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暗的灯光下，一个年约三十岁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的男孩，另一只手在不停地搅动锅里的粥，旁边一个六七岁的小女孩站在小板凳上，拿着和自己的小手不成比例的菜刀，在吃力地切土豆。
沈静言还注意到，女人的腹部微微隆起，应该是有孕在身。
楼道里突然出现了两个衣着光鲜，貌若明星的年轻男女，女人愣了一会儿，才张口问道：
“你们找谁呀？”
她说话带着浓浓的南方口音。
顾知昀礼貌地问道：“请问梁骏声住在这里吗？”
女人听罢，仔细打量了一下顾知昀，似乎在怀疑什么。
“我们是他的同学。”沈静言急忙补充道。
“小曼，你在和谁说话？”
屋子里传来了一个男人的声音，正是梁骏声！
“两个人找你，说是你的同学！”
被称作小曼的女人朝屋子里喊了一声。
“同学？什么同学？哪个同学愿意跟我联系？”
梁骏声咕哝着走了出来，看到顾知昀的那一刻，呆愣在了原地。
现在的梁骏声，早已经没了当年的意气风发，眼神里的骄傲和自信也被消磨殆尽，看人的眼神有些木木的。
“顾……你怎么……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顾知昀不喜欢拐弯抹角，直接拿出了国际学刊，递给了他。
“蒋殊抄袭了你的论文，你知道吗？”
他本以为梁骏声会大吃一惊，接着又气愤不已，可出乎意料的是，梁骏声一点都不吃惊，更没有生气。
他的平静超乎了顾知昀的想象。
“你知道他抄袭？还是说，你……”
顾知昀猜到了最坏的结果，那就是梁骏声迫于生计，给蒋殊当了枪手。
梁骏声见到顾知昀，心中五味杂陈，踌躇了好一会儿，才支吾道：
“说来话长……先进屋吧。”
沈静言本以为，梁骏声见到顾知昀会情绪激动，甚至和顾知昀动手，毕竟二人有过那么大的矛盾。
梁骏声把自己的不幸归咎于顾知昀，沈静言一点都不会奇怪。
但是梁骏声见到顾知昀，除了吃惊，竟然没有一丝恨意，说话的语气还挺谦和。
进了屋，沈静言又是一阵唏嘘。
梁骏声的日子真的不太好过。
这种筒子楼的房间都很小，一张床，一个衣柜，一张吃饭的桌子，就几乎把房间的空隙填满了，旁边还有一个隔出来的小房间，应该是梁骏声的书房，沈静言朝里面看了一眼，小房间更狭小，堆满了书，除此之外，只有一张小书桌。
屋子里没招待人的地方，梁骏声就给二人拿了两个小板凳。
“家里小，将就坐一下吧……”
梁骏声窘迫地说道。
“不用了。”顾知昀道，“我们来就是想问问清楚，论文的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梁骏声神色有些不自然，大约是觉得羞愧，支支吾吾的不肯开口。
“许教授和唐教授都看过你提交的实验报告，他们已经发现论文的猫腻了。”
顾知昀心平气和地说道，“二位老教授都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他们绝不会纵容学术界出现论文抄袭的现象，更何况这篇文章发表在了国际学刊上，要是爆出来，丢的是咱们国家学者的脸。”
突然，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从小书房里蹿了出来，从沈静言的身边飞快跑过。
他跑到楼道里，扯着嗓子喊道：“妈，妈，我饿了，我饿了！”
沈静言看得目瞪口呆，这梁骏声虽然日子不好过，可造人一点没落下呀！
梁骏声长长地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
“顾知昀，你不明白我的处境，我和你不一样，你家庭条件优越，衣食无忧，可我……你也看见了，我有一大家子要养，我爸生病还在住院，医院三天两头就催交住院费，我实在是没有办法呀……”
沈静言听了，有些无语。
明知道日子不好过，还一个劲地生，就不能管好自己的裤腰带吗？
顾知昀蹙了蹙眉，真心地给出了建议：“现在国家提倡优生优育了，你可以去医院咨询一下，免费的，拿上结婚证就行。”
梁骏声也是个绝顶聪明的人，哪能听不出这话的意思，红着脸点了点头。
沈静言看着一屋子的旧家具，忍不住问道：
“凭借你的学历和能力，没找到工作吗？”
梁骏声苦涩地笑道：“我是上过报纸的人，是臭名昭著的叛徒，哪个单位肯要我，就连给小学生科技报撰写稿子的工作，还是蒋殊给我介绍的，每个月三五十块的稿费，勉强养家糊口。”
“你和蒋殊是怎么认识的？”顾知昀问道。
梁骏声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半年前，我爸确诊了肺癌，一直在住院，能活多久就看能给医院多少钱，我实在没钱了，就拿上了实验报告去航天院，想求求他们，再给我一次机会，因为我觉得自己的课题很有研究价值，就是那一次，我碰上了蒋殊，他不仅是帝都大学的教授，也是国家航天院的荣誉教授，他对我的课题很感兴趣，就花了二百块钱，买下了我的实验报告。”
顾知昀讶异：“二百块钱，你就把自己的知识产权给卖了？你知道蒋殊在国际学刊上发表的论文，稿费是多少吗？”
“我怎么不知道？当年我也是发表过论文的人！”
梁骏声的情绪有点激动了，“可我有啥办法，我爸躺在医院里需要救命药，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耗死吧！我承认我没骨气，我为了五斗米折腰，可在贫穷面前，什么骨气，什么气节，那都是虚的！”
话说到这里，顾知昀也算明白了梁骏声的态度。
是他自愿把论文课题卖给蒋殊的，他怎么可能配合许老头，追究蒋殊论文抄袭的事情呢？
贫穷，似乎成了一切错误的根源。
“你们走吧，以后别来找我了。”
梁骏声还算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虽然蒋殊的人品我不怎么欣赏，可他好歹帮了我一把，如果我把他也得罪了，那我养家糊口的工作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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