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骥从来不知道,自己身上这股臭脾气,也有被一句话轻易化解的一天。

    池亭雨大概很有哄孩子的天赋,每次小皇子受了刺激,开始奓毛的时候,他只要态度一软,对方立即会变得不知所措,好像被柔软包裹,本身是件令人咂舌的事。

    可事实上,若不是未曾拥有,也不会对别人的善意感到惊慌。

    容骥就像被人拆穿了心思的大姑娘,两边脸顿时通红一片,结结巴巴地说:“想……想什么想,没想!”

    “嗯,没想,是我想多了。我以为,殿下看到我与别的姑娘相谈甚欢,会不高兴,吃醋,但现在看来,应该失望的是我。”

    池亭雨故意摆出一副委屈的嘴脸,看上去真的是在勉为其难安慰他。

    小皇子年龄小,实在不懂江湖险恶,竟然将他那番鬼话当了真,自己心里反倒生出一股愧疚之情。

    他不由自主地咬紧下唇,在脑海中将自己的所作所为仔细反思一遍,试图找到让对方难过的点。然而努力搜索之后,他发现池亭雨居然倒打一耙,差点将自己掀沟里去。

    小皇子一时间怒不可遏,扬起手将池亭雨不安分的爪子拍下去,并附带了一声怒吼:“上一边凉快去吧!”

    池亭雨实在忍不住笑出了声,小皇子怒目圆睁,追着他在杂草丛生的院子里打了几个来回,直到一位大娘突然出现在门口,让已经挥起拳头的小皇子瞬间僵在原地。

    “那个,请问这里是池先生家吗?”

    大娘未曾目睹方才的大战,略有些犹疑地看着一个小孩追打在大人身后,那大人看上去有点眼熟,只是此刻见着来人,立即换上了一张人模狗样的皮,拂袖走到了大娘面前。

    “我记得,您是给冯先生送饭那位。”

    池亭雨客气地点了点头,好像被容骥围追堵截已经是上辈子的事。

    大娘怀里抱着一堆东西,仔细看都是些地里择出来的菜。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将菜送到池亭雨眼前:

    “阿云,你这次回来不容易,看这地还荒着,姨给你送些菜来,这样开火做饭也能方便些。”

    池亭雨低头看着那些还沾着土腥味的绿叶,微微摇了摇头:“算了,王姨,我又没为县里做过什么事,这些东西实在受之有愧,您还是拿回去吧。”

    王婆子看他拒绝了,心里有点着急,不停将菜往他怀里塞:

    “哎呀你,这说的什么话!你是姨从小看到大的,姨还能看错人不成?”

    池亭雨实在抵不过一位五十岁大娘的推搡,他被迫将那些菜抱在怀中,看上去像个外出逃难的书生:

    “那,谢谢您了,以后有什么忙需要我帮,尽管开口,在下必然竭尽所能。”

    “你这孩子,说话文绉绉的,姨听不懂!”

    王婆子不到一炷□□夫就与池亭雨建立了送菜的情谊,她笑着拍了拍面前这位青年的肩,目眦中的泪光闪成了一片:

    “哎呀,几年不见,阿云都长这么大了,我听冯先生说你娶了个媳妇儿,是那边那位哥儿吗?”

    被遗忘了许久的小皇子终于被人提及,硬着头皮从墙角钻出来,杵在王婆子面前,半天憋不出一个字来。

    池亭雨不打算为难自家媳妇儿,他当着王姨的面空出手来摸了摸小皇子的头顶,笑着说:

    “他年纪不大,还没正式过门,先在家里养着,过两年再说吧。”

    王姨低着头,仔细将这个唇红齿白的哥儿打量了一番,嘴上的笑都快咧到耳根子上去了:

    “哎呀,我就说呢,你怎么可能娶这么个娃儿回家。既然是媳妇儿,就先让他去冯先生那儿念书吧,以后跟你一起留在学堂,不是挺好的?”

    池亭雨:“……”

    一说起这学堂,他就觉得有些头疼。

    果然,小皇子脸色微变,看得出他在强忍胸中的怒气。池亭雨怕她再聊下去要出事,赶忙抱着菜朝王姨作了个揖,赔笑道:

    “您说的有道理,只是现在天色不早了,您看是不是……”

    “哎呦,你这么一说还真是,我还没给冯先生做饭呢!”

    王姨总算想起家里的正事,临走前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们一眼,对池亭雨说:

    “行了,你们俩好好过日子吧,以后咱们乡里乡亲的互相帮持,日子肯定越来越好啊!”

    “借您吉言,请。”

    池亭雨好不容易送走这尊大佛,一回头,又对上了小皇子充满怀疑的眼神。

    “阿云……”

    小皇子学着王姨刚才那语气,轻描淡写地叫了一声。

    池亭雨:“……”

    哪壶不开提哪壶!

