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长风卷天噬地,青衣掩埋在雪中,这么多年她早已不惧寒冷。

    手持黑钳绞下一枝红梅,隔着落雪山峰望向遥遥塔顶,眸中浓雾流缓往事逐渐清明如走马灯画卷一般徐徐展开……

    枫霖驿道是一条穿枫山而过的百里长街,百年以来迁客骚人,闲侠游子都在枫山驿站停顿歇息。

    久而久之乐坊兴起马场壮大,商队镖局络绎不绝。不少先生、道人、异士都在此停留,招收学子,流芳百世。

    每年秋季枫霖各大院校招生,热闹非凡,长街上枫红火红,游客匆匆来往衣襟只透着淡漠的枫叶清香。

    听叶立在承秋书院的府门前仔细端详那块大匾,好一座百年学府!

    “啪嗒!”不知什么物件击中她的脑门,热乎软和力道不小。

    “就你们这几个三脚猫的杂碎也敢叫嚣?看姐姐我不打得你们满地找牙!”

    对门客栈里一个小姑娘正与一群伙计打斗,动作威武敏捷,一脚连踹飞好几个伙计!只是这踹人的姿势嘛……实在有些不忍直视!

    她双手各抓两个包子,嘴角微泛油光,盯着地上垒沙包一样被打的七荤八素的几个青年人,她一脚踩在长凳上!恶狠狠地咬了一口包子,吃得津津有味。

    “你讲不讲理?我教训长工干你什么事?”那掌柜的扶腰站起来,手指哆哆嗦嗦指着那姑娘,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有你这么教训的?一个小女孩,下这么重的手,我看你是心思歹毒!”

    如此说来,墙根却是颤颤巍巍躲着一个小娃娃,约莫六七岁的年纪,灰色粗布衣裳松松垮垮地挂在身上,身形瘦弱,面有菜色。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左脸!肿起的大半张脸上映着一个巨大的!通红的巴掌印!

    “我供她吃供她住,这点事都办不好,端个包子还摔了我的盘子,蠢货一个!怎么?还不许打了?”

    “一个盘子而已,瞧你那副嘴脸,不知道的还以为吃了你的肉呢!”

    “你……”那掌柜的啐了一口,踢了踢地上捂着胸口还在滚动的伙计喊道“都给我起来!没出息的东西!一个黄毛丫头都打不过,还想不想要工钱了?”

    又指着面前那姑娘恶狠狠地道“我告诉你,少管闲事儿,要不是我,她早就饿死了,冻死了,哪还能活到现在,遇着我就感恩戴德吧她!一个赔钱货,再不听话,我就给她卖到窑子里去!”

    “人渣!!!放屁!”姑娘怒发冲冠挥起拳头就要打他,却被一人拦住,那人隔在中间身量极高,一身白衣。还未抬头,便听到一阵清朗的嗓音“呦――张老板,又掀摊呢?你自己的馆子那经得起这样折腾,你也不怕把房子拆了”

    “你个死小子,干你什么事儿?走开!”张老板呵斥

    “喂!你快让开,让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个王八蛋”后面的姑娘嚷道

    他一概没理,只道“张老板,这小女孩留在这也帮不了你什么忙,不如让她走了,省得你成天气的要掀馆子”

    “你想的到美,她在我这吃住花了不少银子,还摔了不少盘子,就这么让她走不可能!”

    “混蛋!!!”后面的姑娘越过那少年卯足了劲一拳头挥过来

    “啊啊啊――――”盯着离自己鼻梁差一厘米的拳头,张老板大叫

    “喂!我还没打呢,你喊什么”说罢对着那少年道“你老拦着我做什么,你跟他一伙的?还不放手”

    那少年放开抓住她手腕的手暗道“幸亏自己拦了下来,要不然这张老板的鼻梁铁定开了花,这姑娘力气不小,是个练家子”

    “啊啊啊――――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杀人了,杀人了”张老板抱头鼠窜,四处嚷嚷,枫霖驿道人来人往,现下又是招生季,人群更是川流不息。方才打斗就引了不少人,左邻右舍伸着脖子看,眼下经他一嚷更是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

    听叶站在书院门口细细观察,且看他们如何处置。

    那少年拉住乱喊乱叫的张老板道“你要多少?”

