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西侯狐疑地看着苏乔,对方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微微下垂,这其实也是心虚表现的其中之一。
周瑾心虚什么?
难道是,其实,苏乔并没有想要将这个案子交给他跟进?
平西侯心里思索着,静静地看着对方。
苏乔等了一会儿,没等来对方的回应,她便只好主动开口用试探的语气道,“我听说侯爷与王婶有些矛盾?”
平西侯面露沉色地看着对方,“四殿下主动提起这件事是何缘由?”
苏乔左右看了一眼,凑近了平西侯小声道,“侯爷,王婶此前在宫中中了毒一事,想来你也是知晓的。”
平西侯的脸色顿时就落了下去,这件事他当然知道。
但是那又如何?
难道是想就此让他大度原谅苏乔?
人再是如何大度也不是这么个大度法的。
对方中毒是自己恶有恶报,是老天睁眼。
他的枕儿因对方而死,平西侯是不可能会原谅苏乔的。
不仅不会,他还要让对方不得好死,如此也难消他心头的恨。
老天降下的报复,和他自己亲手动手的报复终究是不同的。
平西侯在心中思忖着,若是周瑾胆敢提出来让他原谅苏乔。
那么,平西侯会直接将对方打出平西侯府去。
就算对方乃是嫡出的皇子,那又如何?
苏乔扫量着对方阴沉的脸色,并不意外,也清楚自己接下来应该说什么,才能得到一个和对方合作的机会。
她文霞心神,撒谎也脸不红心不跳地道,“其中曲折我也知晓一些,小侯爷虽不是被我王婶所杀,但的的确确是因对方而死。
想来,侯爷心中也是颇为不甘心的吧?只是,侯爷日前能暂且放下心中的仇恨与王婶合作,此刻,为何不愿与我合作呢?”
平西侯心中一动,倒是意外对方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忽抬头,锐利的目光盯着对方,“四殿下特意上门来谈合作,我倒是好奇,四殿下能为我带来什么呢?”
平西侯轻笑一声,“殿下的诚意并不足够,而我并不想做赔本的买卖。”
扮作周瑾的苏乔闻言,垂眸深思着,神色间隐有挣扎。
平西侯静静地等待着对方的回应。
过了一会儿,苏乔忽然抬眸,眸间挣扎已全部褪去,剩下的只有破釜沉舟的狠厉。
他压低了声音道,“侯爷,更进一步未尝不可,大哥能给予你的,我周瑾同样可以。”
这话着实是让平西侯意外了。
但他却并没有直接相信对方的话,而是以怀疑的神色觑着对方。
“你是要背叛周蕴?”
他紧紧地盯着对方,并不意外地从对方的眼底看到了痛苦的挣扎。
片刻后,那挣扎完全褪去,苏乔的声音不禁加大,
“谈何背叛?王叔就算是王叔,那也只是大周的臣子罢了,而我乃是储君人选之一,我不过是选择了一条更好走的路罢了,想来王叔在九泉之下也是能理解的。”
升高的音调里也掩饰不住话语里的心虚。
平西侯看着对方的反应,心下玩味。
自以为抓住了对方弱点的平西侯忍不住扩大唇边的笑意。
储君?
那倒是说得也不错。
周瑾身份在那里,正统的嫡子出身,又因从野归来,天然就获取了景帝的怜惜。
平西侯可是太了解他们的陛下了。
陛下,是一个心软的时候心很软,心冷硬的时候又很绝情的人。
周瑾已经天然地获取了对方的怜惜与心软,接下来,他只要不踩在景帝的底线上。
那么景帝就会无限地纵容对方的行为。
而景帝的底线,乃是庶出夺取权利。
从这一点来看,周瑾嫡出的身份,是如何也不可能碰上这一条底线的。
至于是对庶出的皇子动手?
只要周瑾有着能被人理解的理由,景帝也不是不可能纵容对方。
平西侯分析下来也不得不说,周瑾的确是储君的不二人选。
正是因为别人需要用尽全力,多方钻营才能拿到的东西,对方随意伸手就能拿到,所以才会有诸位皇子对他动手啊。
周瑾的话的确是很能让人心动。
平西侯得承认自己在某一瞬间是真的被对方给说动了。
可是……
一个轻易就能背刺对自己多番着想的叔叔的人,他又如何能去相信对方给自己画下的大饼呢?
不过,一个轻易就能背刺对自己多番着想的叔叔的人,在权利场中,倒是很值得期待一下的。
各取所需罢了。
平西侯手上的动作蓦然停了,他从椅子上起身,正襟坐好,认真地看向苏乔。
见他如此动作,苏乔几乎是可以确定了,对方已然是被自己说动了。
“四殿下说得很有道理,我也很期待和四殿下之间的联合。”
平西侯笑着道。
苏乔退后一步行礼,“能得侯爷相助,瑾必定不忘侯爷的大恩。”
平西侯嘴角勾着玩味的笑容。
不忘他的大恩大德?
这话只怕是早对周蕴说过了吧?
最终的结果呢?
想到这里,平西侯脸上的笑容一下就落了。
他道,“我同意与你合作,帮你尽快地融入朝堂,但这是要条件的,我要的是权利,属于容太师和永乐候手中的权利。”
苏乔没有立马答应下来,而是沉吟了下,这才道,“侯爷,容太师和永乐候手上的权柄,的确是可以给侯爷,但,侯爷也不能让我忙活一场,什么也捞不到吧?”
