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欢喜一夜幽期蜜约,把张睿抛到了九霄云外,可第二天醒来,甜妞为她换洗衣服的时候,从袖子里掉出昨晚捏的那个泥人,丫蛋把玩在手中反复思量,该如何回绝这门亲事?自己这样出尔反尔,像在愚弄老实人,可事已至此,唯有主动登门道歉才是正确的态度,至于能否被原谅就另当别论了。
丫蛋之所以过的逍遥快活,也是因为她胸怀坦荡、心思澄澈,不喜背负任何心理负担,不强求于人,也不为难自己,有过失尽量弥补,有责任也不逃避,因为她相信天道轮回、因果循环,欠下的债迟早都要还的。
丫蛋昨晚后半夜才回来,睡到中午起床梳洗一番便来到白家,想和兄嫂商量一下,看怎样才能弥补自己的过失。想必嫂子一定很生气,因自己的言而无信,让她白磨了半天嘴皮子,还要在亲戚面前讨个没脸。自己需好言相哄,并向嫂子保证,哪怕自己负荆请罪,也不会让她担不是,丫蛋在心底斟酌了许多说辞。
丫蛋再想到哥哥,更是一个头两个大,他肯定要有一番长篇大论,耐心听训吧,谁让自己心里没个算计呢!但自己反悔的真正原因绝不能告诉任何人,毕竟宋清润那里还没个准信儿,若贸然把他牵扯进来,万一他日后不能兑现承诺,自己岂不是又要落人口实,沦为笑柄?
丫蛋惴惴不安的进了白家待客厅,见哥哥嫂子都在,便想着一鼓作气和他们坦白了,免得自己的耳朵二次受刑。丫蛋坐下来陪着笑脸,东拉西扯了半晌还是难以启齿,常明远夫妇也是几次三番的欲言又止,在他们看来,丫蛋这般急切的赶来,又满脸的羞愧难为情,一定是想打探她和张睿的亲事,这丫头看来是殷殷期盼啊!
可张睿今天上午就来白家表明了:“鄙人经过深思熟虑,自惭家贫人笨,无才无德又无学识,实在配不上常姑娘,还是请姐姐姐夫另择高门吧!”
说白了人家就是反悔了,哎!常明远那颗千疮百孔的心啊,又被刺了一个窟窿,自古都是“一家有女百家求”,自己的妹妹偏就“一女求夫百家愁”,常明远不忍心让妹妹的心灵再受打击,只是一言不发的唉声叹气。
丫蛋也只顾琢磨自己的心事,并没留心哥哥嫂子的怪异表情,当她终于鼓起勇气要步入正题,却被白雅珠抢先开了口:“嫂子和你实话实说吧!这种事瞒你一时,不能瞒你一世,张睿今天来过了,说他高攀不上咱家,不想结这门亲事了。”
丫蛋一下子懵了,合着自己白内疚了半天,人家压根就没看上自己?丫蛋满心疑惑的问道:“他没说为什么反悔?”
白雅珠心想:“那还用问吗?明眼人谁看不出来,他肯定是嫌弃你的品行不好又恶名在外。”
她嘴上却安慰道:“好妹妹,你也别太在意,只怪他有眼不识金香玉,咱以后定能娶个强他百倍的好儿郎。”
丫蛋觉得是自己有错在先,和宋清润纠缠不清又把张睿中途抛下,或许他这样做是想成全自己,为了不让自己受到非议,宁愿把背信弃义的错误都揽在自己身上,丫蛋这样一想,越发觉得自己不能苟且偷安、应该上门请罪,帮张睿挽回名声。
丫蛋一副大义凛然的口吻说道:“嫂子告诉我张睿家的住址,我亲自和他认错,不能让他觉得我是一个畏首畏尾、贪图虚名的鼠辈,亲事不成仁义在,若这样不了了之,我定会惭愧终生,连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常明远暗叹:“果然是受了太多次挫折,心里都留下阴影了,让她去碰几个钉子也就彻底死心了,说不定还能早点醒悟,改过自新。”
常明远于是让妻子说与她张睿的住处,丫蛋听完立即从哥哥家告辞出来,坐上马车,让听雨飞雪直接赶车去张家。丫蛋下车后站在篱笆门外张望,院里的大黄狗汪汪直叫,张睿闻声从屋里走出来,见到丫蛋不由诧异,原以为自己拒亲会让她暗自庆幸,借此由头和自己断绝来往,可她找上门来却为哪般?
张睿走到门口敷衍道:“姑娘大老远来到寒舍,本该请到屋里坐坐,只是蓬门瓦灶土炕,怕委屈了姑娘。”
丫蛋开门见山的说道:“张哥哥为了成人之美,无端替我担下毁弃婚约的罪名,你还不觉得委屈,我又何谈委屈?”
