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国侯被引到雅间前，跑堂的就自觉退下了。
他略有些紧张地左顾右盼一阵，确定安静的廊道没别人，这才紧绷着身子推开了门。
大小适宜的雅间里，珍馐美馔摆了满满的一席，丞相文阁静静地坐在首位。
见袁国侯进来，文阁那张皱纹序布的老脸浮现一丝浅笑。
他起身就客套拱手，“袁兄。不知这是吹了什么风，袁兄竟会邀见文某……”
“我来晚了，先自罚三杯。”
袁国侯僵硬地打断他的话，拿起酒壶就给自己倒了三杯，哐哐喝了个干净。
态度很诚恳！
今日之事就好说了！
文阁满意眯眼，慢悠悠地要去拿酒壶给自己斟一杯。
他依旧客套开口：“今日难得跟袁兄同桌共饮……”
“我再来三杯。”
袁国侯再次打断他的话，还把文阁刚拿到手的酒壶给夺了过去，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酒壮怂人胆！
多喝几杯就能脸皮变厚点了！
文阁空着手僵了下，讪讪坐了回去。
眼看着袁国侯灌了两杯酒，他忍不住提醒，“袁兄……袁兄！”
袁国侯正觉着一盅盅地喝有些麻烦，抄起酒壶就想往嘴里灌，刚含住壶嘴儿，就被文阁的惊喊吓得一呛！
“噗！咳咳……”
一口酒喷了出来，桌子上未动的菜肴雨露均沾。
文阁脸上的皱纹不规律地颤动了下。
袁国侯咳了几声才压住，一张脸涨得通红，“见谅，来人，换桌菜！”
“不用麻烦了。”文阁拦住他，意味深长地眯了眯眼，“袁国侯今日找老夫，不是为了吃喝吧？”
话题突然正经，袁国侯面上沉稳，两只手已经将酒壶搁到了腿上，死死握着当作支撑。
他盯着旁边的丞相，嘴跟被麦糖黏住了一样张不开。
他跟丞相是真的不熟啊！
这让他怎么张的开口？
文阁跟他大眼瞪小眼半晌，见他整张脸都微不可见的抽搐着，眼皮子也忍不住跟着抽了下。
这袁国侯什么毛病？！
耐心逐渐消失，文阁连客套的笑意都维持不住，无奈地抛开那些拐弯抹角，直入正题。
“袁国侯今日见老夫是为了令婿吧？”
袁国侯点头，“嗯！”
文阁拧眉，“你想让老夫网开一面，不计较此事？”
“嗯！”
袁国侯再点头。
虽然目的一样确定了，但文阁心情复杂。
哪儿有人求人一句多余的话都不说的？！
官场那套话术是彻底没用了，文阁直截了当道：“袁兄是个干脆的人，那老夫也干脆些。沈正理诬陷老夫这件事，老夫可以不计较。”
只要当事人不计较，帮忙说说好话，那沈正理就算是真放了石碑，也能逃脱责罚！
袁国侯眼眸一亮，想起夫人提点的求人之道，忙给文阁夹了两大坨肥肉。
“你吃。”
文阁抿唇，“不用了。”
以为文阁不喜欢，袁国侯又忙举起捂了半晌的酒壶，起身为文阁斟酒。
见文阁杯子里还有，袁国侯一时情急，将杯中酒往自己嘴里一倒，随后又斟满，挤出个笑来往文阁面前一推。
“你喝。”
文阁瞧了眼被袁国侯喷过的肥肉、喝过的酒杯、还有他对嘴吹过的酒壶，人都傻了。
这都什么玩意儿啊！
难怪这人没朋友！
一抬头，袁国侯还一脸真诚地抱着酒壶看他！
文阁拿出文人的修养，“袁国侯别急，我的话还没说完。”
不等袁国侯开口，文阁继续说，“老夫为官多年，勤勤恳恳！未料到有一天会被人如此诬陷诋毁，老夫知道这一切都是沈正理一人所为，与袁兄你无关……”
袁国侯刚张了张嘴，文阁再次抢先。
“老夫为了交你这个朋友，就饶了令婿，但为了平息流言以正官风，令婿大抵得被贬出都城，过几年再回来。袁兄觉得如何？”
一口气说完，文阁一阵口干舌燥，顺手端起酒杯灌了下去润嗓。
酒杯挨在桌面的那刻，文阁脸色一变。
完了，他怎么还是不小心给喝了？
他不干净了！
袁国侯却激动地笑了起来，说话都利索了，“果然是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杯酒，我敬你！”
他起身给文阁又斟了一杯。
文阁瞄了眼，没端。
“既然是朋友的话，就需要袁兄帮个忙了。”
袁国侯笑容一凝，重新抱着酒壶坐了回去。
-
另一间雅间。
李朝歌百无聊赖地静坐在茶桌前，听到开门声忙回头，却见李岐走了进来。
她不解问：“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刚刚发现袁国侯的踪迹，李岐就找了上茅厕的借口想跟过去看看，她还以为他要偷听一阵，这怎么刚去就回来了。
“袁国侯约见的是文阁，暗处有星渊阁的人守着。”
李岐简单说明。
目前他正在隐藏，不能轻易和星渊阁对上，也就放弃了强行偷听的计划。
李朝歌眉心紧拧，“文阁这个老狐狸，肯定是想利用沈正理拉拢袁国侯，我们……”
话说一半，她听到有人在靠近，便闭了嘴。
下刻，身披普通狼毛大氅的三皇子李建业推门而入。
李朝歌起身，抱拳道：“李朝歌见过殿下。”
“都是朋友，不必多礼。”李建业将身上的披风取下，疑惑地看向李岐，“这位姑娘是……”
李朝歌解释，“我的心腹亲信，李云。”
闻听，李建业打量了李岐两眼，总觉得陌生又熟悉，见李朝歌没有让他退下的意思，也就算了。
他一撩衣袍就在上座坐下，顺手将叠整齐的披风搁在手边的小桌上，给李朝歌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
“真是抱歉，明明是我相约却还来迟，着实是政务繁忙，让三小姐久等了。”
“原本我应当上门拜访，念及不太合适，只好劳烦三小姐拖着病体来此。”
今日一大早，李朝歌还未出门去沈府，就收到了三皇子让人送来的邀函。
他的邀函来的比想象里晚了一点。
李朝歌估摸着，当初戳穿了十公主的第二天，李建业就该找她的。
未想到他耐着性子拖到了现在，如今看来也算是刚刚好。
李朝歌客气回话，“殿下言重了，不知殿下今日找我，所为何事？”
见李建业瞧了李岐一眼示意避退，她又道：“殿下但说无妨。”
李建业抿唇沉默许久，这才抬眸郑重开口。
“我这次是为了凤凰玉牌一事。”
莫说李朝歌，就连李岐都警惕了几分。
他这是来摊牌的？
难道他们看错了李建业，这人并非看起来这般淡泊正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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