雒阳北宫,西侧濯龙园中。



    此时正是大好时节,林木丰茂,百花争艳。



    灵帝刘宏正手中持着一个酒杯,杯中倒满了琥珀色的酒水。



    琉璃盛就琥珀光。



    低头望去,能在酒中倒映出他的眼眸。



    酒是从西域进贡而来的葡萄酒,杯是价值连城的琉璃杯。如今他喝惯了这域外的美酒,自家的酒水反倒是有些喝不进去了。



    入富贵易而出富贵难。有人富贵之后安稳如常,有人富贵之后穷奢极欲。



    而灵帝刘宏,自然便是后者。



    当初在河间之时,他们母子也曾过过苦日子。



    彼时他不过是一个小宗的汉室宗亲,举国上下,如他这般的汉室宗亲,没有一千也有八百。



    他当时年纪也小,虽是不会缺衣少食,也日子到底要过的拮据一些。



    如今他贵为天子,自然不会让自家再过那般节衣缩食的苦日子。



    而此时在刘宏对面,坐着一个姿容出众的美妇人。年岁不大,云鬓高挽,眉眼间说不出的风情,身姿柔弱,我见犹怜。



    莫说是男子,即便是女子见了,只怕也忍不住想要上前保护她一二。



    「该你走了。」刘宏先是打量了一眼桌上的棋盘,然后又打量了一眼对面的美人,笑了一声,将手中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美人美酒两相得。



    他这个帝王,最是喜欢这般温柔乡。



    对面的何贵人手中拿着一枚棋子,迟迟不能落子,片刻之后,她轻叹了一声,将手中棋子落回到棋盒之中。



    「陛下,妾身输了。」低头皱眉之间,依旧是婉转动人。



    「输了就输了,输给朕这个天下第一人,也算不得丢人。蹇硕,你说是不是?」刘宏转头笑道。



    「陛下说的是,陛下英明神武,天纵之才。若是陛下认真起来,自然是无人能下过陛下的。何贵人虽也是聪明灵秀,可也自然不如陛下。」蹇硕谄媚道。



    刘宏将一枚棋盘上的棋子捻在手中,细细打量,「这么个小东西,出现不过短短时日,竟是已然要在雒阳城中直接取代六博之具,成为城中最为紧俏之物了。蹇硕,你说这是为何?」



    蹇硕低头皱眉,细细思索起来,只有跟随刘宏日久之人,才会知道刘宏心思之阴沉。



    他对宦官虽然历来看重,可因一言不合而死在他手中的宦官也不在少数。



    片刻之后,蹇硕这才开口,「想来是六博流传日久,雒阳之人多半都是有些厌烦了。其次雒阳城中皆是殷实人家,自然取乐的时间多一些,这小小象棋他们要自家制作也好,要在外面去买也好,半点也不费力气。家中财富也足以支撑的起。」



    「这也是陛下励精图治,才能让雒阳城中之人富足如此。不然若是饭食尚不及,他们又如何有钱财来买这般玩物。」



    「有道理,还是蹇硕会说话。」刘宏笑道,「朕如此功劳,如今不过是要多修几个园子罢了,朝堂之上那些公卿便要整日里吵的朕不得安宁。朕又不用他们出银钱。整日里和朕说民生,若是事事都要朕操心,又要他们有何用?」



