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也打了,逼也逼了,等我吸溜完面条,用眼神示意面前的石头,你可以回家了。
可是这位却是个死脑筋,非要跟着我,说只要一天不还钱,就撒着欢的跟着我。
哎,想跟就跟吧,我爹都死了,我还怕这个?
结了账,喝完最后一口面汤,我摸着滚烫的左脸,恓恓惶惶的往家走。那个叫石头的,还真的跟上了我,见我不理他,也不打搅我,双手插兜,脚步轻盈,小媳妇似的跟在后面。
回了家,关上门,指了指沙发,用眼神示意石头可以睡在客厅后,我就上了楼。
一进房间,我直奔卫生间,衣服还没有脱光,眼泪鼻涕已经煳满了脸,对着镜子,看了看肿起来的胖脸,用尽全力张大了嘴巴,忍了再三,终于一嗓子嚎了出来。
我发誓,就在我爹葬礼上,我都没有这样哭过,也许,那时候人是麻木的,只当是在做一件事。而后,我几乎没有来得及酝酿伤感,就先后被矿上的和讨债的收拾了一天。这会夜深人静,我想着今天这一天受到的委屈,终于意识到自己的亲爹,他再也回不来了,我真的成了一个独家寡人了。
“爹啊!
“我委屈啊!
“他们欺负我!
“他们揍我!
“哎呀呀呀呀…….
“呜呜呜呜!”
夜深人静的时候,是想家的时候。哦,我家还在,我想的是我爹,想的是我以前肆无忌惮的生活。可如今,残酷的世界就是这般残酷,我爹人刚走,我就被迫面对这一切。矿上的王八蛋们良心让狗吃了?不嘘寒问暖就算了,上赶着来家里看我的笑话。要债的都是王八蛋,要我爹还活着,这帮孙子敢上门来讨债?
“不行,这日子没法过了,赶紧卖矿!”我坐在浴缸里,自言自语的说,“老爹,别怨我,儿子没有你那份本事,我就是个从小被你宠坏了的煤二代,其实我挺怂的,这辈子也没有你老人家那份雄才大略,只想把矿换点钱,还了欠债,留下我这辈子够花就成……..”
想着想着,我不知不觉就给睡着了。
梦里,我依稀看见我爹在对我笑,我满脸委屈的爬过去求安慰,可到了跟前一细看,奶奶的,竟然是冷笑,难道他嫌卖矿?想着他平时揍我时的也是这幅尊容,我浑身打了个冷颤,如丧家犬似的醒了过来。
人是醒过来了,冷颤还是打个不停,睁大了眼睛仔细一看,得,竟然睡在浴缸里了,此时不知是几点,浴缸里的水都快结冰了。
哆哆嗦嗦穿上睡衣,跑到楼下客厅喝开水,猝不及防被一个黑影吓了一跳。抹黑打开了灯,原来是石头,这孙子好好的沙发不睡,竟然坐着入定,怪人!
灌了一杯开水,看了看时间,发现已经早上六点,想了想也就不打算继续睡觉,上楼换了身衣服,拿着老爹的手机仔细研究了起来。
自老爹去世后,他的电话就一直响个不停,我嫌烦,就给关了机。这会打开看时,竟然攒下了一大堆的短信和未接来电。
老爹的手机彩屏,是一张我十二岁生日时的照片,此刻握着手机,心里又有点物是人非的感觉。
努力不去想这些——哭也哭过了,怂也怂过了,眼下我需要做点什么,不能被动的在家里等着。
老爹在县里开矿,几十年来积累了不少财富,也积攒了不少人脉。眼下,我一个毛娃娃,实在应付不来眼前的局势,所以必须找个长辈来撑腰。
水一渠,范县隔壁高县的煤老板,我老爹的拜把子兄弟,早些年跟着我爹干,后来靠着我爹的势,成功卖下了隔壁县的煤矿,摇身一变,也成了煤老板。在我的印象中,他对我爹好的能给我爹当儿子,前几天在葬礼上,他陪了我一天一夜,当时也留了话,不管有啥,都可以找他。
嗯,这个人应该靠谱。
我清了清嗓子,这就把电话打了过去。
“是八万吗?”电话半天才通,不过我不怨他,因为我知道,任谁接到死者的电话,都得先害怕一会。
“水叔是我,我用的我爸的电话。”我回答到。
“这么早!嗯,娃,你有啥事?”水一渠问。
“叔,不瞒你说,我过不下去了,昨天要债的差点没把我打死!”我装作很可怜的样子。
“啥?还有人敢打你?”到底是自家人,水一渠一听这,电话里就给炸了。
“嗯,我…….”我还想渲染几句,可没想到却被水一渠给打断了。
“你在家?好,等着,我这就来!”水一渠颇为仗义的撂下话,电话当即就给挂断了。
我心满意足的放下手机,回头一看,发现石头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直愣愣的看着我。
这会我可不怕他了。
“我叔一会就来。”我把手机啪的一声放在桌子上,带着鼻音潇洒的说。
“能还我钱吗?”石头估计没有睡醒,要不他不会不知道我那句话的意思。
“哼哼!你等着呗!”我扬眉吐气的站起来,斜眼看了他一下,自顾自的上了楼。
要说这水一渠真不是盖的,一个钟头没到,就带着一伙子人气势汹汹的冲进了我家。
“叔,他揍我!”亲人见面先告状,我双眼通红的指着石头说。
“哎呦,这不石总家的二公子吗?你爸可好?哈哈哈!”水一渠一转身看见了石头,立刻嚣张,额,狗腿的握着石头的手,大声寒暄道,“还得麻烦你回去给你爸说一声,欠的那笔款子,年前是回不来了,三月!你让他放心,三月,我就是不吃不喝也把钱还上!”
