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未央宫。

    三日一聚的大朝会。

    “有本启奏,无本退朝!”

    司礼太监扯着尖细的嗓子喊道。

    “启禀陛下,老臣,有事要奏。”

    卫尉秦广持笏上前。

    “爱卿,请讲。”

    丹陛龙椅之上,响起威严的声音。

    “近日来,北匈奴三番五次骚扰大燕边境,残害边疆百姓,甚是嚣张。”

    秦卫尉心怀愤懑,“臣,请愿带兵击退匈奴,还我边疆百姓安宁!”

    “秦大人已经年近古稀,还是安心待在京都养老吧,打打杀杀的不适合您老人家。”太常王闻暗讽。

    王太常出身琅琊王氏,世代簪缨。长女嫁往姑苏淮安侯府,现已是侯府当家主母;次女嫁进宫中,册封丽妃,生有皇四子慕容渝和皇长女慕容沁,圣眷正浓。

    好不容易过了三十年安稳日子,非要打打杀杀。都一把年纪了,能拿得起刀吗?王太常心道。

    “王太常这话有失偏颇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老臣铮铮铁骨,一片丹心不输廉老,求陛下恩肯。”

    “玉帛朝回望帝乡,乌孙归去不称王。天涯静处无征战,兵气销为日月光。”

    “陛下,臣私以为‘和’乃天下大道。兵戈一起,苦的还是百姓呀!”

    王太常擦了擦本就不存在的眼泪,声声哀嚎。

    “是啊!”

    “是啊!”

    “王太常说的有道理呀!”

    “秦大人到底年纪大了,英武不比年轻时候,不可轻易开战呐。”

    “即使秦某年老,朝中亦有年轻将士,我大燕岂能容忍外族侵犯?”

    “对呀!不开战?难道等着匈奴打上门吗?”

    “听说北匈奴新登任的单于韩顿骁勇善战,匈奴无人能敌,且心狠手辣,弑父弑兄坐入王帐,此子不可小觑呀!”

    “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贪生怕死,文臣是也!”

    ……

    朝中官员交头接耳,争论不休。

    大殿中,一片嗡嗡声响,吵得燕始帝头疼难忍。

    他支手按揉穴位,面色阴沉。

    今晨起身,燕始帝便觉得头脑昏沉,浑身无力。此时朝中文武官员各执一词,叽叽喳喳争个不停,更是令他心烦意乱。

    “王太常既说以‘和’为主,那该怎么个‘和’法呢?”

    燕始帝幽幽开口,殿中瞬间肃静。

    “回禀陛下,臣以为可遣使臣去往北匈奴议和,以示礼重。只要北匈奴答应不再侵扰大燕边境,大燕可解其燃眉之急,每年可赠牛羊米粟予其果腹……”

    “抱薪救火,薪不尽,火不灭!况且北匈奴有何能耐,能让我大燕视之为对手!”

    燕始帝怒斥:“赠牛羊米粟予其果腹?将我大燕百姓辛苦劳作之物赠予仇敌?简直是无稽之谈!”

    “王太常意思是要我大燕每年给匈奴岁贡吗?我大燕难道是他北匈奴的附属之国吗?”

    鲜卑慕容氏,马背上夺天下,嗜血好战,让其割物求饶,岂非奇耻大辱!

    “陛下,陛下明察,臣绝非此意!臣是担忧战事起,百姓流离失所呀!”

    王太常匍匐在地,汗流浃背,诚惶诚恐。

    燕始帝瞥了他一眼,继续道:“可还有什么求和提议?”

    鸿胪寺大夫邓成站出文臣行列,持笏启奏:“汉朝初建时,根基不稳,遂以宗室女下嫁匈奴结‘舅甥’之情谊,安邦宁边,后更有昭君出塞,美名流传百年。”

    “臣私以为可效仿古制,采取和亲之法。”

    燕始帝冷冷地看着邓成,像是看个死尸,面无表情地开口:“哦?那邓爱卿觉得,哪位皇室贵女和亲合适呢?”

    “这……”

    燕朝皇室阳盛阴衰,子嗣都以男子为主,女子甚少。且大多结婚生子,年纪合适的,只余王丽妃膝下所出安乐公主慕容沁。

    邓大夫故意不直说。陛下膝下只有一位公主,这皇室贵女指的是谁,自然不言而喻。

    王太常一听要皇室贵女和亲,气得恨不得当堂脱靴砸向邓成那个老匹夫。

    他难道想不到和亲之法吗?