    「陛下莫要着恼,伤了身子。」何贵人剥了一枚葡萄,递到刘宏嘴边。



    刘宏将葡萄一口吞下,「还有那个宋皇后,整日里和朕板着张脸,莫非以为她身后是宋家,朕便拿她没法子了不成?」



    何贵人不敢再接话,只是不停的为刘宏剥着葡萄。



    「陛下莫要着恼。这些都不是一朝一夕能解决之事。」



    刘宏这才收起怒气,他将手中的棋子放下,看向蹇硕,「蹇硕,你这次做的不差,看来当日我问



    你的那个问题你如今已然想的明白了。」



    蹇硕勐然跪地,伸手扯住刘宏的衣角,「奴婢想明白了,奴婢愿做陛下门下走狗。」



    「起身吧。」刘宏满意的点了点头,「那便来说说这个做出象棋之人。」



    蹇硕自是不敢拖延,将刘备的身份以及在东南之时立下的功劳都说了出来。



    刘宏点了点头,「刘家雏虎?原来是他,有些意思。听说此人还是我汉室宗亲?我刘家子,果然不差。」



    刘宏感叹一声,似是忘了当初正是他令蹇硕将刘备的功劳按了下来。



    「朕自来公允,向来是有功必赏,有罪必罚。这象棋倒是能流传后代的好东西,朕自然要好好犒赏他。不然岂不是要让人说朕有眼无珠,不识贤才?」刘宏随手拎起一颗葡萄,放到蹇硕手中,「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蹇硕立刻点头道:「陛下说的是。」



    「那陛下以为如何封赏合适?」蹇硕小心翼翼的问道,虽然刘宏这般说,可心中肯定已然有了计量。他若是贸贸然的出口,对不上刘宏的心思,丢掉性命也非不可能之事。



    「既然此人是我汉室宗亲,又做下如此大事,朕如何能不见上一见。你便去缑氏山中,将他传进宫来,朕要看看这个汉室宗亲,到底是何种人物。」



    蹇硕俯身应命而去。



    刘宏这才转头看向何贵人,笑道:「方才正朕说的你都听到了?朕向来是有功必赏,告诉你那两个兄长,即便他们不是名门豪族出身,只要能为朕立下功劳,朕自然也能让他们官运顺遂,步步登高。」



    何贵人以纤手剥开一个葡萄,她将葡萄递到刘宏嘴边,展颜一笑,笑颜如花,「那妾身便替我那两个哥哥多谢陛下了。」



    「无须如此,太后的董家有董重,你们何家也该有个支撑之人。我看你长兄何进便是个人物,要他莫要藏拙,好好出来做些事情。」



    何贵人连声应下,面带喜色。



    刘宏笑了笑,抬起头,目光在院中打量了一遍。



    濯龙园是皇家园林,风光自然不差,只是刘宏看在眼中还是觉的有万般不足。



    【鉴于大环境如此,



    他是天子,这汉家都是他的天下。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如今他只是想要些他们的东西罢了,又不是要他们的性命。



    他们为何不舍得?



