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大之后的晏羽行,离开这里了吗?
“当然。”虽然长大以后的你很不讨人喜欢。
得到肯定答案之后,他静默了一会儿,又轻声问道:“那你是我长大以后的朋友吗?”
“算是吧。不对,我们就是朋友。”
算不算朋友不知道,只能说暂时不是敌人——但她必不可能这样告诉他,她现在要获取他的信任。
她依稀记得,伊丽莎白号同她闲聊时说过,有两种情况下它无法出现。一是她处于专属于他人的空间内,比如池源的空间;二是她进入他人的梦境中,由于受到梦境主人的意识干扰,伊丽莎白号无法与她进行联系。就目前所处的环境看来,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围绕着晏羽行而建立,而晏羽行本身并不能像池源那般灵活控制这个空间,这应当便是晏羽行的一个梦境。想要破解这个梦境,必然要从晏羽行身上下手。
对于清禾的回答,小晏羽行狐疑地打量了她一番,说道:“你这么爱多管闲事,一定是因为长得好看长大后的我才和你做朋友的吧。”
“”她忍,姑且就当他在夸她漂亮吧。
在寺庙中住了两日,清禾终于从小晏羽行口中套出她现在所处的时空背景。
这是二十一年前的晏河村城,正值新任族长上位初期。刚刚经历血腥的族长之位争夺战,晏河村并不太平,落败者的残余势力遍布城内各处,虽不致威胁政权,但常常无端生事,扰得人心惶惶。
而彼时晏羽行十岁,被关在这寺庙已经三年有余,由于定期供给的饭食明显不足,所以他一副发育不良、瘦骨嶙峋的模样,看起来不过七八岁模样。
清禾从小晏羽行口中得知,晏河村有个奇怪的规矩,即少主由族长钦定,少主一经钦定,若非死亡或继承族长之位,哪怕族长之位易主少主也不得更换。晏羽行出生便为灵力者,且有伴生守护灵相护,因而被上任族长钦定少主。
五年前,前任族长因故受伤,大权旁置,随后的数年内,族人们为这族长之位掀起腥风血雨,晏河村城被搅得动荡不安。前任族长为保护晏羽行,便遣他来这庙中避难。这儿供奉着神佛和历代族长,任谁也不敢在祠堂里放肆。
直到两年前,新任族长从众多蠢蠢欲动之人中成功夺权,一切终于尘埃落定。但晏羽行没有被放出来,并且新任族长也没有放他出来的意思。他困守在这庙堂之中,又复一年。而且送来的食物和衣物越来越少,若非有伴生守护灵守护,他早就冻死在去年那个冬天。
小晏羽行说,新任族长欲立亲子为少主,但碍于他的存在一直无法成功。为了巩固政权和民心,新任族长当然不可能直接弄死他,而因为伴生守护灵的缘故,新任族长亦无法派人暗杀他,因而他只能找个冠冕堂皇的缘由,把他一直困在这里,等他犯错,抑或是直接饿死。
“他以什么缘由困住你?”清禾问。
“因为”瘦弱的少年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杀了人。”
清禾一怔,试图安慰他:“不就杀人嘛,我也杀过。大不了这少主咱不当了。”
她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被他突然抬起头来的动作吓得一顿。
“我说了,除非我死,否则我便一直占着这少主之位,”这会儿他还不会假笑,眼底尽是猩红血丝,盛满讽刺之意,“可笑吧?杀了人的少主也不能废黜,只能罚我禁足反思。”
清禾不禁思索,她遇见晏羽行时,是十一年后,那时他大权在握,意气风发,而族长闭关等等,她依稀记得,族长夫人和她说过——族长闭关了百余年不闻政事。现在在任的族长和十一年后所谓“闭关了百余年的族长”到底是什么关系?谁是真谁是假?是晏羽行梦境对现实的扭曲抑或是谁在撒谎?
