来仔细把过脉后,沉声道:“的确是伤暑,另有肝气上冲,两相结合,比一般的伤暑严重些。”

    她转身回到座位上,提笔写下方子,又叮嘱道:“这两天切记不可生气,也最好不要在外面闲逛,这位哥儿尚不适应此地山水,等他胸闷烦热的感觉好些,再出门也不迟。”

    “我开的这副药每天喝两次,早晚分服,先喝三天看看成效,不行再加。”

    池亭雨皱起眉,低声问:“需要这么久?”

    那姑娘抬起头,依然是温柔耐心的好脾气,争取每个字都掰开了揉碎了告诉他:“肝气上冲的问题好解决,但湿热乃长久之证,缠绵不去者多矣,若单热无湿,尚不至于如此难缠。”

    池亭雨若有所悟地点点头,笑着说:“姑娘医术精湛,在下佩服。”

    “不敢当,请。”

    她把写好的药方吹干,递到池亭雨手中,又招呼下一位病人进来。

    池亭雨背着容骥出去,到外面抓好药,再原模原样地将人背回家。

    从头到尾,小皇子都没有睁过一次眼,直到快进家门的时候,池亭雨突然像鬼上身一样,开口道:“行了,别装了,把夫君霍霍了一天,还不够啊?”

    “你怎么知道我醒着?”

    小皇子懒懒散散地撩起半只眼,琥珀色的瞳仁倒映着大敞的房门,一点儿都没有从他身上下来的意思。

    池亭雨把人背进门,放在竹椅上,自己坐在他旁边,拿昨天洗好的铜壶倒了碗茶,放在小皇子面前,轻笑道:“怎么不知道,人睡着和醒着的时候呼吸差别很大,您离我那么近,随便听听就知道了。”

    容骥端起茶喝了一口,对他说:“我不是怕中途醒了打扰你和那姑娘聊天吗?”

    池亭雨倒是没想到能听见这么一句,他转过脸,仔细盯着容骥,忽然笑出了声:“您说这话,难道是,吃醋了?”

    “吃醋?”

    容骥真应了那大夫叮嘱的,没有妄动肝火,转而不屑地说:“您本来就不是我真正的夫君,喜欢个把姑娘有什么值得吃醋的?”

    屋里一时安静得可怕,池亭雨盯着小皇子的双眼,像是被冰块冻过似的,声音突然沉了下来:“您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我年纪还小,照理说还不到找个人凑活过一辈子的时候。那姑娘别人不理,专门对你解释了一大堆,可见她对你还是有感情的。”

    容骥说了好半天,终于图穷匕见,把刚才在医馆看到的那幕以一种极其阴阳怪气的方式呈现了出来:“我看你们俩志同道合,又是同一个地方出生的,肯定比咱俩般配多了。”

    “感情……”

    池亭雨累了一天,到现在终于哭笑不得地趴在桌子上,一个人闷头耸肩,笑声隔着衣服听得一清二楚。

    “您老人家知道什么是感情吗,我和一个刚见面的人有感情,怎么有的,我怎么不知道?”

    这话终于把小皇子气到了,眼看他又要犯病,池亭雨忽然抬头,伸手抚上了他的头顶。

    “殿下,您怎么这么可爱。”

    发火发到一半的小皇子突然被人掐住命脉,声音一溜烟儿拔高了不少,鸡崽儿似的破音道:“你……你说什么呢!”

    池亭雨的温言软语透过宽厚的手掌,一下一下顺着头顶蔓延到四肢百骸,将小皇子凉到一半的心重新捂成了热乎的:

    “我是说,殿下,您真的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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