    “五十两”张老板立即停下来右手一摊,五个指头四个杈,举在他面前晃了晃。

    “没有”

    “没有!那你小子少多管闲事”说着推了那少年一把,再想出手,腕臂却被扭作一团摁在身后。

    “哎呦呦呦――疼,疼,疼”

    那少年擒住他道“最多十两要不要?”声音依旧清朗。

    “你做梦,五十两一口价”张老板挣扎着死也不改口。

    “呦儿――――老张~你死活不肯让这小丫头走不会是看上她了,想养大了做媳妇吧!”隔壁卖烧饼的王大娘怪嗔道

    “是啊!哈哈哈哈哈……”周围一阵哄笑声,千万双眼睛都盯着他

    “我呸――王三娘,你再胡说八道,我就砸了你的店”

    “我说张老板,你都多大一把年纪了,就别祸害人家小姑娘了,让人家走吧”

    “就是……哈哈哈哈哈……”又是一阵哄笑声

    “呸呸呸呸呸……你们都给我滚,滚!滚远点!”张老板涨红了脸,又被擒着,动弹不得,气的胡须直颤翻白眼。

    “张老板,想好没有啊,就十两银子要不要?”少年开口问道

    “放下银子走人”张老板气的狠了,想着那丫头也没什么用处,换了银子正好。虽然少了点,以后卖去窑子肯定不止这么多,只是那个丫头面黄肌瘦的,人家要不要还两说,若不要,自己养了这么些时日,不得亏死!

    少年松了他的手,摸出一个钱袋“啪”一声放在桌上,径直往墙角的小姑娘走去。

    见他过来,那小姑娘面露怯色一步步往里回缩,少年拉住她的小手轻轻蹲了下来,从怀里摸出一块白绸方帕一点点擦去她手上的灰尘。

    “还不快滚!影响我做生意,快走快走!”张老板开始赶人。

    见他这般,刚才那紫衣姑娘像是忍无可忍,欲要发作却被拉回。

    少年道“先走”,拉拉扯扯间,好不容易带着骂骂咧咧的大姑娘和怯生生的小姑娘出了门,门外街道上一辆马车失控飞驰而来,三人纠缠,来不及应对,只有那少年反应极快,双掌并出推开两人自己留在原地独自面对疾驰的马车。

    眼看就要撞上,听叶环顾四周,抄起一根立在角落里的竹竿,脚面一踢,竹竿打横落入空中,周身一旋,脚底正对竹心用力一踢,竹竿直直对准车轱辘飞去,随后马车拖动竹竿在地面上划出刺耳的声音。

    “咔”一声竹竿断裂,马车侧翻,擦过了那少年,朝张老板的店面狂砸去,“轰!”店门倒塌,马车碎裂,遍地都是断梁木屑,一片狼藉。

    那少年愣了神,朝竹竿飞来的方向扫去,一眼便看见了听叶。她一身青衣,天青软绫带子挽着满头微垂的乌发,嫩嫩一个人站在门口,雪白的面庞冷气侵人。

    “是谁!谁!”张老板顶着青紫的脸,捂着鼻血跑出来骂道“谁!给我出来,他娘的知道我这店面花了多少钱吗?啊?”

    这时,马车碎片地下伸出一只手,爬出来一个灰头土脸的遮着脸的‘球’,那‘球’爬起来立定站稳,原地跳动,衣衫摆开,抖落一阵厚厚的木屑灰尘。

    这才看清是个极清瘦的俊秀公子,唇色极浅,脸皮白皙的带着一股病态,两抹柳叶眉挂在脸上,毫不突兀,不显阴柔,反到添了一股柔和美感。

    那人把宽大衣袖一甩,下摆在地上拖了十余尺,理了理衣襟和发尾,清了清嗓子,缓缓向张老板作了个礼道“对不住,对不住,马匹受惊冲撞了贵店,今日之事责任在我,我定会负责”

    “负责!!!你怎么负责?砸了我的店,你还想囫囵个回去不成?”

    张老板顶着青紫的脸,瞪着勉强能睁开的眼睛,抹了一把鼻血,口水狂喷,对着后面狂吼道“都他娘给我抄家伙”

    听见这声,那人立即抬首赔笑“有话好说,可以协商的嘛,做什么这么粗鲁呢?”

