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禹这些日子一直心神恍惚,派出去寻找淳于几的人,一会来说找到了,一会又说不是的,乱七八糟。

    冯子都建议扩大寻找范围,于是,他又将这事告诉霍家女婿度辽将军范明友、长信少府邓广汉、中郎将任胜、骑都尉赵平,以及外甥女婿光禄大夫张朔、孙女婿中郎将王汉等人。

    这几人听了也是吓一跳,马上答应尽全力搜寻淳于几。

    没过几天,范明友兴冲冲跑来告诉霍禹,淳于几找到了,而且千真万确。霍禹大喜,拉着他回到霍府。

    两人先去拜见了霍显,然后招呼众人聚在一处,迫不及待听范明友叙说经过。

    霍显持着身份没过来,派侍女送来些蒸饼、甜果和酒食。

    范明友很得意,咬了口甜果,眉飞色舞说道:“我想淳于几是学医的,就派了亲信找军中的医师寻问,一问还真问出来了。羽林军里有个医官与淳于几相熟,淳于几曾告诉他想从军当医师,那医官便举荐他去羽林军。可淳于几不愿意留在京城,执意要去边塞,说姑妈的师兄是朔方边军医长,可去投靠。”

    霍禹恍然大悟,插嘴道:“我们也在医师中查找过,可就是查不到,原来他从军了,而且还是去边塞。”

    范明友点点头:“是呀,这个医官说淳于几后来就去了朔方边军。”

    “朔方?”霍禹偏着头微微皱眉,似乎在思索什么,口中问道:“淳于几当下还在那里吗?”

    “应该还在,前些日子还托驿使带信给那医官,问一些治病疗伤之事。”

    霍禹终于想起一件事,得意环顾众人,又故作神秘兮兮地问道:“你们可知朔方郡守是谁?”

    众人茫然,霍禹拖长声调说道:“任宣。前些日子刚刚上任。”

    范明友拍一下脑门:“是呀,我也想起来了,他原本是太中大夫——”本来还想说下去,忽然醒觉任宣是因为为冯子都请封侯才被贬到边关去的,就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他偷偷瞄了眼冯子都,见冯子都并无反应,于是笑道:“这是天助我等。”

    霍山道:“任宣当年举孝廉,靠我们霍家提携才有了仕途,要他办点事还不容易。”

    屋内的气氛顿时活跃了起来,冯子都还是一副冷峻的模样,霍山、霍云、范明友、邓广汉则端起酒卮,互相招呼着饮酒。

    霍禹侧身挪了过去,凑近冯子都,附着他耳边轻声问道:“冯君,你有何主意?”

    冯子都微微让开身子,眼神中掠过一丝鄙弃。霍禹也是觉察到了,尴尬地坐直身子。

    冯子都沉吟片刻,缓缓说道:“朔方距长安一千八百里,去一趟便是骑马也要十天半个月的,其中变故未可知也。所以,此事宜早不宜迟。”

    霍禹手一挥,满不在乎说道:“我明日即派信使赶去朔方,命任宣将淳于几杀了。”众人连连点头。范明友想插嘴又有些犹豫,踌躇片刻还是没说话。

    冯子都微微摇头,道:“这等大事,岂是一个信使能办妥的?再说任宣毕竟也是外人,而淳于几是边军医官,也不是随便可以杀的。淳于衍当年之事无人知晓,若是因为淳于几而惊动了朝廷,一旦追查起来,反而难以收拾。”

    范明友听他这话正和心意,便在一旁使劲点头。

    众人回过神来一想,也都沉默了。

    霍禹迟疑着说:“那我过去。”

    “你是不能离开长安的,霍家人都去不得。一走许多日子,若皇帝问起,如何是好?”

    霍禹觉得有理,于是将目光扫向众人,然后停在了范明友脸上,若有所思。

    范明友慌了,连连摇手:“我也是走不开的。”

    霍禹道:“你与任宣相熟,又曾是度辽将军,熟悉边塞关节,你不去谁去?”众人也七嘴八舌地说范明友最合适了。

    霍禹手指敲了下漆几,示意大家别再出声,诚恳地对范明友说:“事关重大,你也不要推辞了。我这里先派个信使过去,知会任宣将淳于几扣住。你随后启程,见机行事,能找回那张符传最好,不然将淳于几带回来。只要这人在我们手里,事情就好办了。”

    范明友苦着脸,只得应允。霍禹又叮嘱了一句:“一定要想办法拿回符传。”

    众人散去,天色也暗了下来。冯子都信步庭院,一轮皓月当空,水池中也落下一个月影,上下辉映,将周遭渲染得素白如洗,四下静谧,只听得风拂树叶飒飒声。

    冯子都在背阴处寻了块平整的山石坐下,思绪起伏。想自己心高气傲,原指望有大将军提携,凭着自己的才智,即使不能出将入相,至少也可建功扬名。可现在囿于霍府,只是一个家奴而已,不由得悲凉。

    他回味今日之事,担忧起霍氏的前景,寻思自己是不是也该留一条后路;但又想到霍光的赏识和霍显的依恋,心中生出一丝愧疚。

    这时,长廊那边传来一片莺莺燕燕声,冯子都探头看去,似乎是霍显与一群女眷喝醉了酒,跑到庭院里嬉闹。他不敢出声,蹑手蹑脚回了自己的内屋。

    ·

    西北边城朔方,年轻的边军医官淳于几斜挎着药函朝着关隘方向走去,路上遇见一群相识的军士,笑呵呵打了个招呼。

    这几天他总觉得有人盯着他,可是环顾四周,却又没什么异常,搞得心神不宁。

    两年前,淳于几带姑妈写的信函,跑到朔方投奔朔方边军医长华延寿,留在战地医院庵庐当了个医官。

    姑妈为何一定要他离开长安,而且走得越远越好,他也不太明白。

    他记得以前住在长安时,家境优渥,虽然他还年幼,姑妈悉心教他医术,并带他走遍京畿周围的山川,识别和采集药材。那时的他无忧无虑,一心向学。但是,有一年姑妈进宫为皇后诊病,连续几天没回家,回来后便是心事重重,沉默寡言,随后带着他离开长安,在一个偏远小城行医。

    两年前,姑妈病重自知不起,把他叫到病榻前,给了他一张画,叮嘱道一定要仔仔细细地看,刻在心里,将来遇危险或者困苦时,可以靠这张画转危为安。

    那幅画只是画着一个书生坐在一棵柳树下读书,他看不明白。姑妈说,慢慢看,看上几年会想明白的,然后嘱咐他去朔方投奔她的师兄华延寿。

    姑妈苍白的脸上带着焦虑,指着画使劲说道:“你一定要把这张画印在心里。”

    姑妈肯定藏着天大的秘密。他好几次看到,姑妈一个人独处时常常两眼发呆,长吁短叹。到底是为了什么,他曾问过,姑妈说还是不知道为好。他一直在想,姑妈为什么要这样做,肯定也与她的秘密有关。他还记得有一天看到撒落一地的铜钱,他没问,姑妈也没讲。

    今日,淳于几奉命出关为漠南匈奴单于的小王子疗伤。

    前些年塞外匈奴内乱,几派人马征战不休,漠南匈奴单于势单力薄,就主动称臣归附朝廷,于是边关晏安。

    前几日,单于的小王子骑马摔伤,来信请汉军医官去那里替他疗伤。淳于几接到太守派人传来的口信,命他出关为小王子疗伤。汉匈议和后这种你来我往的事经常发生,他准备了一些治疗跌打伤的药材,背着药函就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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