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林轩的眼中流露出一片不敢置信的光芒。
但不管她如何震惊,如何愤恨,李宁玉的这一刀都是决定这一场胜败的一刀。
待到陆林轩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匕首完全贯穿她的右肩后,她全身的血液都像是凝结了,右手一松,断剑啪嗒一声掉落在地上。
“还有那些试图维护旧王室统治的不良人,来多少我都照单全收,反正他们在我眼里都是弟中弟,”李宁玉的面色逐渐变得肃然:“把所有带头的都杀掉,余下的自然会作鸟兽散。”
“虽然我不想搭理他们,但如果他们死灰复燃,那我就持续杀下去,杀十个一百个不够的话就杀一千个一万个,杀到所有人都服气为止。”她一字一句,声音冻到陆林轩心底。
“人民不会因为过去而否定掉未来的光明,历史车轮滚滚向前。经过安史之乱,大唐早就不复当年的辉煌,已经走向了末路。”
“停驻会带来沉淀,沉淀会招致腐化,解决的方法唯有彻底改变这一切。世界需要新的秩序,新的掌权者。无论是谁,一定不是你师哥,更不是行异乎常人之道试图逆天改命,抱残守缺难逃魔障的袁天罡!”李宁玉阴戾地吐出不良帅的名字。
随后,陆林轩听到耳边风声骤起。一根钢线嗖的一声,像毒蛇似的勒上了她的脖颈。一紧,一拧,一拖,她立即被拽倒在地。
而李宁玉的左手挽着钢线线头,右手松开匕首再次攥起拳头,照着陆林轩的脸就是一招破颜拳。
陆林轩的嘴里立即泛起浓郁的血腥味,剧烈的头痛尖锐地袭来。她被李宁玉打得眼前金星乱冒,刚刚回过脸来,李宁玉又是重重一拳,把她的脸打得转到另一边去。
“我并不是在危言恫吓。为了礼礼,我谁都敢对抗谁都敢杀!”
紧接着,李宁玉的腰肢一旋,顺势飞快地踢出一脚,踹向陆林轩的膝关节。
李宁玉的腿几乎没有留力,陆林轩本来就下盘不甚稳当,吃这一撞,立即失去重心,朝后便倒,再次被李宁玉猛地掼到墙边上。胫骨的痛感神经非常发达,饶是坚韧不屈的陆林轩也再也忍受不住,发出惨厉的痛呼。
此时的陆林轩,浑身疼的好像万箭穿心了一样,难以言喻的痛感止不住地从她的四肢百骸袭来。不仅她的双臂都剧烈地痉挛抽搐着,膝盖以下还都被李宁玉用力踩住,麻木地完全不能动弹分毫。
同时,陆林轩背后的整片墙壁因为接连遭受到的两次撞击有些摇摇欲坠,细小的石块纷纷掉了下来,使她不断地被石头渣子砸到。
散落的石头渣子黏在陆林轩血肉模糊的脸上,鲜血沿着她的额头和面颊,一滴一滴地落在地上。她的肋骨也断了好几根,胸脯剧烈起伏,止不住地连连咳嗽,一口一口地咳出好几个泡泡来。原本雪白娇嫩的皮肤现在布满了数道黑糊糊的血口子,右肩上还有个插着匕首的窟窿,凄惨无比。
和陆林轩形成鲜明对比,毫发无伤的李宁玉躬下身,低头正视陆林轩。陆林轩已经无法说话了。她受创的喉咙发出嘶嘶的声音,双目圆睁,狠狠地瞪视着李宁玉。
“啊,你已经不能说话了吗?那我来继续说好了。”
李宁玉用袖子替陆林轩拭去唇边血迹。她的表情很温和,轻柔的声音带着说不出的文雅,满怀真挚和关切之意,仿佛只是在责备不爱学习的学生。可在这样的情景下却显得尤为阴森恐怖。
“陆姑娘,你可知道张子凡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李宁玉缓缓地道:“在你眼中,张子凡文质彬彬,武艺才华出众,性格刚正不阿,就像是一块璀璨的宝石。”
“然而,当你面对太阳时,黯影总是会落在你的背后。作为李嗣源的侩子手,他曾经用残忍的方法杀过很多人,很多,很多,早已和我一样,双手沾满了敌人的鲜血。只是,你选择去聆听自己已经笃定的事情,看不清而已。”
李宁玉的声音温柔似水,神色却渐渐冷却下来:“张子凡把“别让我再看见你”,“张子凡已经死在四谛法洞里了”之类的话叫的震天价响,但他的话都是废话,世界上哪有不结婚的男人,不过是没遇到中意的罢了。那些拒绝的话话全是用来欺骗那些他们没兴趣的女人的,我没想到你居然会相信这个。”
“赶快醒悟吧。你不过是被卷入这场早已拉开帷幕,血雨腥风的帝位之争中,作茧自缚,可怜无知的小女子。”
李宁玉撇了撇嘴。“张子凡都说了和你死生不复相见了,这样你还幻想着将来有一天他大仇得报,你和他会有那么一丝的可能。先不说他能否成功干掉大天位的李嗣源不被他做掉,你未免也太自作多情了吧!我现在倒是有点同情你了,他并不值得你这么做,毕竟你在他心里什么都不是。”
“无论是李嗣源的任务还是杀父之仇,优先级都排在你的前面。张子凡被李嗣源像玩物一般玩弄于股掌之间,而你和过去的张子凡身处的位置也是一样。”
恶毒的语言仿佛鞭子一击一击地抽打在陆林轩身上。看着陆林轩痛苦的近乎崩溃的眼神,李宁玉感到无与伦比的畅快。
她从来不知道自己也能这样刻薄,可她一点也不内疚,反而因为复仇成功,控制不住自己,恣意妄为地勾起嘴角。
“硕果仅存的蠢货。”
李宁玉冷冷地丢下最后一句话。她的笑容里满是讥讽的意味,周身气压极低,望向陆林轩的眼神像是在看死物的目光。
李宁玉又凝视了陆林轩许久,最终,她嗤笑了一声,松开了陆林轩的衣领。
陆林轩的身体和精神都极度痛苦。她恍恍惚惚地听着李宁玉的话,似幻似真,心口划过锐利的疼痛,只觉得异常讽刺。那种越来越不对劲的感觉终于不仅仅只是微妙那样简单了,它仿佛被摆上了台面,愈发清晰,愈发难以遮掩。
子凡连这些仅限于他们二人之间的谈话都朝李宁玉诉说了吗?
