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话不是这么说,如今你与麻颇本就有些不和,若是他在嫉恨你,得不偿失……”

    “我怕他嫉恨?”沈炼冷笑出声。

    他说完就要转身,余光却看到尸体的手动了一下。

    他定住了脚步,回头蹲下,人仔细端详着眼前的“尸体。”

    他看着眼前女子,脖子上星星点点,看样子近日里没少跟人敦伦,至于是何人,用脚趾头都能猜到。

    他伸出食指中指摁在了她的颈部,又低头看了下她胸前的贯穿伤。

    当胸刺入心脏看起来,人早凉透了。

    外面再次传来马蹄声,不同先前的,这次马蹄声整齐划一,看样子人数不少。

    “她是张彪的堂姐,我记得之前张彪喝醉了说个笑话,说——”

    没等他说完,身后传来沉重的脚步声,接着,掌风袭来——

    他刚侧头,脸上便结结实实挨了一拳。

    向来八面玲珑锦衣卫人称笑面佛的麻颇,此时喘着粗气,双目猩红,身上全是尘土,浑身哆嗦,满面杀意,便是头发也根根直立。

    “妈的——”

    沈炼本要还手,可一抬头看到麻颇猩红的双眼,大串的泪混着脸上的尘土,流了下来,鼻涕都出来了。

    他只一眼,便知眼前人动了真情,握起的拳头便放了下来。

    麻颇本拽着他的衣领子,第二拳没等下来,被沈炼的属下劝住:“我们看到信号不等接驾,便马不停蹄地前来支援了,可终归是来晚了一步……”

    麻颇缓缓撒了手,犹如被人抽出了灵魂,缓缓朝着稻草上的尸体走了两步。

    之前还在他身下婉转承欢的人,如今毫无声息地躺在那里。

    他眼前不断浮现她巧嫣盼兮的脸,是男装时候的古灵精怪,是面对自己时候的伶牙俐齿,阴奉阳违……

    是她盯着金子发光的晶亮如繁星的灿烂双眸……

    麻颇身子摇晃了两下,偏偏此时又有人小碎步跑来,巴巴地将之前张娘子留的信,递交了过来。

    “张娘子……女中豪杰,巾帼不让须眉,这是她……仓促之下留下的信。”

    麻颇一愣,颤着手接过,麻颇:事发匆忙,千言万语不及诉说,想你。

    他看着看着,忍不住抬头,想把泪意憋回去,眼泪却不受控制地越来越多。

    他看起来跟同僚好,做事滴水不漏,可外面场面话说得多了,独处的时候,往往不爱说话,跟她的话……更是少之又少。

    本以为守得云开见月明,挑明了心意,只等回了陛下,讨来旨意。

    他痴痴地望着躺着的人,又看了看手中的书信,“金子银子,一定给我留好了,万一……抚恤金给我弟!”

    他看到金子银子的时候,破涕为笑,喉里哽咽着道:“金子银子,老子有的是……只要你起来,都给你,以后都依你……”

    边上的手下难得见自己的头如此的模样,好似被抽调了所有的精气神儿,萎靡不振,不由得跟着转头抹了一把泪。

    麻颇痴痴的看着稻草,想到他便是在此处要了她……

    他猛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犹不解恨,又再次抬手抽来,被下属哭着拉住:“头,别这样,人死不能复生啊……”

    麻颇直立的身子,忽然膝下一软,跪倒在地。

    他小心翼翼地将张娘子搂在了怀里,抱着她的头,嚎啕大哭起来。

    有时候猛男落泪,更触目惊心,他哭得歇斯底里,不管不顾,也不顾面前站着的是他向来看不上的沈炼。

    院子里只听到他的哭声以及草丛里蟋蟀的叫声。

    一阵风刮过,沈炼忽而冷笑一声,被身后的属下拽了拽,眼神示意:这个节骨眼儿,就别横生枝节了,还怕仇恨值不够啊。

    “号丧呢么……”沈炼走到麻颇身后,忽而抬起脚,毫不客气地一脚将他踹倒。

    打断了麻颇的悲意,麻颇恨得猛然抬头,咬得后槽牙直响,看沈炼的表情狰狞,恨不能生吞活剥了他。

    沈炼仍旧是那副阎王爷见了都打怵的死样子。

    痛失爱人的痛,他知道。

    于是,他冷笑了一声道:“男子汉,流血流汗不流泪,棒槌!”

    这句话说得就有点过了,他的属下一个劲儿地拉他。

    就连麻颇的手下也不由得转头齐齐看过来——

    “张彪之前喝多的时候,提了一嘴,说他的这个堂姐,与众不同,爱金银,却不花,爱美男,却不睡……”

    麻颇冷冷地望过来,“她都死了,你还在这里说风凉话?”

    沈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想当初,你不也是趁着我痛失所爱,钻得空子上地位?”

    此言一出,周围的下属纷纷垂下了头,恨不能听不到长官的争执。

    不顾麻颇嗜血的眼光,沈炼用拿起剑鞘,就要过来。

    麻颇一把搂住张娘子,浑身戒备:“你要做什么?”

    沈炼用剑梢比画着张娘子中剑的部位:“当胸一剑,这个人是个用剑的高手,高手往往都自负,不稀罕补剑,若是我杀人,直接砍头……”

    麻颇恨得牙关紧咬。

    浑身的血液都在沸腾着,作势就要站起来拼命,被几个手下拉住劝道:“头儿,冷静,犯不上……”

    沈炼再次嗤笑道:“寻常人,左胸中剑,阎王爷来了也难救,可我曾经听张彪喝多了提过一嘴,他那个堂姐奇葩的地方数不胜数,女人进锦衣卫,这些都不算什么奇葩。”www..net

    “更为奇葩的地方,便是她的心脏也异于常人,长在右侧,如今她左胸中剑,你省点号丧的时间,抓紧时间找个郎中,说不定葬礼能变婚礼,省了一场白事。”

    麻颇猛地抬头,匆忙放下怀中的张娘子,手指颤抖着就要往颈边探去……

    他止住了哭,又低头趴在了她的右胸上,听了片刻,脸上表情变幻,忙用袖子擦了擦脸:“快,快寻个大夫……”

    没等他说完,沈炼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砸了过来——

    麻颇赶忙接住。

    “陛下先前赏的生肌膏,止血生肌,刀伤剑伤有奇效,我也只有这一瓶。用不完记得还我。”说完,人已经转了身。

    “等等——”麻颇叫住了沈炼:“谢谢……对不住。”

    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对不住……不该当初在你痛失所爱的时候趁虚而入……

    沈炼没回头,扯了扯嘴角,却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上的月亮。

    若他的江弯,也能死而复生,该多好。

    月色撩人,可他身旁,再没有他想要一同赏月的妻。

    若是可以,他希望用全部的功勋,职位,所有……来换她的生。

    只可惜,老天不给他这个机会。

    他压下了满腹的妒意,离开了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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