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好,丁伯昂嘴角带笑,好想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没有旁人打扰,没有病房消毒水的味道,黑夜中除了扑腾蛾子和虫鸣,就只剩下他跟罗星贝。
“你太多愁善感。”
罗星贝从医多年,发现病人大都心思细腻,更容易触景生情。
丁伯昂天生一双多情眼,老妈今天有个词说的很对,含情脉脉。
灯下看人格外美,更何况情人眼里出西施。
清风吹拂安静夜晚,别样情绪在心底滋生出爱意花朵。
丁伯昂不置可否:“罗医生刚好相反,过于理智。”
喜欢大都是盲目,疯狂且不顾后果,义无反顾的情愫。
罗星贝曾经有过,如今年纪大了,年轻人的冲动被生活磨平。
亲情和工作才是她安身立命之根本。
“你年轻,有资本,”罗星贝若做事随心所欲,不计后果,那便是作。
稳步向前,平平淡淡才是她追求的生活。
“罗医生总说自己老,”丁伯昂抬手指向前方,“你有她老吗?”
对面一老太太,头发花白,皮肤似放久的苹果,皱巴巴的干枯又暗淡。
“那倒不至于,”罗星贝想说他小孩子心性,“你怎么不拿我跟百岁老人相比。”
老奶奶今年七十八,身子骨结实,经常出摊卖小卤串。
罗星贝从小吃到多大,工作以后,很少回来,老奶奶的坚持让她心生感动。
这个时间,夜市刚出摊没多久,她早早回来,估计是食材估计被一抢而空,供不应求了。
丁伯昂目带艳羡:“她比我走的快,支摊卖东西可不轻松。”
二十多岁的年龄,八十多岁的身体,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
罗星贝:“往好处想,你年轻,有大把时间,医学在进步,活到老奶奶那个年龄,完全没问题。”
“可是我有病,一万人中才可能出现一例,”丁伯昂很幸运地中奖了,这福气也是没谁了。
“人都会生病,无论精神或□□,我以前也说过,你如果不调整好心态,以后的路会很难,”罗星贝经手的病人很多。
经济条件好的暂且不说,那些没钱治病,被放弃治疗的,每天都在发生。
他们做错什么了吗?没有。
他们不抱怨吗?抱怨。
但那能改变什么吗?不能。
丁伯昂想继续说点什么:“我……”
“你继续伤感,”罗星贝胳膊上被蚊子咬了四五个包,“我困了,回去睡觉。”
“我呢?”丁伯昂出来没带一分钱,睡大街会被蚊子吸干血的,“罗医生,怎么能忍心见死不救。”
“等你戒掉矫情,再来找我,”罗星贝打着哈欠回屋。
某人跟到楼下,望夫石一样看着那扇还没熄灯的窗户。
十分钟过去了,期待被邀请上楼的场景没出现。
又十分钟,罗星贝仍旧没开窗。
第三个十分钟,灯光‘啪’一下,灭了。
幻想破灭,狠心的女人……
丁伯昂叹气自嘲:“终究还是自多多情了。”
躲在黑影里往外看的妈妈,于心不忍:“白天的时候,人家好歹送你回来,大晚上的,他无家可归,你能放心?”
罗星贝开玩笑说:“确实不放心,等下他该不会大喊大叫吧?”
小区都是老头老太太,睡眠不好,可不能受影响。
妈妈:“他是调皮捣蛋的人吗?”
“倒也不是,比较任性,大少爷脾气,”经常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没个约束。
吃点苦头,有助于他今后长记性。
“那孩子不懂事,你也跟着胡闹,”病人万一有个突发情况,小县城不比大城市,妈妈从手机里调出一个电话号码,“保安亭有张床,可以睡人,联系老张接他过去。”
“嗯嗯,好,我这就联系张伯伯,”罗星贝其实有给丁伯昂发消息。
现在他人已在保安亭,里面又热又闷,一台老旧风扇吱呀乱叫低转动着。
丁伯昂身上不停地出汗,粘哒哒的,噪音还可以忍受,没水洗澡相当于要他命。
“救死扶伤的罗医生,亲爱的姐姐,再世华佗,人美心善的小仙女,拜托来桶水。”
消息刚发出去,水就来了。
丁伯昂对着老张千恩万谢,要不是对方拦着,他估计能当场下跪。
“千万别,罗医生从小就热心肠,对谁都好,你找她看病,算是找对人了。”
对谁都好,那是暖男行为。
“有没有办法,让她的好只给一人,”丁伯昂求老张支招。
“你小子,喜欢罗医生是吧?”
丁伯昂嘿嘿傻笑。
老张人很好,就是性子直,嘴上没个把门的:“你太小了,虽然长得一表人才,但不适合罗医生。“
“怎么就不适合了,现在不都喜欢小奶狗吗?”
“什么奶狗,狼狗,喜欢人不好吗?”老张不懂网络名词。
“……”
丁伯昂巴拉巴拉解释一通。
老张听完直摇头:“甭管怎样,喜欢人家,就得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为对方遮风挡雨,撑起一天。“
言外之意,你都自顾不暇了,今后怎么保护心爱之人。
光有喜欢是不够的,爱不是说说而已。
[是我过于狭隘了,罗医生,明海医院见。]
罗星贝醒来翻看手机,消息显示时间为凌晨四点半,这家伙说走就走,不带任何犹豫。
“老张说他打车回去的,拦不住,五六百公里路程,车费要上千了吧?”