    他是不能提。

    皇室中只有外孙女年纪合适,他哪里舍得将她送去豺狼虎豹之穴。

    匈奴人不讲究,父亲死了,儿子可继承父亲的一切,包括妻妾。

    外孙女今年只有十三岁,百般恩宠长大,哪能承受这般挫折?

    “邓大夫此言差矣。汉初和亲是实力不如匈奴,故而忍求和平。而今我大燕兵力雄厚,岂能做出此等窝囊事?”王太常反驳。

    “王太常怕不是顾念私情而忘了国家大义吧?”邓成反讽。

    王闻怒瞪邓成,心下愤恨:老匹夫,你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投靠了李贵妃呀,竟敢拿我王氏外孙女开刀。

    “够了!”

    “我泱泱大国……”

    燕始帝猛拍龙椅扶手,怒容满面,兀自站立起来。

    “岂需女子求和……”

    话还没说完,燕始帝就倒了下去。

    “陛下!”

    “陛下!”

    康公公急呼,扑过去扶起燕始帝。

    “快传御医!”

    “快呀!”

    殿中大臣皆被皇帝晕倒所摄,惶恐地跪下,额头冷汗淋漓,担忧性命不保。

    养心殿,帝王寝室。

    李贵妃、王丽妃、太子慕容泽、中山王慕容渡、渤海王慕容渝、安乐公主慕容沁,皆陪在内室,朝中大臣跪在殿外等候消息。

    李贵妃担忧地看向自己的儿子:陛下不会有事吧?

    慕容渡用眼神警告李贵妃不要自露马脚,静待其变。

    “华御医,父皇怎么了?怎么还没醒呀?”

    慕容沁焦急万分,双眼垂泪,她以为燕始帝是因为她和亲之事而气急攻心。

    华御医拧着眉头,道了一句“怪也”!

    “如何了?”

    李贵妃按奈不住。

    “回娘娘的话,陛下这脉象实属奇怪。”

    华御医说道:“从脉象上看,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并未有任何于身体有碍的迹象。”

    “可是,若只是睡着了。这么长时间了,陛下早该醒了。”

    “故而,微臣斗胆判断,陛下这症状,这症状怕是中了‘沉醉’!”

    “沉醉?”

    “是的,中了‘沉醉’者,怕是此生难以摆脱此药物了。”

    “什么?”李贵妃尖呼。

    “母妃莫要担忧,华御医肯定有办法治好父皇的。”

    慕容渡扶住李贵妃,暗示她莫要轻举妄动,漏了破绽。

    “中山王殿下折煞微臣了,微臣也没有办法。要想抵抗药瘾,必须靠陛下的意志力,旁人,帮不了多少的。”

    李贵妃死死地掐住慕容渡的手臂,不敢置信自己的儿子竟然如此狠心。

    而她自己,却是那把杀人的刀。

    “那,父皇大概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慕容渝急得鼻孔冒烟,连忙追问。

    “少则二十日,多则两个月,恐怕陛下才会醒来。”

    “可能需要两个月?”

    慕容泽眼睛一亮,随即掩饰过去。

    “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昏迷,朝政可怎么办呢?”

    慕容泽装作忧心国事的样子。

    “三皇弟,四皇弟,你们先在此处照顾父皇。孤先去告知朝中重臣父皇病情,早做打算。父皇昏迷,无法主持朝政,孤作为国之储君,责无旁贷,必须担起国政。”

    “臣弟谨遵大皇兄命令。”

    “臣弟谨遵大皇兄命令。”

    慕容渡冷冷地弯了弯唇角:鱼儿上钩了!

    时间须臾而过,距离燕始帝昏迷已然过了十日,太子慢慢将爪牙伸向朝堂。

    东宫,太子书房。

    “启禀殿下,刚刚接到清河郡探子的消息,称最近清河兵马有动,疑似受令于清河王府。”

    “好大的胆子!父皇这才刚昏迷,慕容澹就等不及了!平日里装得再淡泊名利,再清心寡欲,这会儿也做不住了吧!”

    “呵,孤的好弟弟,孤正愁着没有机会发作呢。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那就不要怪我这个作兄长的心狠手辣了……”

    低沉阴冷的声线从太子的嘴里吐出,玩味的声调阴森可怖,狭长的眼底尽是阴郁,如蛇在黑夜中吐着毒信子。

    “吩咐下去,明日点兵前往清河,孤要好好拜会一下简在帝心的清河王殿下,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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