张睿听她如此坦言,也当即明白了她的心思,所有的梦幻都归于沉寂,垂眸道:“你我并未正式定亲,也不该有毁婚一说,姑娘既然已有心上人,我当然要知难而退。”
“即使口头之约,也不应该随意反悔,都怪小妹三心二意,辜负了哥哥的信任,今日特来请罪,不求哥哥原谅,只求把这违背道义的过错都自行承担,不要连累哥哥的名声受损。”丫蛋言辞恳切,又让张睿的心有了几分热度,看来这丫头并非为了一己之私,诚心戏弄别人。
于是他转变了冰冷的态度,半真半假的笑道:“妹妹若想保全我的名声,就千万不能承认是你悔婚在先,若是我主动拒绝了你,还能博得乡邻一赞,说我不贪图钱财和美色,有志气、有德行、守本分。说句不怕妹妹着恼的话,以你素日的名声,若是我被你拒绝了,怕自己日后难觅良缘了。”
“原来拒绝我的亲事还能显身扬名?”丫蛋无奈的自嘲了一句,又正儿八经的说道:“张哥哥为人正派,明明是舍己为人的义举,偏要说这些玩话宽我的心。我欠哥哥一个人情,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妹今日就此别过,有朝一日定会补偿这份亏欠。”
天色已晚,张睿也没请丫蛋进屋喝茶,在大门口和她解开了彼此的心结,就劝她上车回家了。过后几天,常欢喜被拒亲的段子在泉城已经讲到第十八回:据说这次常家许下重金聘礼,奈何张木匠坚贞不屈、一身傲骨,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美色不能诱,上元夜常欢喜打扮的花枝招展想和张睿私定终身,被恪守礼节的张相公严词拒绝。
流言一旦传扬开来,就会越传越生动、捕风捉影、玄乎其玄:话说第二天傍晚,常姑娘又跑到张家大门口哀求了半晌,张睿把她拒之门外,恳请她不要再来纠缠自己,并规劝道:“梧高凤必至,花香蝶自来,你从今只要弃恶从善、安分守己,修养成一位窈窕淑女、自然有君子上门求亲。”
丫蛋上街偶尔听到这些飞短流长,暗自好笑:“张睿说话何时这般酸文假醋了?那书呆子形象和学识浅薄的小木匠也不相符啊!”
丫蛋和宋清润再吻定情之后,心性终究成熟了不少,日常很少出门了,和杨亭岳在一起举止稳重了许多,不再那样随性的撕打笑闹了。杨亭岳有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同时又因她刻意疏远自己而心生怨怼,觉得宋清润大有挑拨离间之嫌。
因此,每逢宋清润找借口来见丫蛋,杨亭岳也不再让他们独处于室,以家长的姿态监督着两人的言行举止。并私下里敲打宋清润道:“如今这世道,花言巧语、骗情骗色的伪君子甚多,我家姑娘的名声已经无可挽回了,若再来一出被世家公子始乱终弃、未婚生子,这一辈子就彻底毁了,所以在你能给她名分之前,还是顾及一下男女大防吧!”
宋清润不服气的回击道:“她现在和你非亲非故,你们怎么不避男女大防?若不是拜你所赐,她也不会成为二婚女子并赢得那些糟糕的名声,如今知道替她着想了,偏又扮作护犊子的奶妈,越俎代庖、自讨没趣。”
杨亭岳揶揄道:“我虽在瓜田李下,却对那些酸梅青杏毫无兴趣,不像某些人道貌岸然、生冷不忌,一看见那黄毛丫头就满眼情欲泛滥,一时把持不住,哄着心上人偷试云雨也未可知。”
宋清润冷哼道:“你大可不必操心这些,我比你更重视常姑娘的名节,我好歹出身书香门第,再怎么爱慕佳人,也不会急色到那种无耻的程度。”
杨亭岳不再取笑,又问起他过些天进京会试的安排,并叮嘱道:“贤弟此去,蟾宫折桂是毋庸置疑的,只是这皇室的婚约,还是要耐心听候圣意,不可贸然行事、自乱阵脚。据我分析,北萧国皇室这两年有和我朝联姻的企图,如今三公主是唯一未曾婚配的适龄帝姬,皇上迟迟没有为你们指婚,恐怕另有打算。”
“历朝历代,两国联姻都是郡主代替公主和亲,皇帝一般不会舍得嫡女远赘他国。”宋清润对此不报太大希望,还是考虑自己原本的计划,制造一些巧妙的邂逅,让京城勋贵家的某位翘楚儿郎,最好是那些善于调情的风月高手,能迅速得到三公主的青睐,诱使她纵欲贪欢、自愿放弃自己,才是万全之策。
依宋清润的想法,三公主虽然现在依然洁身自好、端庄娴雅,焉知日后她不会像二公主那样骄奢淫逸、眷养面首?皇家女子向来贪得无厌、寡廉鲜耻,怎如常欢喜那般纯真无伪、钟灵毓秀,又对自己情有独钟、爱恋成痴。若旁人知晓他如是评价,定会打趣他一句情人眼里出西施。
宋清润进京前夕和丫蛋依依不舍,再三保证他会大鹏展翅飞、挣脱金枝缚,摘得个双喜临门,回来向她求亲。丫蛋对风月情浓的执念不深,抒发了自己独特的见解:“你金榜题名就好,自古姻缘天注定,还是要顺其自然,即使你当了驸马,我也不会埋怨你,与其和你因爱生恨,我还不如认下一门皇室的亲戚,给自己当靠山呢!最想不通那些风月话本子里的痴男怨女,欢好的时候山盟海誓、情深义重的,一旦不能成为夫妻就会反目成仇、寻死觅活的,难道说男女之间除了狭隘的风月之情,就不能互为知己、朋友或义结金兰吗?”
“你觉得哪位夫君会如此大度?允许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互为知己朋友,如果你娶了我之后再有这种想法,你试试看!”宋清润阴恻恻的语气,让丫蛋噤若寒蝉,再也不敢表达自己的真知灼见和崇论宏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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