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彦想说服薛旌将秦昭调离赵王身边,赵王身边需要两人轮值,自己和焦银环足矣。

    薛旌说这是历练秦昭的好机会,赵王是众皇子中除了太子、汉王,最受皇上重视的皇子。

    厉彦向来说不过他。

    薛旌正问他担心什么,就听闻赵王来了,来要回李珍尸首。

    薛旌将其死时随身的东西都还了去,包括一把佩刀,一枚扳指,其实还有些现银,早被经手的人“充公”。

    赵王收下东西就要离开。

    薛旌忽然关心起他对派去护卫他的人可还满意,两个年轻人但愿没有冒犯到他。

    薛旌刚帮忙办成了事,赵王不好当场打人脸,瞧了眼一旁老老实实的秦昭,回说,“都是奉旨行事,有什么冒犯不冒犯。”

    他能忍到现在就是因为“奉旨”二字,尤其对秦昭厌烦却无能为力,锦衣卫中不乏一根筋的驴,除了圣旨没人撼得动,但像秦昭这样“清新脱俗”的实属罕见。

    赵王从大牢出来,让下人将李珍送走。

    回到马车,叶秀在等待。

    出门前,赵王本打算去她以前的住处瞧瞧,却想起秦昭一直形影不离,便只好说带她去逛逛,散散心博取信任总能做到,逛完顺便就能安排下一步。

    大哥把叶秀送给他是事实,之前觉得出了事可以推大哥身上,现在发现还可以说自己是为了套出宝刀下落而作出牺牲,这么一想,不由胆子大了起来。

    马车停在闹市,赵王示意下车,叶秀不敢动。

    赵王想帮她一把——直接踹下去,又觉得这样有违自己套近乎的初衷,“我说过什么,让你大大方方的,如今的处境由不得你畏畏缩缩。”

    叶秀觉得有理,缓缓掀开车帘,顺着脚凳谨慎地走下马车,感觉身边忽然有人靠近,略微紧张就从凳上滑了下去。

    靠近的是刚刚下马的秦昭,见势不妙奔至近前,稳稳当当把人接住。

    叶秀愣神,不经意间看进他的眼睛,亮晶晶的。

    秋日艳阳下,他出了汗,额角细汗也亮晶晶的。

    赵王眯起眼睛,所有所思打量着二人,难得夸了秦昭一句机灵。

    叶秀感慨古代没啥娱乐活动,所以这里的人动不动就喜欢拉人逛街,一个赵王,一个秦昭。

    大街上,阳光都比宅院里刺眼了。

    街上全是人,叶秀好久没来过这么多人的场合,打量完四周迅速瞄准路边摊的面具。

    她拿起一个绘彩面具,“爷,借我点钱呗。”

    赵王习惯性往身旁看。

    叶秀看着赵王,赵王看着秦昭,秦昭看着自己,愣了下反应过来,开始掏钱。

    结果只掏出个干瘪的钱袋和一条手帕。

    叶秀认得那条莲花手帕,想起秦昭说他把所有俸禄都用来买手帕了,顿时心情复杂。

    她在内心自我建设,锦衣卫就在身边转悠,出门带面具并没有什么鸾用,于是放下道,“算了,不要了。”

    赵王看她其实很想要,“为什么?”

    她努嘴示意秦昭那干瘪的钱袋,“爷,我是缺钱,不是缺德。”

    秦昭将钱袋收起,局促地掩饰自己的窘迫。

    “又不是不还他。”赵王不以为意,往自己袖中掏,掏出个发白的东西,想起自己也没带钱。

    叶秀眼尖,瞧着他手里的像个大戒指。

    赵王很快将东西收回,招呼马夫过来付钱。

    面具为叶秀带来了心理作用,社恐一秒变社牛,叶秀逛着逛着甚至有了和商铺老板讨价还价的勇气,还渐渐有点感谢赵王今天带她出来,虽然还是想不通他哪根筋抽了。

    一路下来,叶秀给好姐姐九英和厨子丁宝都挑选了贿/赂物资,路过街角一家打铁铺时,忽然驻足停留。

    赵王以为她对打铁感兴趣,仔细瞧却发现她在看铁铺后面的草棚,不禁疑惑。

    两年时间里,叶秀藏过很多地方,其中以早期最为艰辛。在那草棚的角落,湿臭腌臢的腐草之下,她像老鼠一样藏过几天。

    所以赵王完全没必要带她缅怀什么,她对南京没有感情,有感情的只是这里的人,可惜她没能救下任何一个。

    赵王凝神瞧了她好一会儿,忽然问,“是这里吗?”

