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贵妃的这个病,来得很是凶险,半夜高烧不退,一个劲儿地说胡话。
众人急得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就连向来笃定的曾凡,也有些焦躁,来回地在室内踱着步子。
过了一会儿,他见贵妃仍旧没退热,又踱到桌前,提笔再次开了个方子,添了几味重药。
果然,这次药灌下去,贵妃娘娘的热渐渐退下去了。
可下了重药也有副作用。
便是呕吐。
热刚褪下,连贵妃便翻身剧烈地吐了起来……
贵妃便是长得再像仙女,也毕竟是吃五谷杂粮的凡人一个。
呕吐物也熏人。
侍女恭敬地端着痰盂接,不时地侧过头忍耐,险些自己也跟着吐出来。
倒是曾凡凑上前,看了眼痰盂里的污秽。
“娘娘今日吃了胡饼?”
“是的。”
曾凡的眉头再次紧紧地皱了起来,自言自语道:“胡饼,不好克化……”
连贵妃半梦半醒,脑袋晕乎乎的。
侧头一个劲地往外吐,直觉嘴里有口痰卡在了嗓子眼里,没办法喘气。
她捂着脖子,手下意识地往前抓……
便被一双有力的大手回握住了她。
“娘娘?”www..net
曾凡凑近一看,脸色登时变了:“娘娘可是呼吸不畅?”
连贵妃憋得脸色青紫,闻言连连点头。
她心中发急,纤细的手指犹如鸡爪一般牢牢地抓着曾凡,划出了长长的血痕。
曾凡却连眉头都不动一下,并没因为吃痛而松手。
先是用力回握住她的手,对身后宫女道:“水——快喂娘娘水……”
宫女手忙脚乱地跑到桌前,拎起水壶斟了一杯水,匆忙过来灌到贵妃的口中。
着急忙慌,颤颤巍巍的,一碗水反而撒了一半在贵妃的衣襟上。
曾凡看不下去,伸手扶碗,快准狠地将水给灌了下去。
然后猝不及防,猛然大力,连着拍了连贵妃的后背就是啪啪几下——
连贵妃向前一弯腰,终于将嘴里的污秽吐了出来,随即剧烈地咳嗽起来。
曾凡手凑到她嘴边,毫不嫌弃地接住了她吐出来的东西。
帮忙顺着她的背,等她平复了些,又一手掐着她的嘴巴,另外一个手指往外扣。
“还有没有?”他作势要凑过来吸痰。
人已经弯腰凑到近前——
烛火噼啪地爆了一下。
一双虚弱的手,撑在了他的胸前。
曾凡一愣,抬头一看,连贵妃眼睛水润迷蒙,眼角都是泪,却坚定又缓慢地摇了摇头。
眼神向右转了一下。
周边有人。
“本宫、好了。”再次咳嗽数声,连贵妃虚弱地说道。
她抬眸再次看了一眼曾凡,其貌不扬,便是放在人海里,让她看数眼,也仍是过目就忘。
如此普通又平常的人,却屡次三番救她。
是了,行医本就是为治病救人,可他不知道他救治的人是多么狠毒的人,手中有多少的鲜血……
“本宫,不值得你救。”连筱蝶苦笑了下。
“这样死了,虽然憋屈,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娘娘此言差矣,便是蝼蚁,尚且偷生,娘娘凡事要想开一点。”
见贵妃娘娘好了,曾凡径自起身,接过宫女递过来帕子,擦了擦手。
身后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显然是宫女放下帘子伺候娘娘更衣。
刚才事情紧急不觉得如何,一切都是下意识的反应。
可如今他低垂着头,脑海里不知为何浮现的却是半盏水洒下去,贵妃娘娘朦胧凸起的身姿……
他下意识地想要掐断脑海里的妄想,可一念起,欲念生。
他拿着手帕垂在了下摆,偏偏身后贵妃那头,安静了下来。
身后又响起宫女的声音:“曾大人,帕子给奴婢吧。”
曾凡:……
他尴尬着转身,甫一抬头,便正和床榻上掀帘望过来的贵妃,视线相撞。
贵妃此时换上了寝衣,一头黑发如瀑布般泻下,苍白的脸色看起来羸弱,完美的五官让人不由得心生怜惜。
曾凡只被她秋波望过来的一眼,便觉得心跳如鼓,仿佛心脏都要从喉头蹦出来。
方才压下去的欲念,腾地一声又起来了,耳边再次传来宫女催促的声音:“太医?曾太医——”
“寻雪——”连贵妃轻声道:“你先退下去,本宫有话要跟曾太医说。”
被唤作寻雪的宫女应是,转身离开了,连贵妃挥了挥手,其余的人也出了门。
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等到人都走了。
曾凡偷偷地闭目,深呼吸了几下,这才恢复如常,可他脸如同烫熟的虾子一般红,也不敢抬头看贵妃,几乎是同手同脚地就要往门外走。
眼看着就摸到了门边,身后忽然响起贵妃的声音:“曾大人,多谢。”
曾凡头也不敢回,“娘娘言重了。”
说着,开了门,落荒而逃……
连筱蝶看着他几乎是狼狈逃走的样子,不由得莞尔。
可随即便是一愣。
她有多久没有发自肺腑的笑了?
“娘娘——灶台上温着燕窝,可要喝点燕窝?”等到太医离开,寻雪开门进来问道。
“这么晚了,可派人送曾太医出宫?”贵妃倏地问道。
寻雪一怔,曾太医经常给娘娘诊脉,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娘娘便是半夜发病,也会有人从被窝里把人叫起来进宫问诊,娘娘何曾过问过一句?
如今……
寻雪心下一凛,正了颜色:“先前娘娘高热,已经派人去曾太医家里传信,太医今日在宫中值宿……”
“知道了。”连贵妃没再多说,折腾了这一通,她浑身都没了力气,人软倒在床上,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有道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她刚阖了眼,便梦到了霍清颜。
不同的是,霍清颜身着皇后服饰,头戴凤冠,居高临下地望着自己。
“连筱蝶,咱们俩的账,应该要算一算了。”
连贵妃心底不屑,轻嗤道:“算账?行,你先到阎王爷那记我一笔,等我将来寿终正寝的时候,我再到阴间给你还债!”
霍清颜站在高高的台阶上,大风吹得她的衣袍翻飞,凤袍红色打底,耀眼鲜红,上面绣着金丝线的凤凰,好似能腾空而起,这一幕扎得人眼底生疼。
连贵妃心底又是嫉又是妒。
论颜色,论身段,论出身,她自认不输霍清颜,可她却万万没想到,霍清颜如此轻而易举的就能夺走陛下的心!
那是她花了多少心思,陪了多少小意,都没换来的真心。
陛下遣散了后宫,为的是谁?
连贵妃恨极,梦里她便直言不讳道:“你活着斗不过我,便是死了,本宫也不怕你!”
高处的清颜仍是以往当太后时候端着架子的模样,脸上笑得温和,眼神全是杀意:“来人,赐她自缢。”
连贵妃冷笑着,却不妨脖子一疼,呼吸困难,她低头一看,这才发现脖子上到底是有白绫缠绕着,她抬头一看,两边还有宫人再用刑。
她伸手捂着脖子,抬头死死地盯着霍清颜。
便看霍清颜直勾勾地望着她:“你我,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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