    …………



    雒阳城外的缑氏山上,刘备今日依旧在持竿垂钓。



    掐算着日子,如今朝中之人也该找上门来了。



    倒不是他能掐会算。



    而是人心之事,只要潜下心思,自然会发现半点也不难猜测。



    算计人心,其实是最无趣之事。



    上一世他便见惯了人心算计,上级压下级,下极压下级。七八人而已,倒是演化出千百种心思。如今跳出来看,那些人倒也都是些厉害人物。



    「玄德,宫中来人了。」简雍急奔而来,大口喘着粗气。



    「宪和不必急,来的是宫中哪个?」他笑问道。



    简雍面色古怪,「是蹇硕。」



    以他和刘备的关系,当日斩杀蹇球之事刘备自然不会和简雍隐瞒。



    事到如今,即便蹇硕不曾知道当日的全部真相,可多少也应当知道与刘备有关了。



    之前之所以不动手,不过是忌惮刘备是卢植之徒,贸然出手,怕得罪了卢植罢了。



    只是等他从东南返回之时,声名在外,蹇硕便更不敢出手了。



    「既然是蹇硕,那便更无须着急了。让他等等便是了。反正已经得罪了此人,再多得罪一些也无妨。」刘备不紧不慢的收拾着手边的鱼篓与鱼竿。



    简雍气笑一声,却也知道刘备讲的有道理。如今他们和蹇硕的关系已然如此,若有机会,能置对方于死地,自然都不会留手。



    …………



    山上的小院里,蹇硕正在院中来回踱步,此时院中只有关羽。他正坐在院中的石桌前,静坐读春秋,偶尔抬头打量一眼如今也算是声名在外的大宦官。



    蹇硕偶尔对上此人的目光,即便是他已然见过大风浪,可依旧还是会让他心中一寒。



    此时刘备终于带着简雍赶了回来,人还未至院中,笑声已至。



    「备来迟了,倒是让蹇黄门久侯,都是备的过错。」



    蹇硕打量着这个自外而入的年轻人,两人之间虽然仇怨甚深,可却是初次相见。



    「刘君倒真是让某好等。不过某家等候倒也算不得什么。如今陛下要见刘君,刘君若是让陛下等的久了,只怕这颗项上人头未必便能保住了。」



    「某在宫中多年,见过不少如刘君这般天资横溢的年轻人,可这些人,未必有几人有好结局。刘君,莫要自误。」蹇硕皮笑肉不笑。



    刘备将手中鱼篓放下,笑道:「备愚钝,不知蹇黄门之意。」



    蹇硕一笑,「好,不知也好,那咱们就走着瞧。」



    刘备既已归来,蹇硕自然不敢耽搁,连忙带着他朝宫中赶去。



    若是真的让刘宏久等,固然是这个刘备的罪责,可他也未必有好果子吃。



    ……



    自南宫的南阙门而入,两人直入小苑。



    南宫为帝王处理政事所在,恢宏气魄,惊人眼目。



    自宫门朝内望去,宫道长长,不见尽头。最远处,台阶高起,如入云端。



    此时蹇硕带着刘备在中央的大道上行走,沿途甲士无数,持戈横戟,站于道路两侧。



    虽是真人,可沉默不言,宛如木凋一般。



    能在宫中值守之人,首先便要身家清白,其次是要武艺精熟练,非熊虎之士不可担之,自然皆是上上之人。



    「刘君想来还不曾进过宫,看这宫中气魄,颇宏伟乎?」蹇硕斜视刘备一眼。



    于他看来,这个幽州而来的边塞子,不过是因同乡之故才能拜卢植为师。



    至于在东南立下的功劳,不过是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再说此人到底有没有立下功劳又有谁知?卢植到底是此人的先生。都说卢植公允刚直,可难道公允刚直之人就不会作假不成。



    这般乡下之人,甚至无须他动手,只需将此人吓上一吓,多半便要丧了胆子。



    多少自称豪杰之人,入了宫中,还不是要低头俯首,连他们这些宦官都不如。



    刘备却是一笑,「宫中气魄自然宏伟,只是与蹇黄门有何干系?皇城禁地,天子所在,若不威武,何以雄远邦。」



    蹇硕打量了他一眼,闷头前行,不再言语。



    刘备跟在他身后,倒也是乐得个逍遥自在。



    不想此时却有一人迎着两人走了过来。



    此人颇为肥胖,身上的袍带甚至有些紧绷。



    见到此人,蹇硕却是主动避让到一旁,低首垂眉,等候此人先行。



    刘备自然是有样学样。



    那人走到两人身前,却是停下脚步,开口笑道:「蹇黄门,此是何人?」



    「禀刘公,此人为卢公之徒,涿郡刘备。因此人做出了象棋一物,故而陛下要见他,特命奴婢将他寻来。」蹇硕在此人面前倒是恭敬的很。



    刘备偷偷抬眼打量了眼前之人一眼,能被蹇硕如此相待,又口称刘公。想来眼前之人就是如今的光禄勋,刘宽刘文饶。



    刘宽眉目柔和,将双手在衣服上蹭了蹭,笑道:「原来你就是刘备刘玄德,伯圭倒是时常在我面前提起你,说你是个难得的人物。你在东南做下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做的不差。听说你还是汉室宗亲,咱们刘家倒是又出了你这个刘家雏虎。」