    她猛然清醒,庆幸有面具掩饰,没有暴露她的神情,“是啊,就是这里。”

    秦昭同他们一起望向打铁铺,再看草棚,再看铁铺,再疑惑地看着他们。

    叶秀道,“就是这里,听说这里的铁匠手艺十分厉害!”

    秦昭好奇地观察起打铁的铁匠。

    赵王望向铁铺后四面漏风的草棚。

    草棚一角放了只破碗,里面装着剩饭残渣,一只脏兮兮的野猫正埋头其中,无论是猫是狗还是人,不挑食才不会被饿死。

    赵王忽然问,“你饿吗?”

    破碗让叶秀没胃口,但起码有了回去的借口,“嗯,早饿了。”

    然后,赵王就带她来到了一家名为百荟楼的酒楼。

    不能打道回府的叶秀很失望,“爷,就不破费了吧?”

    赵王嫌她烦,“闭嘴,啰嗦!”

    为他省钱还被骂,叶秀是有脾气的,说服自己看在他请客的份上。

    走进百荟楼,楼主亲自上前迎接赵王,连带对后面跟着的叶秀和秦昭也频频施以笑脸,领他们往楼上去。叶秀一边爬楼梯一边回望,不愧是王爷光顾的地方,还有杂技表演!

    整个地方四面围楼,一楼中间为碧水池,池上建起莲台,楼上垂下数条彩练,其中一条延伸至台上,宽袖的美人从高处顺着彩练滑下,仙气飘飘,满堂喝彩。

    赵王鄙视叶秀没见过世面,一行人上了四楼,楼上只有三间房,楼主领他们到天字一号。

    赵王落座,看着叶秀,“站那么远干什么?”

    叶秀往秦昭身边一站,“他护卫,我服侍,您用餐。”

    赵王让她坐。

    叶秀坐下,刚好和赵王及其身后的秦昭面对面。感觉让秦昭看他俩吃有些尴尬,哪怕让他去门外守着呢?

    果真,赵王提出了这个要求,被秦昭以要时时刻刻贴身守卫为由拒绝,用词之直接,“不行”打头。

    赵王的表情也很直接。

    没头脑vs不高兴。

    第三者叶秀安静如鸡。

    菜肴陆陆续续上来转移了注意力,叶秀真有些饿了,得到请客人的批准后才敢动筷。

    赵王的指头在桌面点了点,意思是让秦昭斟酒。不料叶秀十分自觉,立刻停筷先一步倒好了酒。

    赵王横眼,一饮而尽。

    门外响起敲门声,楼主来报,荣国公府的梅大公子也在这里,想找他喝两杯。

    刚说完,门突然开了条缝。

    赵王一惊,说时迟那时快,一把将正享受桂花酱肉的叶秀扣着后脑摁到盘子上。

    一旁的秦昭整个呆住。

    叶秀猝不及防,抬头时满脸挂着酱汁,发出灵魂质问,“您有事儿吗???”

    其实她想说的是:你t病吧?!

    赵王则松了口气,发现是虚掩的门开了条缝而已,吓得他以为梅大公子,也即他的表哥来了。

    楼主见赵王带了女子来,怕扰他风月雅兴,“梅大公子在隔壁,小的叫他过来还是”

    赵王忙道,“不用,我去找他。”又对叶秀怒斥,“愣着做什么,吃相如此难看,客人来了才是丢我的脸!滚回家去!”

    叶秀竟有点习惯了他随时发病,没被怒骂冲昏头脑,并很快反应过来赵王在帮她,只是秦昭在场不能明说。

    朱棣的妹夫荣国公梅殷曾是建文党,和她死鬼老爹一个阵营,梅林两家交好,如今认得她的人大多被灭门,梅家作为皇亲国戚躲过一劫,虽然她穿来后一直装病,没见过梅家人,但保不准梅家人见过以前的林秀念!

    短暂的眼神交流后,叶秀楚楚可怜地表示自己这就回去,不给赵王丢脸,同时暗叹于他反(扣)应(头)迅速。

    赵王也发现叶秀够机灵,同时勾起之前的疑惑,她还知道怕梅家人,却不怕他二哥。

    他之前忙忘了,一直没问怎么回事,此时不适合讨论这些,只好手一摆,习惯性吩咐下人一样,让秦昭送叶秀回府。

    秦昭确实担心叶秀,尤其她看起来快哭了,但得到送她回去的命令后,却鼓着眼睛认真道,“不行,阿秀是我的朋友,我也想送她,可我的任务是时刻守卫王爷您!”