妈妈突然理解闺女为什么说丁伯昂任性了。
有钱人家的孩子做事风格,不是她能想象得到的。
“嗯,”罗星贝有些心不在焉,刚端起豆浆碗,又给放了回去。
小胖跟被救小女孩提前回的明海,丁伯昂独自打车,五百多公里,速度快的话,也要六个小时。
她抬头看时钟,震惊,竟然十点十五分了。
好像随着年龄增长,时间也跟着加快了脚步。
话说回来,不出意外的话,丁伯昂此刻应该已在医院。
罗星贝拿起手机,拨通同事号码,打算间接问一下。
好巧不好,振铃还没来得及响,别的来电就打了进来。
是赵星光,几日不见,脾气见长。
“罗医生,你明天回来吗?”
“我……”
“你再不回来,我直接飞你家。”
罗星贝纳闷,刚送走一位阔少爷,又要来位大艺术家,一个比一个难伺候。
“你来做什么,有事电话里说。”
“三言两语说不清,”赵星光看了眼隔壁床,火气再次上来,“你帮我换个床位,这破病房,我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
他声音太大,连炮竹似的,劈里啪啦。
罗星贝挪开手机,揉了揉耳朵:“中气很足,声音铿锵有力,不像之前软绵绵,看来恢复的不错。”
“这不是重点,”赵星光抱着画作,痛哭流涕,“你再不回来,我可能又要进icu了。”
他送给罗星贝的画作,只差最后两笔完工,没成想,突然冒出来的丁伯昂,一杯奶茶下去,画没了。
“我不是故意的,”丁伯昂是真没想到,奶茶竟然兜底漏掉,“罗医生说过,咱们这样的最好不要喝咖啡,茶,和饮用过多水分。”
“你家住海边?管那么宽。”
“我家海边确实有房子,”丁伯昂重点在画上面,“谁让你画罗医生了,画也就算了,还画那么难看。”
“难看?你有没有艺术细胞。”
“对,就是难看,我不允许别人画罗医生。”
“你有病吧,”
“废话,没病我来医院。”
“……”
他们在电话那头,吵得不可开交。
罗星贝挂断电话,长舒一口气。
两个不省心的凑到一块,她能省心不少。
妈妈见她心情不错,趁机问道:“你很少在家待那么就,平常最多也就两天,是工作上出问题了吗?”
她并不知道网络事件,老爸也只晓得她是失恋。
“没有,因为失恋,又加上想你跟我爸,所以多请了几天假,”罗星贝随便找个借口。
工作上的事,二老帮不上忙,且院长有含蓄地道歉,事情也就翻篇了。
医生跟别的工作岗位没甚区别,都是社畜。
也会经历自上司的,或是来自病人家属的批评,误解和责骂。
某些时候,罗星贝觉得她比别人更难,尤其竭尽全力挽救一条生命,最后仍没能从死神手里抢回患者。
无力感,和生命之脆弱,让她内心倍受煎熬。
大概善良的人,更容易感受世人痛苦,何况她的共情能力本就比一般人强。
医院最能看透人性,她见过太多阴暗面,抛弃,金钱,冷漠……
最后治愈她的总是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比如抢救回来的病人,家属的一句谢谢,和东升西落的太阳。
足够的温暖,美好,能拯救阴暗中的独行者。
罗星贝长久积压负面情绪,最近有些力不从心,容易疲劳。
她需要在亲情中,汲取力量:“妈,我订好回明海的车票了。”
“几号的?我给你提前做些鱼肉丸带着。”
从小到大,每次离家,妈妈都会做好鱼肉丸,给她打包带着。
这东西冷冻储存,能放好久,每次加点青菜,一起煮着吃,方便又营养。
“不用麻烦,等到明海再做,我订了三张车票。”
“你看看你,”妈妈擦干手,从厨房走出来,“你工作天天加班,我跟你爸去明海,人生地不熟的,平时在屋里我俩大眼瞪小眼?”
“做饭,装修房子,监工等,都是活,有你们忙的。”
后勤工作有保障,前方才能打胜仗。
罗星贝要发论文,要晋升职位,上半年时间,全浪费在孙韬那混蛋身上了。
恋爱只会影响工作生活,她现在一门心思搞事业,没功夫儿女情长。
回到明海,工作再次忙碌起来,病房患者出院一批,又进来一部分。
有老熟人,也有新面孔,其中就包括丁伯昂偶遇的小妹妹。
罗星贝从同事那里了解到她的情况,免疫系统疾病引起的pah。
控制好免疫疾病,按时吃药,能维持或降低肺高压力。
“病人要做好长期吃药的准备,多了解自己身体情况,维持好状态,也能生活的不错。”
她低头沉默,吃药需要钱,很多钱。
女孩父母问罗星贝:“有没有便宜点的,她还有个弟弟在上学。”
“嗯,最近有个实验药,我发群里了,你们关注一下,考虑考虑。”
“不用考虑,吃,”她父母不怎么用手机,小姑娘平时上学,几乎很少接触电子产品,“我们怎么进群?”
“不着急,我先跟她说具体情况,”罗星贝让小妹妹跟自己来护士台,“资料在这里,你有不懂的可以问我。”
女孩看的很仔细,不肯错过纸上任何一个字,看着看着,桌上资料就湿了。
“不哭,你的情况没那么严重,”罗星贝递纸,“我叫你出来,一是为了避开父母,二是想跟你谈谈心。”
同事说她来医院后,一句话都没说,大家刚开始误认为她是聋哑人。
罗星贝跟她在同一个县城,沟通起来方便很多。
女孩抽泣,紧接着,泪如雨下。
她泣不成声道:“我想辍学。”
“你今年高三是吗?”
“嗯。”
“感觉学习太吃力?”
女孩没说话。
罗星贝接过她手里的纸巾,全被眼泪浸湿了。
“父母不让上?还是你想给家里减轻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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