    「刘公过誉了。」刘备赶忙低头谢道,「备不过是误打误撞才有了些功劳,当不得刘公的赞誉。」



    刘宽海内名士,既为汉室宗亲,又在朝中担任要职,加上向来仁善,故而人缘极好。他此言一出,自然也算是给了刘备一张护身符。



    刘备虽不知他为何如此,可到底还是要把这份人情记在心里。



    自家对旁人施加的恩惠可以忘却,可旁人对自家的恩惠却要始终记在心里。



    自来恩仇不可忘。



    蹇硕在一旁皱着眉头,虽说此行本就是刘宏要见此人,对他多半会有封赏,可如今刘宽又上来插上一脚,日后再要对付此人只怕就更为艰难了。



    「既然是陛下相召,我也就不多耽误你们了。」刘宽迈步而行,走到刘备身侧时,他伸手拍了拍刘备的肩膀,笑道:「昔年老子有言,世上至柔莫过于水。」



    刘宽笑着离去。



    刘备心中感慨一声,这些在朝中厮混多年之人,果然没一个是简单人物。



    两人再次前行,刚好有人自高阶之上缓缓而下。



    来人老态龙钟,一眼看去,便如风中残烛,摇曳不定。



    蹇硕见了此人,同样是立刻站到一旁,躬身行礼,「曹长秋。」



    那人笑着点了点头,「蹇黄门一心为国,倒是值得赞誉。」



    他又转头看向刘备,目光之中倒是不曾有敌视之意,「你便是刘备了?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本事。倒真是让人意外。看来我汉家男儿果然后继有人。」



    「曹长秋过誉了。」刘备笑道。



    如今最令天下士人切齿痛恨的,不是张让,也非蹇硕,而是眼前这个一眼看去就将行将就木之人。



    「陛下英明,刘君此去定然能得个好前程,老朽就在此处祝刘君前程似锦了。」曹节笑道。



    「多谢曹长秋。」刘备也是不卑不亢。



    曹节感慨一声,「见到刘君,我似是又见到了一位当年的故人。」



    刘备默然不语,却也不追问曹节所言何人。



    「刘君何不问我是何人?」曹节笑道。



    「曹长秋的故人定然不是寻常人物,备如何能与之相比。」刘备笑了笑。



    「如何不能相比。」曹节摇了摇头,「你确实与此人有颇多相似,此人就是当年的陈蕃陈仲举。」



    他此言一出,刘备眯了眯眼。



    当年陈蕃岂非死于他曹节之手。



    曹节一笑,「刘君好自珍重就是了。」



    曹节蹒跚而去,刘备转头盯着他的背影。



    谁也不知在这个看似羸弱的身躯之中,藏着多少阴险心思。



    方才曹节盯着他时虽是满脸平和笑意,可于他看来,却是暗藏心思如蛇蝎。



    「刘君,看来你日后在雒阳的日子,不好过喽。」



    一旁的蹇硕在幸灾乐祸,惹上谁不好,偏偏招惹上曹节,此人是出了名的阴诡之人。



    刘备却是笑道:「我的日子不好过,难道蹇黄门的日子便好过了不成?若是如今宦官铁板一块,曹长秋又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如今蹇黄门有心思来挖苦备,还不如自家好好思量后退之路,不然只怕倒是备要先看到蹇黄门的结局了。」