    “呸――你个死娘娘腔,你……”张老板走近要骂,正对那人的脸,暗道“好一张病死鬼的面相,病怏怏的若死在我店里,岂不是有麻烦?看着是个有钱的主儿,不如就此好好讹上一笔,也少些麻烦”思罢立即转口道“你得赔钱,不赔钱就别想走!”

    见他这句,那人立即眉开眼笑“这就对了嘛,做什么舞刀弄棒的呢?咱赔钱对吧”说着拉着张老板欲坐下,见四周座椅都砸翻了,又赔笑着卷了卷宽大的袖子,衣摆一掀,盘膝坐在了地上,一脸笑意。

    门外的少年和两个姑娘皆是目瞪口呆,第一次见有人赔钱还这么高兴的,实属奇葩。

    听叶也觉这人着实有意思,看的紧了些,一时间众人仿佛忘记了刚才的闹剧,都只顾盯着他看。

    张老板站着俯视眼前的人,“做什么?赔钱呀!别以为你装病秧子赖在地上不起来,我就不敢打你啊”

    那人轻轻摆手道“莫急莫急,我不是想赖账,我是在等人”说罢探首往门外望了望自言自语道“怎么还不来?”

    “来福――来福――”那人喊了几声,终于从街头冲出一个人,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冲到屋里,急速停下,身体止不住往前倾。

    “公……公子,您没事吧?我才一眨眼的功夫,您怎么就到这儿了?诶――地上凉,公子您快起来”那个叫‘来福’的要去扶他被他扬手止住,道“掏钱”

    “哦,”来福伸手要往怀里摸,忽反应过来道“钱?什么钱?”

    “赔偿的银子”那人爬起,将衣袖甩开,自己伸手往来福怀里掏。

    “诶,等等,公子我来”来福掏出钱袋,转向张老板道“多少?”

    张老板又把手摊开来“五百两”

    “五百两!你这是要抢钱吧”

    “五百两”张老板四个杈的手又晃了晃,门外的紫衣姑娘蹙眉,觉得那只手实在难看,暗暗记着“有机会一定要剁了那只手”

    “来福――给他,坏了的人家生意,总是要赔的”

    “公子,就他这破店五百两都够盘好几个了”

    “无妨,快赔给店家”

    来福极不愿意的摸出一把银票,抽出几张递给张老板。张老板笑着接了过去,在一旁捻指头验钞。

    见事情了然,那人欢欢喜喜出了门,走向那少年道,“小兄弟真是对不住,方才没伤着你吧?”

    “谁是你小兄弟?你看着跟我差不多”

    “诶――”那人打断他道“相逢既是缘,咱们聚聚就算作朋友,如何?”说着指了指另一侧叫“浣溪花”的酒楼。

    “好啊”紫衣姑娘见他有趣,欢快答应。

    那少年似乎不大乐意,但现下人多事杂,去坐坐也好,便向听叶的方向投了一个目光,示意她一起。

    一行人上了楼,才发觉这楼名字独特,风格更加独特。暗褐色的孤木雕花栏杆,灰褐色的交缠藤条做装饰,上面布着几棵忍冬,墙面是大排的明艳连翘花。

    “好奇怪的酒楼啊!”紫衣姑娘惊讶。

    “此楼名叫‘浣溪花’,是枫霖驿道四大名楼之一,从这里能望见漫山红火的枫林,还能瞧见烟雨迷蒙人群穿梭的古香驿道”那人笑着介绍。

    “嗯,价格也不菲”小二将窗面一排排推开,阳光射入,视野开阔,少年倚在窗边一副惬意的神情。

    “好了,既已相识,各位介绍一下吧,我叫庐墨,这是我的书童‘来福’”

    “这么说你也是来上学的了,可是承秋书院好像不许带书童吧?哦,对了,我叫温小酒,你们叫我小酒就好”温小酒眨巴眨巴眼睛,拿了块糕点。

    枫霖驿道每日人群流动量极大周围又无豪门世家,承秋书院虽有美名,但世家都设有书塾,弟子都由名家长老教导,自是不愿来“承秋”的,是以到这来求学的几乎都是平民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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