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懵懂的岁月中
只收藏了,简单的想念”
床位分配登记到最后,姗姗成了那个多出来的女生。
总是三个人一起玩的晓悦、楚楚和潇潇,在经历了不甚愉快的“谈判”后,把潇潇单了出来。姗姗终究没忍心就这样把名单报上去,和陶佳商量后,决定让陶佳陪着她,自己单列出来。
已经是放学时分,教室里除了一组值日生,就只剩了姗姗和林轶恒。他已经把男生的住宿分配利落地统计好,想等姗姗弄完一起交给小何老师。
写着作业的时候他抬头看她,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问合床意愿的时候姗姗旁敲侧击地问了问愿不愿意打地铺,大多数的同学总是持以希望住得好一些的想法。姗姗又不愿意让脾气好的同学吃了亏,真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用这个。”
林轶恒走过来,摊开手掌。
手心里是一块立方体的橡皮擦,六面写了一到六,正好能当骰子用。
“我同桌的。”他把橡皮放在姗姗的课桌上,低头看她的草稿纸,“除了你之外,剩下的人住三个房间的概率都是一样的,让住每个房间的可能对应骰子上的两个数字,随机决定。”
姗姗想了想,拿过橡皮擦攥在手里,向他摇了摇。
“方法不错,可以采纳。”
“那就……1和2是大房间,3和4是1号小房间,5和6是2号小房间,按报名的顺序投掷。”姗姗在纸上划好线,“……你要证明我很公正。”
正在做值日的陶佳和夏瑶也放下扫把,饶有兴趣地跑来看:“我们也证明。”
林轶恒坐到姗姗前桌,拈走了她手里的橡皮擦。
“我扔,你记。”
复杂的排列组合前,姗姗又一次见识了林轶恒的高效率。草稿纸被他拿走去交给小何老师的时候,姗姗还觉得有些恍惚。而慢吞吞收拾完书包的时候,他已经从隔着一层楼的老师办公室大步走回来,然后一刻不停地继续回座位做题。
眼看林轶恒快要把今天的作业写完,陶佳和夏瑶也没好意思再拖拉,迅速地把黑板抹了一遍,带着姗姗跨出了教室。
这学期的放学时间推迟到了五点十五,此时已近六点,天色渐渐暗下来。也只有两个爸爸都不来接的时候她们才敢肆无忌惮地晚些回家,逛逛校门口的小卖部,与路过的每一个熟人热络地打招呼。陶佳总是会看上小卖部的某款贴纸或是某样零食,不过妈咪不给钱的时候看看摸摸就好。姗姗对这些小物件的兴趣不大,反倒觉得这种时间在教室里写写作业来得更实在。今天有两张练习纸,三页选择题和一篇背诵……姗姗皱着眉想,大概得做到十点吧。
陶佳回头的时候刚好看到她掰着手指一脸愁容,心想,她一定是脑子坏掉了。
军训的一周及时解放了大家被课业压榨的头脑。
郊区的凉风习习,初来乍到的第一天竟然还下起雨来。小何老师帮姗姗承包了所有的床上用品,于是姗姗就变得无比轻松,招来了一众羡慕之心。远离了亲切又严厉的爸妈,远离了早已习惯的食宿环境,前方一切的未知都等着他们一起探索。
然而,所有美好的憧憬在教官下达站军姿命令的时候戛然而止。
教官真是严格的教官,对五年级的孩子也绝不手软。姗姗站在第三排,都能感觉到教官眼里的杀气。阴暗逼仄的房间里,四十几个统一着装的孩子挺直了腰板,照着教官的指示一一纠正着动作。然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不敢说话。不敢动。
明明是不太热的天气,汗水却一滴滴从发丝里渗出来,顺着帽檐流过。姗姗的手指紧紧贴着裤线,似乎只有转转眼珠能表达出理想与现实的落差,还有僵立在原地的疲累感。姗姗想着,让我动一动,踏踏步,踢踢腿就好。
陶佳和姗姗站在同一排,只是中间隔了好几个人,姗姗根本看不到她,倒是可以看到前排的陈屿和林轶恒。爱运动的男生站得笔直,教官经过的时候都微微点头。姗姗突然想起前几天和林轶恒讨论了半天的一道数学题,现在倒是可以自娱自乐地脑补出一幅相遇追及的小剧场。
这大概是人生中最长的三十分钟。
终于结束站军姿的时候林轶恒向姗姗这边看过来。虽然只能原地放松,她还是愉快地用他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他,那道题的答案,是他算对了。
姗姗在原地蹦了蹦,再回头往后看的时候……后排果然瘫倒了一大片,其中不出意外地有累得夸张的曹健……和似乎是被他拖下水的陶佳。
好不容易熬到晚餐的时候总算是能放松一些。尽管仍然要站着吃,但至少菜色不错,饭量管饱,并且可以聊天。
陶佳默默换到姗姗旁边来,那手肘戳了戳她。
“你不累吗?”