闻言,平西侯挑眉,“你不是已经融入朝堂了?这难道不是你得到的?”
是他得到的。
可是这一点完全不够。
苏乔没有说话,只静静地看着平西侯,但其中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但在这一点问题上,平西侯显然也并不愿意妥协。
答应和周瑾合作,他同样是要冒着被对方背刺的风险的。
所以,他当然要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条件。
而且,现在是周瑾求着他帮忙,可不是他主动寻求和对方的合作。
平西侯思忖着,他有必要让对方知道主次的关系。
晾一晾对方,也好让自己处在绝佳有利的位置。
两个人谁也不开口,谁也不妥协,一时间,气氛降到了冰点。
僵持了一段时间,苏乔琢磨着时间约莫是差不多了,便叹息一声主动开口道,
“侯爷要容太师和永乐候手中的权柄也不是不可以,除却父皇必须收回的那一部分,剩下的我可以都给侯爷,毕竟我寻求侯爷的合作,看的是将来。
未来这些权柄本也是要给予侯爷的,如今只不过先给予侯爷罢了。”
苏乔看向平西侯,少年清澈的眼底,映出满满的真诚。
一眼望过去,像是能透过对方眼睛看进了对方的心底似的。
而对方的心底,写着的内容,和她口中说出的内容别无二致。
平西侯不由得一阵恍惚。
甚至差一点相信了对方从进入了侯府之后的所有说辞。
她略略停顿一下,继续道,“希望王爷能理解,要交回给父皇的那一部分是必须给的,我需要父皇的信任与喜爱,而这才是我们最终能够抵达终点最重要的条件之一。”
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能对着自己说出口。
平西侯看向对方的眼神复杂。
对方竟然是真的将自己当做了自己人?
平西侯是真的不敢置信。
难道是周蕴将死,他忙于给自己找帮手,已经到了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还是这两句话不过是对方说出来扰乱自己的谎话呢?
平西侯不理解,略恍惚一阵后,他道,“四殿下说得是,便就如同四殿下所说。”
这并不妨碍他答应下来对方的提议。
他只要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就可以了。
至于对方这番话是真心,还是假意,那并不重要。
日子还长,他且瞧着对方的意图。
和平西侯达成了初步的合作之后,离开平西侯府,苏乔就回了王府。
回到王府的第一件事情,苏乔就以要保护戮王妃的名义将整个王府完全封锁了。
整个王府大门紧闭,王府围墙四周的巡逻侍卫暗卫也随之增加。
这一系列的动作让一些人迷惑也让一些人若有所悟。
看不懂的是大多数的人,若有所悟的是平西侯。
而平西侯到底是会悟到什么,就要看此前苏乔向对方下的暗示,对方是不是已经听明白了。
在周二的帮助下,苏乔完全接手了周蕴在上京中的所有势力。
第一天晚上,松涛院的书房灯火一直亮到辰时。
苏乔落下最后一笔,昏黄的灯火下,连字影都有些迷糊了。
她将信纸捻起来,轻轻抖抖,放到眼前,细细地吹着。
见墨迹吹干了,而后向外高呼道,
“周二!”
门应声推开,周二从门外走出,身后逶迤着春寒月色。
苏乔将信纸递给他,“给周蕴送去。”
周二见状点点头,接过信纸躬身退了出去。
苏乔目送着对方离去,眉眼之间一片疲累。
他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起身吹灭了蜡烛,而后回了卧房。
苏乔不过才眯了一会儿就得起身前往早朝了。
他将属于皇子规制的礼服穿戴好,绛紫色的衣衫通身贵气逼人,佩绥带,腰间挂着一枚上好的和田玉作压襟。
朱红色的穗垂落下来,服服帖帖地贴着绛紫色的衣衫。
青丝用玉镶金丝的簪子簪住,因对方还未到弱冠,便不用玉冠。
穿戴完毕了,苏乔走出门来,外头周二已经在等着了。
“走吧,上朝。”
他听见声音,回头看来,晦暗的天色下,走出来的人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板着的脸不怒自威,双眸含神,若寒霜猎猎,又似冷月一点。
周二愣在原地,眼前恍惚间似看见了几年前的周蕴。
片刻后,他才从回忆中抽离出来,向着苏乔行礼。
而后,周二小心地看着苏乔,忍不住道,“您和主子真的好像。”
闻言,苏乔向前的步子不微微一顿,偏头看向周二,饶有兴致地问,“真的很像?”
周二点头,“是。”
也是,几年前的周蕴,身上的杀伐之气远远没有现在那么严重。
而苏乔的身上其实也没有那么重的杀伐之气。
她眸间虽也曾流露出些许冷调,但更多时候是一种清冷,而非是周蕴散发出来的霜冷。
这话倒是让苏乔挺开心的。
她想了想,问周二道,“府上有擅丹青的人吗?”
“有的。”周二不假思索地道。
见着王妃因为他的话唇边的笑意越发扩大,他心下了然,笑着道,
“属下晚些时候就让人过来。”
“嗯。”苏乔的神情立即收敛,“上朝了。”
她率先抬步。
周二从后跟上。
不管是从动作还是一些不经意之间的小动作,王妃对少年的把握都堪称的绝佳。
似乎,她根本就不是什么戮王妃,不是什么姿容绝色的红颜,而真真切切的是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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