    蹇硕一愣,不再言语,带着刘备径直而行。



    路长且远,过宫南阙门,要走过一道长长的复道。



    所谓复道者,便是高出地面的一处长阶,将两处楼宇相连,像是后世空中的楼梯一般。



    「刘君不怕?」走在复道之上,蹇硕转头笑道。



    刘备抬脚在上面踏了踏,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巧夺天工。



    「备死且不惧,又岂会惧怕这些。」刘备笑道。



    蹇硕不再多言,带着刘备直奔小苑。



    此时小苑之中,刘宏正在独自饮酒。



    身为帝王,万万人之上,可他却也有说不出的难处。



    他在万万人之上,可那高阶之下的万万人,都在盯着他手中的权柄。



    谁都想要分上一些。



    所谓孤家寡人,莫过于此。



    此时蹇硕已然引着刘备走入园中。



    刘宏将手中酒杯放下,朝着刘备笑了笑。



    「玄德,何来之迟?」



    …………



    小苑里,蹇硕连忙跑到灵帝身后,抢过一旁小宦官的竹扇,小心翼翼的给灵帝扇了起来。



    刘备行礼已毕,站在阶下,低眉垂首而立。



    刘宏打量了刘备片刻,这才突然开口道:「玄德,你可知罪?」



    刘备虽不知他是何意,可也只得应承道:「备知罪。」



    「何罪?」



    刘备虽然不曾抬头,可也能听出刘宏的嗓音里带着些笑意。



    「陛下说是何罪便是何罪,备唯有认罪。」刘备低声道。



    「好一个唯有认罪。」刘宏大笑着起身,「玄德之罪,便在何来之迟也。抬起头来。」



    刘备抬起头来,这才看清这个阶上的帝王。



    身形消瘦,故而显得那件长袍极为肥大,面色有些苍白,脚步虚浮,似是沉迷酒水所致。



    「听闻玄德是汉室宗亲,又是从幽州涿郡而来,那可曾见过刘幽州?」刘宏笑道。



    「备来雒阳之前倒确是见过刘幽州。」刘备应道。



    刘宏招了招手,「玄德无须拘谨,既为汉室宗亲,你我便是一家之人,可上前来,你我下上一局。」



    刘备上前数步,身侧的护卫已然是各自按住刀柄。



    他左右打量了一眼,此时他虽是身无寸铁,可神情也不见慌乱。



    刘宏见了他的神情,笑道:「无须如此,玄德为我同族,岂会有其他心思。」



    周围禁卫这才将按刀的手放下。



    刘备上前几步,来到刘宏对面。



    桌上摆着一副象棋。



    「玄德,你这象棋倒着实有意思。」他捻起一个炮,「非止用于赌戏玩乐,也可用于兵阵演练之事。」



    「你在东南做的事情不差,听说在缑氏山上,你也有腹有锦绣刘玄德之名。我刘家宗室之中出了你这个人物,总是让人高兴的。」



    原本手中已然执棋,正准备落子的刘备手中的棋子悬而不落,「陛下过誉了,备不过是边地一武夫,当不得陛下的赞誉,至于备这汉室宗亲一事,还请陛下查阅族谱,免得日后在外有人说些风凉话。」



    刘宏却是摆了摆手,摇头笑道:「无须如此,朕说你是,你便是。如今宗族分支甚多,莫说玄德是在涿县这宗室聚集之地,哪怕是散落在外,只要是有本事的,想要认祖归宗都不是难事。」



    「多谢陛下。」刘备便要起身行礼。



    刘宏此言倒是为刘备去掉了不少麻烦,要知他虽然一直自诩汉室宗亲,可到底出身贫寒之家,这汉室宗亲的身份有些人未必会认下,随着他越发登



    高,便越是如此。



    如今刘宏既已开口应下,日后那些人自然再无质疑的理由。



    「小事而已。」数百步之后,刘宏手中提子,轻轻落下,棋盘之上已然成了绝杀之局。



    其中固然有刘备刻意相让,可刘宏确也是天资横溢,接触象棋不过短短时日,已然算的上是个好手。



    刘宏一边将棋子收入棋盒之中,一边对刘备笑道:「玄德,朝中的公卿也好,宦官也好,都如这棋盘上的棋子,而朕便是这棋盘之外的棋手,朕要他们如何,他们便要如何。相也好,士也好。朕要他们死,他们便要死。」



    刘备点了点头,「天下是陛下的天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古之常理。」



    「可你不同。你是我刘家子。」刘宏却是笑道:「若天下人可分三等。朕在最高处,其下便是你们这些汉室宗亲,再其下,才是那些外姓之人。管他什么名臣名将,非我刘氏一族,都非可信之人。」



    「玄德,如今你既然为我汉室子弟,也要为我汉室多多出力。」



    他笑望向刘备,「所以你想要个什么赏赐,要官位还是财货,朕都许给你。」



    刘备摇了摇头,直言道:「谢陛下赏识,然备如今资质尚浅,故而不要官位,也不要财货。只想要名望。」



    刘宏大笑,「好!那朕便应下你了。朕也等着你这刘家雏虎为朕所用之日。」



    …………



    日落之时,一个宦官带着刘备走在出宫的路上。



    他转头回望,甬道长长,不见尽头。



    落日的红霞将整处宫殿都染在一片血红之中。



    刘备叹息一声。



    使天下人不敢言而敢怒,独夫之心日益骄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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