    池亭雨讪笑了两声,开始故意装疯卖傻:“你说什么呢?”

    “阿云,她为什么叫你阿云?”

    容骥挡在他和门之间,脸上的表情极其微妙。

    池亭雨一时进退不得,只好笑着回答:“阿云是我娘给我取的小名,以前县里人都这么叫。”

    “是吗?”

    容骥脸上表明了不信,池亭雨不得不故技重施,再一次露出了委屈的表情:

    “殿下,您看看,这些菜多重啊,夫君胳膊都抱酸了,还不快放我进去?”

    “扯淡!”

    容骥才不吃他这一套,他到现在都清楚地记得,这大尾巴狼那天是怎么把他从门口抱进屋,一把甩在藤椅上的!

    池亭雨见劝降无果,便把怀里的菜全挪到一只手上,另一只手像提小鸡崽一样把小皇子抱起来,囫囵个的带进房里。

    小皇子再一次经历这种刺激,脸红得要滴出血来。他心里反复叫嚣着“我要造反”,但一看到池亭雨怀里的菜,又忍不住将这种想法摁回去,一动不动地趴在肩上。

    池亭雨难得见小皇子这么安分,他把人放在地上,回身带上房门,十分自然地将菜拿进后厨,全程动作利索,毫不拖泥带水。

    只有容骥站在那儿,傻不拉几地像具木偶,等池亭雨从后厨出来,才想起自己的脾气,甩着袖子闷回榻上去了。

    到头来,他还是没能知道那句“阿云”的意思。

    当天傍晚,池亭雨就着王姨送来的菜,给小皇子做了顿清爽可口的三菜一汤。两个人吃完饭,趁天还亮着,扛起镰刀走进院子,一个个大眼瞪小眼地对着满地杂草发呆。

    “怎么办?”

    容骥从来没用过镰刀这玩意儿,不知道池亭雨从哪儿给他找到这么小一号的。他拿在手里,半天没比划出个所以然来,干脆靠在房子的外墙上,打算在池亭雨的指挥下一令一动。

    池亭雨犹豫了一会儿,当先走到一个角落,招呼小皇子过来。

    “你看啊,像这样,把镰刀的刃抵在草根上,小心别伤了自己。”

    池亭雨左手抓着草杆,右手操刀,干脆利落地将面前几根杂草身首分离。

    小皇子站他旁边看了一会儿,自认为已经懂了,走到一旁,举起镰刀,在草根上来回割了十几次。

    小皇子细皮嫩肉的实在不适合干粗活,他和一把杂草较劲了半天,等池亭雨收割完一圈回来看时,他依旧站在原地,大汗淋漓地抓着草杆往外拔。

    池亭雨默默在心里叹了口气,走过去一把将人挥开:“行了行了,今天辛苦你了,回去休息吧。”

    小皇子决不允许这种藐视他尊严的事发生,他死死瞪着池亭雨,倔强地说:“你到一边去,我来!”

    池亭雨:“……”

    小皇子继续举着他的镰刀,吭哧瘪肚地站在那儿。池亭雨料想他得跟这玩意儿消磨一段时间,遂走到一边,安静地干活去了。

    黄昏后的天色已经逐渐黯淡,池亭雨收拾完半院子杂草,回过头来,见他可算把那截草杆子磨断了——

    容骥左手拿着杂草,右手举着镰刀,一脸骄傲地看着自己。

    池亭雨会意地走到他身边,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捏住了他的脸颊:

    “辛苦你了,媳妇儿。”

    小皇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挠得自己满头草屑。

    池亭雨拈起那些乱飞的草渣,轻轻吹到了旁边。他抱起容骥,高高兴兴地穿过院子,笑着说:

    “天黑了,我们回家。”

    第二天一早,池亭雨才知道什么叫恶有恶报。

    前一天砍了半院子的草,现在腰酸腿疼,撑在榻上都嫌累。他费尽地把自己拔起来,在小皇子醒来前,穿好衣服,轻手轻脚地到后厨洗漱。

    就在他准备开门出去的时候,躺在榻上的小皇子突然睁眼,扬声道:“不带我去?”

    池亭雨:“???”

    您老人家不是不想去吗!

    他实在拿不准自家夫郎阴阳不定的脾气,回过头,笑眯眯地看着他:“你真的不会生气?”

    “有什么好生气的,教书的是你,又不是那个老头儿。”

    容骥大逆不道起来异常顺口,池亭雨想了想,还是给了他一个新的选择:“我觉得以您的学识,没必要耗在那儿听我絮叨,您可以在家干干自己喜欢的事,再不济,多休息休息也是好的。”

    哪成想小皇子铁了心地要跟他出门。他坐起来,义正严词地对池亭雨说:

    “我、偏、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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