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外头,灯火映雪。
身着红衣的男子格外醒目,眉眼如画,清冷的气质与无暇雪景相得益彰,凤眼一挑,尽是冷观世间百态的漠然和淡泊。
他抬步而入,两方的议论声便更大了。
除了夸好看的话,其他的破话根本入不了李岐的耳朵。
他目不斜视地瞧着高阶上的皇帝,眼底闪过一丝失落和嫌弃。
怎么跟师父说的不大一样?
在师父口中,当朝天子是丰神朗姿,目含山河气吞天地。
少年登基,便展现出雄才伟略,令人折服!
还是个痴情种。
亏他还幻想许久,结果是个糟老头子?
糟老头子的身体明显有问题,双目浑浊透着几分痴癫,呼吸虚弱不堪,与窦方的病症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不必说,这副模样定然是净深的“长生不老药”所致。
李岐若有所思地沉眸,先行见礼。
不曾想,糟老头子竟然叭叭地从龙椅上跑下来,一把捧住他的脸上下打量,双手跟玩儿泥巴似的揉捏着他的脸。
头次被这人这么对待,李岐震惊到微微睁大眼睛,想要逃却逃不掉,对这个糟老头子的嫌弃又多了几倍。
糟老头子,能不能先放开他!
糟老头子却高兴地直叫唤,“像朕、像朕!太尉,你看他,这眼睛是不是像朕!”
江崇听命看向李岐,满意地称赞,“不光眼睛,四殿下这不俗的气质,也颇有陛下当年风范啊!”
一句话,直接夸到了皇帝的心坎儿上,其他人惊诧间也明白了。
说李岐有陛下风范,不就是说他有当皇帝的潜质吗?
原来太尉今儿不是来凑热闹,是来站位的!
刹那间,跟随太尉的武官们相视一眼,都大概知道以后要怎么做了。
无形间,属于李岐的一股势力暗中滋生。
文阁感受的明白,眼底闪过一抹寒意。
好啊,江崇这个老不死的,多年来不理会争储之事,原来也在等着今天!
难怪当初派钦差去淮陵的比武大会,皇帝竟然会让太尉去,想来就是为了让他去找寻李岐踪迹的!
这两个老家伙……真是深藏不露!
李岐敏觉身侧浓浓的恶寒之意,余光瞥向文阁。
此人身着红色鹤纹官服,苍老的脸上满是皱纹沟壑,却条条清晰有序,如同他矍铄的老眼一般,写满了谋算二字。
他要是没猜错,这老头应当就是丞相文阁了。
烛龙台就在此人手上!
似有所感应一般,文阁的余光扫了过来,四目相对之际暗潮涌起,波澜将生。
皇帝却像是没看见,兴致勃勃的开口说:“你还是更像你娘,你的鼻子、嘴,跟你娘一模一样!等朕找到你娘,把你俩搁一块儿,谁都得说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被揉捏烦了的李岐一惊,眼中掀起波澜。
“我娘还活着?”
虚白明明告诉他。
他的生母是淑妃,在生下他的那晚,淑妃因愧疚生了个妖孽,跳井自尽了。
但面对李岐的质疑,皇帝格外肯定,“活着!当然活着!”
陪在身后的福林眸光微闪,低声提醒:“陛下您记错了,淑妃已经去了,如今在皇陵呢。”
“她没死,皇陵里就是她的衣冠冢!”
皇帝猛地怒争起来。
李岐心下一“咯噔”,难道母妃真的还活着?
皇帝拽着他就往外走,“你娘肯定是生气我把你丢了,所以躲着不回来。现下你回来了,我们这就去祭祖让你归宗,昭告天下!你娘一高兴,就回来团聚了!”
整个朝堂的官员都慌了,不约而同地倾身警戒,做好了拦住皇帝出殿的准备。
见他如此说风就是雨,李岐又怀疑地皱起眉头。
皇帝疯疯癫癫的,让人实在分不清他话里的真假。
但无论如何,他决不能让母妃背着诞下妖孽的恶名冤死!
他刚想拉住皇帝,文阁已经站出来阻拦劝谏。
“陛下,祭祖之事自有制法,急不得这一时!更何况,太岁石总归有个处置才是。”
前面的那句皇帝还觉得有道理。
听到后面这句,他不耐烦地一瞪眼,“就那块儿破石头,找个人去砸了!”
“不能砸。”李岐先文阁一步开了口。
莫说文阁了,江崇都露出了看傻子的眼神。
哪有人故意引火烧身的?
李岐不以为意道:“太岁警言,若是毁了,没准儿会遭天谴的!”
不明就里的李建业皱眉出列,“四弟,这太岁石定然是有人故意为之,是有人要借着天意害你!”
皇帝和江崇齐齐附和,说李建业说的对。
李岐却故作疑惑,“那虚白的话怎么就值得信呢?他说我是妖孽,我就得一出生被带走,流落民间二十载,不得认祖归宗,母亲也因妖孽之言坠井而亡。或许虚白也是受人指使的呢?”
一时间,偌大的光德殿静止了似的。
众人方才明了。
他这是要算旧账了!
文阁自然也想到了,李岐是想追究前尘往事,洗清妖孽污名,从此彻底翻身。
不过,他居然用这么蠢的话术,能成功算怪了!
文阁顺势而上,故作恍然地附和,“陛下,四皇子说的有理啊!怎么会有人敢假借天意陷害皇子?他们就不怕遭天谴吗?”
“没错。”李岐肯定一句,“既然是天定的妖孽,就绝不能姑息,我愿意为了大夏百姓牺牲。丞相大人,不知道一般要怎么处置妖孽呢?”
皇帝和江崇都傻了。
这孩子是不是太缺心眼儿了?
文阁直了直脊背道:“一般就是火烧祭天。”
李岐“哦”了声,扭头就恳求皇帝道:“还请陛下,为了江山社稷,绑了我与丞相,将我们烧了祭天。”
没想到有傻子竟然如此“深明大义”地要求自裁,文阁忍不住露出讥讽之意,但勾起唇角的那刻,笑容突然凝滞。
他说的是“我们”?!
文阁备觉无理,“我为何要与你一起?”
等满朝文武的好奇心都被他给吊起来了,李岐这才一脸无辜,将城外河里捞出石碑的事儿说了。
这一出引得满朝惊讶低呼。
李岐故意反问:“丞相大人,祸乱朝纲的奸邪难道不算妖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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