    想让他送的赵王和不想让他送的叶秀都沉默了。

    赵王面无表情,“那我是不是还要谢谢你啊?”

    秦昭摇头,“不用谢,都是我该做的。”

    赵王再次沉默,而叶秀懂他的沉默。

    叶秀打圆场,“没事,我认路,就先自己回了。”

    赵王拽回她怒道,“你这鬼样子想吓谁?擦把脸再出去!”

    叶秀被吼得一激灵,猜测这是让她等会走,免得撞上姓梅的。

    秦昭却只知赵王又发火了,小心翼翼帮劝,“王爷,阿秀知道错了,求您别骂她了……”

    赵王挑眉,看向叶秀。

    叶秀心虚地尬笑。

    赵王哼了声,起身就往隔壁去。

    秦昭立刻跟去,离开前小声安慰叶秀,“阿秀别伤心,你先回去,也许王爷喝了酒就不生气啦!”

    叶秀无奈,配合地道了声谢。

    两人走后,叶秀一边关注门外动静,一边擦拭脸上酱汁,擦完又后悔了,灵机一动干脆把之前买的面具戴上,在房间里苟了会儿准备离开,脚边踢到什么,低头一看,正是赵王之前掏出的那枚大戒指,应该是拽她时掉出来的。

    叶秀捡起打量,是个搓磨光滑的扳指,坡形,骨质,这么小巧圆润的东西,奇葩赵王不好好带指上,却要搁袖中,难怪会掉出来。

    想着虽非金非玉,但赵王随身携带的东西肯定要保管好,她将扳指套在拇指,准备先带回府去。

    他们身处酒楼最尊贵的最高层,门外没有闲杂人等,叶秀利索地往楼梯口溜。

    身后忽然传来开门的声音,她担心是那个梅大出来了,吓得一步两台阶地往下跑,结果迎面撞上一人。

    来人十分高大,站在两阶之下仍比她高,体格也十分强健,很快站稳不说,反把叶秀撞得仰面倒去,又迅速抓住她的双臂,像拔苗似的将她整个人提了起来,再稳稳放下。

    叶秀发懵,没见过这么扶人的。

    来人有些眼熟,且面色不善,她这才发现自己挡了道,赶紧让到一侧,“谢…谢谢!您请过!”

    对方见她让开,不悦的神情稍有舒展,瞥了眼她脸上的面具,以为是楼中舞娘的新花样,不以为意地走过。

    叶秀松了口气正要溜,身后忽然道,“等等。”

    一回头,对方再次逼近,“你手上是什么?”

    “嗯?”叶秀没反应过来,已被拽去手腕,对方试图取下拇指上的扳指。

    扳指偏大,带在指上本就松垮,叶秀死死握拳才不致被抢走,赵王的东西从她手上丢了不好交代啊!

    想到赵王,她终于记起这人在哪儿见过,上次争着抢着给赵王奉茶的力士!这次又要抢赵王的扳指!明明是她捡到,功劳是她的!这个只会抢功的职场败类!

    败类蛮力惊人,她眼看手指就要被掰开,干脆猛一甩手,把扳指抛了出去。

    扳指顺着楼梯滚下,在拐角处打转。

    对方被激怒,长臂一伸就要揍人,叶秀猫着身子蹲下,灵活地蹿到阶梯之下捡起扳指。

    败类怒道,“小贼,东西还来,饶你不死!”

    叶秀不鸟他,把扳指戴回手上,这事闹到赵王跟前也是她占理,要不是现在不方便,肯定让赵王评理。

    对方盛怒,“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叶秀得意地扶正面具,“那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对方还真被问住了,眼中闪过一丝怀疑,“你是谁?”

    叶秀晃了晃拇指上的扳指,“我是你大爷!”

    说完转身就走,她可是赵王亲口承认的“爱妾”,不屑和职场败类纠缠,眼下最重要的是赶紧离开。怎料身后忽然过风,下意识闪躲,身旁扶栏震动,赫然出现一道鞭痕!