姗姗拿着碗筷,摆出一副可怜的模样,点头。
陶佳往她碗里夹了一块肉。
“硬站半个小时,真是把我累惨了。”
她给自己舀了一勺汤,继续说:“你下午一直好好站着不知道,曹健就站在我正后方,隔一分钟喊一声‘报告’,真是要被烦死了。本来我还觉得没有那么累的,结果被他喊得就想快点结束……”
说着她又向姗姗眨眨眼。
“对啦,我看到你和林轶恒说话了,果然关系很好嘛。你们……说了什么呀?”
“没啥呀。”姗姗扒了一口饭,迅速回答。
她回答得坦荡,陶佳可不这样认为。
“我总觉得,男女生之间,还是保持一点距离比较好。”她放下筷子,忧心忡忡地,像个小大人一样,“听说五班有个女生在休息时间和一个男生单独坐在一起被骂了,我觉得被这样监视着真是太讨厌了,本来很正常的相处都变得好尴尬,可是仔细想想,好像也能理解。为了防止那什么嘛……”
“还有啊,虽然你和林轶恒成绩好,不太会被盯上,可是你知道我们班男生最会起哄了,特别是……”
“曹健。”两人异口同声地说,姗姗扑哧一声笑出来。
“对啊。高危人群,最近真的要绕道走。”
她褪去了从前那个无比利落洒脱的形象。随着年龄增长,反倒变得秀气起来,偶尔会粘着姗姗,愿意和她分享一些小女孩的心事。在这种时候,往往姗姗成了更理性的那个,看清形势,全面分析。陶佳觉得,姗姗一定是和知心姐姐的形象无缘了。
姗姗扒完最后一口饭,笑着摇摇头。
“你想太多啦。我可不觉得,你会和曹健相处得很尴尬。”
她特地加重了最后两个字,果然引来了陶佳的一个白眼。
“我都把他当女生,那不一样。”
……
其实,好像也没有什么不一样,姗姗想。
重点从来都不在性别,而在于,那个人是谁。
恋爱是一件多遥远的事情,遥远得只曾存在于童话故事中的公主与王子身上。幸运的话,也至少要再过十年,再去考虑这个问题吧。
然而校方与家长突如其来的戒严,忽然让孩子们觉得无所适从起来。
好在一切还算是在日复一日的踏步和踢腿中安安稳稳地过去了。
姗姗每天用日记记录着身边的大小事,吃了什么菜、练习了什么动作事无巨细,打算回家的时候把一点一滴都尽数和爸妈分享。
陶佳踢腿的时候分外严肃认真,隔得老远都能听见她喊得最响亮的口号。
曹健绝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偷懒的机会,一逮到休息时间又活蹦乱跳起来,模仿教官唱着跑调的军歌,逗得整个班捧腹大笑。
林轶恒有时会帮着姗姗点名,有一次因为检查卫生迟到了早操,两个人偷溜进队伍的时候差点被发现,着实让姗姗心有余悸了一阵子。
第四天的时候,大部分的同学收到了家长的来信。它作为军训的保留项目之一,已经是持续了十多年的传统。姗姗之前还嫌它矫情,然而真正收到白纸黑字的书信时,心还是扑通、扑通地雀跃而又期待起来。
信封上果然是姗妈的字迹,信纸好像是从她的某本废弃作业本上撕下来的一页,磨平了边角倒还是像模像样的。姗妈的字圆圆的,写了一整页,无非是家里的大小事,和充满了妈咪风格的嘘寒问暖。
翻面过来,姗妈写道。
“红烧肉、巧克力、你的‘小小姗’、电视机,还有算术题……它们都在等你回家。好好训练,不要偷懒,到时候它们会一起来欢迎你。当然,还有最最亲爱的爸爸妈妈。”
最后画了个大大的笑脸,更像是姗爸的杰作。
姗姗看着信纸,也扬起了一个弧度一致的微笑。
再往信封里摸,姗姗又发现了一张附上的小卡片。然而,并不是给她的。姗姗从会议室圆桌的这一头绕到那一头,才看到那个因为没收到信而微微怅然正欲离开的人。
“林轶恒。”她扬了扬手中的卡片,“罗阿姨拜托我妈妈转交给你的。”
他陡然回身,脸上是来不及隐藏住的笑意。
最后一天的结营仪式迎来了久违的烈日,孩子们卷起长袖,完成整齐列队的汇报演出后,要与教官们告别。
小何老师拿着她的相机,穿梭在队伍周围跑动跑西,定格住每一帧挥汗如雨和眉飞眼笑的画面。
感性的夏瑶哭得一塌糊涂,拍集体照的时候还在抽抽噎噎的。姗姗悄悄把纸巾塞在她的手里,然后才安心地离开,去和老师一起清点最终的行李。
大概过了很久后都还会想起,这是我们的第一次集体住宿,第一次的长时间离家,还有,第一次不舍地与仅有一面之缘的过客匆匆告别。
而从此以后,早起早睡,与世隔绝的日子,都似乎成为了一种奢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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