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雅女士去找孟致和算账那天,把他的脸都挠花了。
大概是因为自己理亏,孟致和也没敢还手,只是忿忿不平地叫嚷着要求离婚。
宋清雅女士哪里肯让他如意,只丢下一句“做梦”,然后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咯噔咯噔地离开了他的办公室。
可能是因为脸上有伤,也可能是因为被打了太丢脸,孟致和没有回淮舟路那边,一直住在公司的办公室里。
中间还让林姨去给他送了几次换洗的衣服。
孟娜是听林姨说的,才知道她妈妈去把她爸打了。
原本以为她爸至少要在办公室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等脸上的伤都好了才会出门,没想到孟致和竟然突然回家里来了。
“娜娜,你跟爸爸说实话,昨晚是不是你干的?”孟娜的房间门口,孟致和沉着脸站在那里,似乎努力压抑着怒气。
孟娜的腿伤刚刚好,正在跟着瑜伽视频做腿部练习复健。
看到突然出现的父亲,看着他那结着痂的脸上满面怒容,她不禁有些害怕,站起身问:“怎么了?”
孟致和带着些审视地打量着她,似乎想要看清她究竟是不是在撒谎。
“阿宇昨晚被人打了,是不是你找的人?”
孟娜惊讶地张了张口,然后摇头:“不是我。”
她是被欺负的受害者,怎么可能用同样暴力的方法去欺凌对方?
孟行宇不怕坐牢,她还怕呢。
大概是觉得她的表现不像在说谎,孟致和握着拳头,转身就向楼梯口走去,连电梯都不坐了,直接大踏步奔上楼梯。
很快便听到三楼传来杂乱的吵闹声。
“孟致和,你发什么疯?我在工作!你给我出去!”
“你这女人怎么这么恶毒?阿宇他还是个孩子!你把他的腿都打断了!宋清雅,你还是不是人!”
“什么阿宇?我连你那个野种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我什么时候打他了?你可不要空口白牙在这里诬陷人!”
“你还不承认?除了你,还有谁会对他这么恶毒?!我告诉你,我已经找人去调监控了!你逃不掉!”
“我怕你啊!你爱调什么监控就调什么监控!反正我问心无愧!你养的那个畜生不干好事,就以为别人都跟他一样缺德?我看他腿断得好得很,还不知道在哪里闯的祸端,这下可好好长长记性!”
“宋清雅,你别欺人太甚!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孟娜听不下去了,担心妈妈会受欺负,连忙拿上手机向楼上跑。
只见三楼正中的主卧里面,孟致和正攥着宋清雅的手臂,拖着她向外走。宋清雅哪里肯跟他走,骂骂咧咧地扭打着,气得火冒三丈。
“爸,你松手!”
孟娜举着手机大喊:“你再不松手,我就报警了!你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就诬陷我妈,还这样强迫她,你这是家暴!”
眼睁睁看着孟致和丝毫不理会她,孟娜咬着牙拨通110,然后打开公放。
“您好,这里是海城市长平区110报警服务台,本次通话将被录音,请问有什么……”
不等电话那端说完,孟致和已经松开宋清雅,转身抢过孟娜的手机,快速按断了电话。
他紧紧攥着手机,脸红脖子粗地站在那里,气喘吁吁。
宋清雅也撑着门框直喘粗气,近视眼镜挂在一边耳朵上,头发凌乱,衣衫不整,再没有一丝优雅可言。
孟娜后背紧贴着墙,努力掩藏起自己的恐惧,却还是止不住两手微微发颤。
他们这个家,似乎真的已经分崩离析,再也没有存续下去的必要了。
孟致和看看妻女,再看看手上拿的手机,他自嘲地低笑一声,然后丢下手机。
“宋清雅,我真后悔认识你。”
说完那句话,他便转身头也不回地走了。
孟娜看着被丢在地上的手机,屏幕已经摔碎出好几道裂纹,纵横斑驳地交叉在一起。
那还是去年的去年,私生子被发现之前,她爸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孟娜蹲下身,木然地捡起那个手机,然后便听到一声压抑的哭泣。
她抬起头,看到宋清雅女士掩着面转身走回房里,将主卧的门关上了。
四下静悄悄的,只有穿廊而过的风声呜呜作响,寂寞又寥落。
孟娜双臂环膝坐在地板上,听着那夹杂在风声中的隐隐约约的低泣声。
忽然间觉得,她的妈妈可能还是爱着她的爸爸的。
哪怕她的爸爸,也许从未爱过她。
不知道出神了有多久,主卧房门再打开,宋清雅女士又重新变成那个妆容精致,衣着优雅的美人。
她把孟娜从地上拉起来,握着她的手,语气坚定道:“娜娜,妈妈带你去芬兰,你跟我去那边定居。我现在就去联系,给你办手续。”
“怎么……怎么这么突然?”
