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一台墨绿色的皮卡从供销社大门开进来,停在办公室的门前。
江东平夹着皮包从车里下来。
今天他是代表乡供销社给县里的老领导送年货去了,老领导很热情,还留他在家里吃了便饭,这会刚刚回来。
老领导是上一任老主任,原来的一把手。
老主任在任时非常喜欢江东平这个年轻人,多有提携。
江东平对老主任也很感恩,所以每年都会代表单位去给老领导拜年。
老主任也没有别的喜好,就是喜欢农村自家榨的菜籽油,腌的大青鱼,这些东西在农村很平常。
在办公室坐了一会,喝着茶,想着今天老主任和他说的话,江东平陷入深深的沉思。
“东平回来了?”金贵推门进来,笑呵呵的说道。
“金贵,来,坐会。”江东平招呼道。
“恩,老主任还好吗?”金贵问道。
“还行,身体还那样,就是喝酒不听劝,要不是推脱下午还有事,今天就回不来了。”江东平心不在焉地回道。
“东平,这个……有个事我跟你说一下,按说不该我说,但是……”金贵喝了口茶,顿了一下。
“金贵,吞吞吐吐干什么,咱们之间有什么话你就说吧。”江东平一看金贵真有事,当下也不再胡思乱想,认真的问道。
“也不是我的事,是这样,今天中午饭点,看见大侄子吃饭没个着落,我就把他带回家吃饭了。”金贵说道。
“哦,南南去你家吃饭了,这倒是稀奇,这孩子很内向,以前他怎么也不肯独自去别人家吃饭的。”江东平若有所思道。
“这不是重点,吃饭的时候我们闲聊,南南这么大了,你都不给孩子留点零花钱吗,孩子大了,也有自己的朋友圈子,别人都有零花钱,你让孩子怎么想。”金贵认真的说道。ъiqugetv
“恩,你说的也是,怪我之前也没往这块想,孩子也没提过,你们都是怎么给?”江东平也做了个市场调研。
“我一个月给贝贝三十块钱,一天一块钱,你们家不一样,你忙起来,中午饭都顾不上孩子,应该多给点。”金贵说道。
“恩,你说的对。对了,今天不行了,没买菜,明天晚上来家里吃饭吧,咱哥俩喝点。”江东平说道。
“这点事不至于请吃饭。”金贵摆摆手推辞道。
“你想太多了兄弟,我有别的事。”江东平也乐了,金贵还真是自我感觉良好。
金贵看他说得认真,便点头应下。
晚上吃饭的时候,江南看着坐在身边的爸妈,心里感慨,爸妈真年轻啊,前世他已经和这会的爸妈差不多大了,此刻坐在一起,还真有点怪怪的,不知道说什么。
江东平心里想着事,也没说话,一时间饭桌上气氛有点沉闷。
江南忽然想到零花钱的事,正想着怎么跟爸妈开口,要点零花钱,一番纠结还是开不了口,一时间一筹莫展。
江东平忽然想到了什么,忽然放下筷子,从兜里掏出一张百元大钞,递给了江南。
江南端着饭碗,一时间呆住了。
“南南,这是你的零花钱,以后我不在家,中午饭你自己解决吧,今天中午爸爸忘了给你做饭了。”江东平歉意的说。
“什么?你中午没给南南做饭?”徐长英瞪着眼睛没好气地说道。
“妈,我在金贵叔家吃了,谢谢爸爸。”江南笑呵呵地接过钱,替他爸爸解释了一句。
徐长英的脸色这才好看了点。
“南南,以后爸爸一个月给你一百块钱,省着点花,万一不够,你再找爸爸要。”江东平说完,便端起碗吃饭不再说话。
江南点点头,笑着说:“够了,够了。”
江南想起再过两年供销社经营不善,安排职工下岗的事情,就想提醒一下江东平。
虽然他刚刚替他爸爸解决了送礼危机,但下岗以后,留在岗位上的人也没多少工资,根本不够家庭开销,想到这里他放下碗筷。
“爸,我有点事跟你说。”
“什么事?”江东平转过头问道。
“爸,我觉得咱们供销社卖的东西太贵,竞争不过人家个人的商店,我看新闻上,东北好多国企经营状况都不好,职工发工资都困难,我担心供销社将来也会慢慢变成这种情况。”江南试探性地说。
江东平心里一惊,供销社的经营情况他知道,好在货款可以欠着县供销社的,要是上面把货款都还回去,他们还真的转不动了。
“我估计咱们供销社会改制,改股份制,职工可以买进单位的股票,年底参与分红。”江南又接着说道。
前世的时候乡供销社是在96年8月进行的股份改制,不过改制后经营状况仍然不好,毕竟落后的是管理体制和经营模式。
“不过,我觉得即便改制,经营状况仍然不会好,毕竟咱们供销社的经营成本太高了,还有那么多老职工的养老工资,这也是企业沉重的负担。”
前世改制的时候,江东平就买了四万块钱的股份,这钱基本打水漂了,江南不想这一世的重蹈覆辙。
这会职工的退休工资仍然由原单位发放,虽然只有正式的职工才有,但也是沉重的负担。
“前几年,咱们镇上除了供销社几乎没有多少个体商店,现在个体店开的到处都是,人家的东西比咱们供销社便宜的多,咱们根本竞争不过人家,我觉得我们家得早点考虑出路,不能光等着。”江南接着说。
江东平和徐长英都沉默了,尤其是江东平,今天江南说的话比老主任说的话还要深刻,一时间江东平也不知道如何接话。
作为供销社的二把手,江东平明白单位存在的问题是显而易见的,可他也没有什么办法,1992年全面开放市场经济以来,民营商店遍地开花,自己单位的效益却江河日下,加上退休职工的养老负担,早已积重难返,要不是还有一个经营的不错的下属食品厂,供销社早就支撑不下去了。
“南南,这些事情你就不要操心了,家里有爸爸呢,你安心学习就好。”江东平只能这样安慰儿子。
可江南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接着说道:“爸,我也是家里一份子,明年我就要上高中了,家里的负担会更重,我只希望我们家越来越好。”
“今天我去县里看老主任,老主任给我透露了一个消息,说年后可能很快会推行承包制,将供销社的各种柜台分别承包给个人,由个人去经营,自负盈亏,供销社只负责收取租金和管理,你说我们家也包一个柜台怎么样?”江东平试着的问道。
徐长英大吃一惊,插话道:“有这一回事?那供销社那么多职工,不可能每个人都能承包,那些包不到柜台的职工怎么办?”
“这个目前还没有说法。”江东平皱着眉头说道。
“爸,你是副主任,我猜领导是不能参与柜台承包的,而且我估计将来多余的职工很可能会被精简,一次性买断工龄,全部推向市场,自谋职业。”江南试探着说出未来下岗的情况,不过却没用“下岗”这个词。
江东平吃惊的看着江南,徐长英也是惊得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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