    叶秀瞬间怂了,小心回头,败类黑着脸逼近,狠戾地挥鞭而来!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立刻服软,“大哥冷静!”

    对方没有给她认错的机会,鞭子落在手背,疼得她将扳指再次甩了出去。

    两人不约而同从栏杆伸头,看到扳指弹跳着滚下,正巧停在路过的醉客脚边。

    醉客捡起打量,忽然欣喜,“象牙的宝贝?”

    他以为没人发现,窃喜地将其戴到手上。

    叶秀服气了,世风日下,个个奇葩。

    败类指着楼下的醉客怒道,“混账,把东西还来!”

    醉客意识到被发现,赶紧往楼下跑。

    叶秀立刻追去,赵王到东西不敢丢!

    败类更积极,唰地冲到前面,叶秀才跑到二楼,他已在一楼追上醉客,一鞭把人打趴下,再一鞭抽得他起不来,最后上前取下扳指,一套动作行云流水。

    周围看官起先看热闹,此时没人敢吱声,纷纷装作忙自己的。

    叶秀目瞪口呆之余庆幸扳指没丢,可当她看到败类踹了醉客几脚,忽然抬头回望自己时,心中涌上不详的预感。

    果然,他没打算放过自己,提着鞭子上楼来了。

    下楼的方向被堵,叶秀只能调头往上跑,赵王和姓梅的在四楼,她跑到三楼不敢往上,只好横向逃命!

    败类步步逼近,握鞭的手青筋暴起。

    这一次鞭子结结实实落到身上,疼得她龇牙咧嘴,突然想起对方还不知道自己也是赵王身边的人,赶忙想取下面具,却发现脑后被打了个死结!

    什么叫自己给自己挖坑,先前她怕撞上姓梅的,安全起见亲手打的死结!!!

    眼看对方又要挥鞭,她立刻抬手制止,“慢!我是赵王身边的人!”

    对方冷笑,“脸都不敢露的小贼,你以为我会信?”

    叶秀抓狂。

    鞭子再次挥来,她没办法只能一路躲,败类一路追,大有不收拾她誓不罢休的阵势。

    叶秀被迫躲进觥筹交错的房间,里面的客人尚未反应过来,横扫的鞭子已搅得屋里一团乱,人群惊叫四散,好不热闹!

    对方太狠,房中许多青瓷都遭受到了毁灭式打击,叶秀感觉若要赔钱,把自己卖了都赔不起!

    事情似乎有些闹大了,她心里越来越慌,再三求饶败类都不接受,只想抽死她的阵势!

    上楼求助赵王她又不敢!

    败类越逼越近,她脑筋转得飞快,把心一横,冲到扶栏边咬牙翻了出去,抓住楼顶垂下的彩练往下滑,这是最便捷的下楼方式。

    败类没想到她有这招,气愤地试图向下挥鞭,她硬生生挨住继续往下爬,挨几鞭和被打死还是很好选的。

    对方没想到她这样能扛,此时下楼去堵怕来不及,索性收鞭往腰上一别,敏捷地翻出扶栏,也抓住另一条彩练往下滑,很快就与她齐平。

    叶秀简直不可思议,第一次当着人的面骂了出来,“卧槽大哥,不至于吧你?!”

    不就骂了他一句,穷凶极恶到这个地步,这t疯狗还是恐怖分子?!

    底下的人酒也不喝了,舞也不跳了,纷纷望着悬吊在楼外的两人,一人扒着一条彩练,像两条绳上的蚂蚱,蹦跶不起来,却格外有活力。

    叶秀不止脑筋转得快,反应也极快,脚蹬楼柱用力把自己晃开,惊险躲开败类伸过来的手。

    彩练摇荡,晃回来反击时,她果断使出断子绝孙脚,可惜角度不对没踢中。

    对方气极,一手抓着彩练,一手握住她的脚。

    叶秀也气,一手抓着彩练,一手戳他的眼睛。

    败类双手捂眼,从叶秀身旁掉了下去。

    但他反应十分迅速,叶秀感到手中的彩练往下一沉,正疑惑,发现两人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他正正在自己脚下!

    叶秀濒临崩溃,不停踹他!

    对方虚挡了两下,叶秀眼睁睁看到他的嘴角勾起笑容,“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然后,他的手掌摸到了她的脚踝。

    叶秀一句卧槽没喊完,人就被拽了下去。

    四目相对的瞬间,她顺手薅住他的头发,心中只有一个念头,

    要死一起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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