嘿!我一看这阵势,刚挺起的腰杆瞬间就怂了下去,这哪跟哪啊!
“我只管要胡家的帐,其他我不管。”石头倒算是见过世面,对水一渠冷淡的说。
“那好,那好,如果是这样的话。”水一渠装作没有看见我脸上的伤,找了个台阶说,“那我和我侄儿说会话先。”
台阶下来了,扛着洋镐把子的人出去了,我被水一渠带到了二楼。
“娃,揍你的就是楼下的那个石头?”水一渠问。
“是呢,他是真揍我了。”我委屈的说。
“哎,这事你看,我也没有办法,谁叫我也欠他家钱呢。”水一渠烦恼的砸了砸桌子。
“算了,叔,我找你也不光是这个事。”我拍了拍水一渠的肩膀说,“是这,我爹走前留了一屁股债,有一千两百万,现在家里一分钱没有,我一个娃娃,实在扛不起,想等着年后,把矿卖出去…….”
水一渠一听我的话,立刻就精神了起来。
“卖矿?嗯,是个好想法,叔叔支持你。”水一渠说,“说实话,你爹打下江山不易,煤矿这行,打打杀杀的实在不是个好生意,你娃学习好,以后是要当干部的,犯不着干这卖命的活,卖了也好,卖了也好,留下一大笔钱,够你花了。”
果然是我爹的好兄弟,这几天了,我总算听见了句我想听的。
“叔,可我不知道怎么卖矿呀,你看——”我双手一摊,把问题交代了出来。
“不怕,叔帮你!”水一渠握着我的手,颇为真情实意的说,“娃,你想把矿卖多少钱?”
“这个,我不太懂。”我一脸懵逼的说。
“哦,你看啊,你爹的矿,开了有二十年了吧?设备啊,人员啊,都老化了,嗯,说起来你爹去年修矿,就是因为矿不行了,对不对,要不咱没命的往里面投钱呢?”水一渠说,“实话和你说,你还记得前几年,你爹生病,想休息一年,找人包矿,当时一年两百万都没有人愿意包,你记得这事不?”
水一渠说得倒是大实话,两年前,老爹生病,想休息一年,确实打出200万的承包费找人包矿,可是没有人接手,我爹不得不自己干了下来。
“我记得那年,你爹找人给矿估过价钱,好像估了三千万左右吧,现在,这个又过了几年,你爹又不在了,叔说句不好听的,你这个,算是贱卖,嗯?”水一渠说到这里,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最多三千五百万!叔怕你吃亏,就卖给我吧!”
不得不说,水一渠说得这些东西,我之前或多或少都听我爹说说,三千万的估值,似乎也听过。眼下,水一渠能给出一个三千五百万的价格,想来已经是仁义了,抛了欠款,我还有两千多万的收入,自己这辈子也算有交代了。
想到这里,我有些感慨的握着水一渠的手。
哎,啥也不说了。
“叔,你是我的恩人,谢谢你啦!”我抹着眼泪,真情实意的说着。
就在我们叔侄你有亲,我有义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了一阵脚步声。
“放你娘的屁!三千五百万!水一渠,你不怕死了以后下地狱?”
一阵咆哮后,安子辉,杨大树,还有一个我不认识,但看起来颇为眼熟的人气冲冲的跑了上来。
“八万,别犯傻,你爹留给你的矿最少一个亿!”安子辉指着水一渠说,“这老东西准备趁火打劫呢!”
我的脑子有点发懵,此刻,我放开了握着水一渠的手,气势汹汹的走到那个我不认识,但看起来颇为眼熟的人面前。
“你是石头爹?”我撸起袖子,恶狠狠的问。
“是啊,我叫石象,石头是我儿子!”老东西还笑眯眯的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你教他要债打债主脸的?”我扬起半边脸,气不打一处的说,“看看,都肿成猪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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