清禾仔细端详着小晏羽行毫不掩饰恨意的表情,看不出任何破绽——他不像是在骗她。不管怎样,她在这里已经待得太久了,必须尽快找到破局之法,找到她的阿或。
这般想着,她第三次提出邀请:“我们离开这里吧,我保护你。”
“你救不了我的。”小晏羽行别开脑袋。
“我不是已经向你展示过我的能力了吗?”为了展示灵力,她还十分大不敬地轰了对面祠堂的屋顶。
在这个灵力者都十分稀有的晏河村城,她完全可以一拳一个小朋友带他杀出重围。
“那你要带我去哪呢?离开这里吗?”少年将他纤弱的手指攥起来,仿佛想抓住什么,“我控制不住,我还会杀人的。”
“我会教你。如果控制不了,我在。”清禾觉得自己真是伟大至极,一辈子的承诺信口拈来。幸好,这只是个不需要负责的梦境。
“不管去哪里,你难道就不想再看看外面的世界吗?”她在一步步地给他下套,试图诱使他离开这里。
如果她没有猜错的话,晏羽行沉浸于这个梦境的症结便在于儿时的不好经历。这座已经困了他三年有余并且不知道还要困他多久的庙宇或许便是梦魇所在,如果她能改变他的悲惨经历,说不定他便能释怀。
见小晏羽行不说话,清禾拿出了杀手锏:“你看吧,果盘吃了,酒水喝了,对面的屋顶也被我轰了,你不跟我走,到时被他们发现,承担这一切的就是你了。只要他们不知道我的存在或我不承认,这里有灵力且能做这些事情的只有你了。”
言下之意——要不要留下来背这口黑锅就看你了。
“”这个女人真的又多管闲事又心机,小少年抿紧了嘴唇。
清禾笑了笑,没有强迫他,而是起身,走到殿门前。
“你看。”
门推开,阳光泄进来。
屋内腐烂的霉味消散了不少。
羸弱的少年抬头,看见粉尘在阳光下散漫成碍眼的颗粒。连日的雨天结束了。
“今天天气很好,适合出去走走。”她笑着说道,语气漫不经心得仿佛在与他日常闲聊。
尘屑扬起来了,他似乎有些看不清她的笑容。
但她的声音轻易地通过这些介质传入他的耳朵,“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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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二人戴着羃离走在街上。
居然蛊惑成功了。
大概是因为她长得美吧,清禾心想,虽然用美色去诱拐一个十岁的小孩子好像不太道德。但针对于晏羽行,她并不想有道德。
清禾往旁边瞟了一眼,发现晏羽行这破小孩终于多少有了这个年纪该有的样子。他仿佛没逛过街一般,动作很大地四处张望着,清禾隔着羃离的罗纱都能瞧见他转动的大眼睛。
“喂,想要什么?”清禾小声问他。
“你有钱?”清禾仿佛看见破小孩隔着羃离朝自己翻了一个白眼。
“等着。”她还真有。
清禾从口袋里掏出她为数不多的二两银子。只能说,银子作为通用的货币,无论是哪个时空,都还是很好使的。
“想吃什么?”因为是梦境所以清禾丝毫不心疼,大方问道。
只见小晏羽行似乎犹豫了一会儿,随后抬起手,顿了顿,指了人最多的地方,“栗子糕。”
清禾回头看见那人山人海,怀疑这小破孩是不是故意的。但是为了破除梦境,她忍。
“那边人多,我带着你挤不进去。你就在这里等我吧,不要乱跑哦——”想了想,她恶狠狠地补充一句,“要是敢跑,被我发现你死定了。”
清禾说罢,便朝那栗子糕铺走去,走时还一步三回头。
仿佛体验了两刻钟上下班高峰期的北京地铁后,清禾终于带着两袋栗子糕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正准备回去,突然瞟见旁边红彤彤的一片。
是糖葫芦。
小破孩刚刚抬手那一顿,是不是想指糖葫芦?不管,刚好她自己也馋了。于是她顺便去买了两串糖葫芦。
收获满满地回到原处。
很好,果然跑了。
清禾咬牙切齿地笑了。
最好别被她抓到,如果被她抓到了——她直接打到他从梦中惊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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