孟娜心头一跳,有些结巴地问:“你不是说,要等你在那边安顿好以后的吗?”
宋清雅摇头:“不行,我不能把你一个人留在这里,太不安全了,你爸根本不会照顾你。”
“可是我已经高三了,马上就要参加艺考。”孟娜犹豫道,“能不能等高考结束以后,再去申请国外的大学?”
“芬兰那边不承认国内的高考成绩,我给你联系学校,先去读那边的高中。”
宋清雅不容置疑道:“我知道你喜欢画画,你去芬兰那边读高中,更容易考取科莫兰艺术学院。那可是全世界最有名的绘画艺术大学,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的吗?”
提到科莫兰艺术学院,孟娜有些心动了。
她最喜欢的画家玛尔塔·奥尔夫教授,就在科莫兰大学亲自教授油画课。要是当真能成为她的学生,天天跟着她学画……那真是梦想照进现实。
似乎看出她的向往,宋清雅拍拍她的肩,让她先去做准备。等她把芬兰那边的学校联系好,就在国内办退学手续。
孟娜回到自己的卧室,看到已经收拾好的行李,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还要不要回银海画室那边去集训了?
从口袋里摸出手机,碎掉的屏幕看起来有些刺眼。
她滑开屏幕,打开微信,然后就看到“相亲相爱一家人”的群里,师父李银海给她批改的作业——
师父:注意头发的分组和前后空间关系,突出重点,不用每一簇都画清晰。
师父:逆光暗部的体面结构,要先清楚明确,再自然进行颜色区分。
师父:脖子的柱体感还不够,使体面转过去比区分结构更重要。
……
季宁宁:师父,你怎么不点评一下我的作业?也太偏心了吧?[撇嘴]
师父:你还不配让我点评,先以量取胜,画完十张速写再跟我说话。
季宁宁:[扔你一只拖鞋jpg]
师父:逆徒!
季宁宁:[甩头jpg]
……
自从孟娜受伤请假在家,李银海便在群里给她布置作业。
画完了发到群里,他会认真细致地给她提出很多批改意见,每每惹得季宁宁眼红吃醋,在群里跟他吵闹得鸡飞狗跳。
孟娜看着看着,忍不住笑了一下。
她在群里回复了一句:谢谢师父,然后走到画板前坐下,开始改画。
自从季宁宁救了她以后,孟娜明显地感觉到,她好像没有那么针对她了。
哪怕师父李银海明显对她的作业更上心,季宁宁也不过插科打诨几句,挤兑一下师父当作乐趣。而不是像从前那样,在群里一言不发、视而不见。
孟娜画着画着,忽然间觉得有些不舍。
能够遇到李银海这样好的师父,也是很难得的事。
如果她真的要出国,恐怕以后就没有这个师父了。
也没有了一个群里的师姐。
手上的画笔停下,她坐在那里发愣,犹豫着是不是不去国外比较好?
也许她的水平还不够,根本考不上科莫兰艺术学院。
还不如踏踏实实留在国内,跟着师父学画?
她好像走到了人生的岔道口,不知道该怎么选择了。
正犹疑间,放在桌上的手机嗡嗡震动了一下,收到一条微信。
来自晏叔叔。
孟娜心头一跳,连忙拿起手机,滑开屏幕。
晏叔叔:今晚有空吗?之前说好请你吃大餐,还未兑现。
孟娜想起她帮晏巡画画没要酬劳,他便要请她吃饭作为谢礼。
为了去赴他的约,她还专门去买了一条成熟优雅的法式小裙子,可惜被那两个坏人欺凌,已经不知道丢到哪里去了。
她犹豫着,要不先拒绝,等她重新买一条好看的小裙子,再去赴他的约?
可她也许很快就要出国了,晏巡也不是每天都能有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跟他去吃饭。
万一去不成,她恐怕会很遗憾。
孟娜不想有遗憾,于是打字回复:有空。
晏叔叔:好,晚上六点钟,我去接你。
孟娜看看时间,下午三点半。
忽然间就觉得时间紧迫起来。
她把画笔一丢,连忙爬起来去洗澡,在浴缸里加了奶盐和花瓣,泡在里面,整个人都香喷喷的。
从浴室出来吹干头发,她又去衣帽间里选裙子。
已经穿过的就不考虑了,她翻看着那些未穿过的,泡泡袖、蝴蝶结、荷叶领、小碎花……看得她有些绝望。
来不及去买新的了,没办法,孟娜只好从中选出一条比较不那么幼稚的——
一条浅紫色的荷叶领半袖束腰长裙。
穿起来仙里仙气,比较像个淑女。
因为宋清雅女士晚上要和芬兰那边开视频会,所以下午在补眠。
孟娜没去打扰她,只在主卧门上贴了一张小纸条,然后便拿上她的小背包,去赴她的晚餐之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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