她颓然失神地望向眼前的一片狼藉。随着血液的流失,她的意识逐渐混沌了,海潮一样的倦意和睡意涌上来。而她的眼前变得一片漆黑,没有白昼没有黑夜,像失陷在一丝光线都透不进来的深深海底。
然后,她倒在了自己的冷掉的鲜血之中。记忆中的张子凡的声音,气味,温度和面影随着潮水涌上来,与现实重叠。时间宛如什么都没拿走,一切都仿佛还在昨天,具体而温热。
……
“我义父想请李星云去通文馆。”
……
“况且我义父也是一片好意。”
……
“你也太小家子气了吧,怎么还记上我义父的仇了呢?”
……
“好林轩,你就帮帮忙,成与不成都不要紧,只要你跟他提一句,这样我在我义父面前也算有个交代了。”
……
“不要追我,也不要让我再见到你。”
……
“张子凡已经死了。他,已经死在在四谛法洞里了。”
……
陆林轩感觉自己越来越乏力。她从未感到如此出奇地累,乏得简直连嘴唇都不想再动一动,像是全身上下的内力正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逐渐抽干,心中却翻搅起百般滋味。
这些过往的回忆,如同锋锐的刀剑,直接切断了她的神经末梢。无数种情感交织融汇在一起,令她的灵魂震荡颤抖,理智摇摇欲坠。
她用力眨动着眼睛保持清醒,鼻头发红,喉头疯狂上下蠕动,拼命地想要把那些即将从眼眶里冒出来的不合时宜的液体吞咽掉。
仔细想想,这原本就是个伪命题。
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其实她不奢求张子凡报仇成功前再对她炽热的爱意有所回应。就算前路有千难万险,只要跟张子凡在一起,哪怕是逃亡,她都不会觉得不值得,一点也不会。
张子凡是她唯一的爱人,她愿意倾尽自己的全部去交换他从梁军的死局中活过来的机会。只要他能好好地活着,她就算下一秒死掉也会是笑着的。
只是…人类的情感总是不太听理智的劝。她过去愿意为张子凡赴汤蹈火,哪怕付出生命也在所不惜。可这不代表,她现在可以面对这些而内心毫无波澜。
果真,张子凡做出选择时,对他抱有养育之恩的李嗣源和自幼长大的通文馆永远排在她的前面。如果张子凡没有发现李嗣源的真实身份是自己杀父仇人,张子凡一定不会选择她。
当她和张子凡因为李嗣源产生矛盾时,张子凡永远站在李嗣源和通文馆的角度考虑问题。即便张子凡最终和她和解了,也只是她一力强求所致,张子凡只是被迫地强颜欢笑。
可李嗣源让张子凡执行任务的时候,张子凡永远都毫不犹豫。他对李嗣源言听计从,甚至连她的几句抱怨李嗣源的话都听不得。
一想到这里,她就非常,非常的痛苦。她和张子凡之间就像是多了一道跨不过去的隔阂,令他们再也找不回曾经的亲密。
从前她以为自己很了解张子凡,结果她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
陆林轩发出了一声不为人所知的叹息。随着这声叹息,那个她曾经执着的东西,在她的心底渐渐碎裂成粉末。
这东西曾经是她的精神支柱,是她在面对朱友贞的近侍钟小葵,困于生死之间时唯一的仰仗。而现在,在这区区几秒钟之内,这玩意悄然碎裂成齑粉,随后被她扫入心底最深处一个可能不会再开启房间。
失去意识前,她憔悴委顿得像一片枯叶,眼周逐渐被温热的液体濡湿了,泪如雨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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