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看到什基里亚托夫的时候,维克托就放慢了脚步,尽管他与对方不是很熟,但此前总归还是打过照面的,既然此刻都是要去斯大林同志的办公室,那在看到对方的情况下,还特意加快脚步将对方撇开,显然不是一个很礼貌的行为。

    笑容可掬的老头显然也看到了维克托,他也很自然的加快脚步,一边打着招呼,一边迎了上来:“你好,维克托·维克托罗维奇同志。”

    “你好,马特维·费奥多罗维奇同志,”既然对方主动开口打了招呼,维克托便迎上两步,主动同对方握手。

    从行政职务上作对比的话,在维克托与什基里亚托夫之间似乎不容易分出一个高低来,但若是从党内职务和地位上看,前者显然是没办法与后者相提并论的,毕竟今年已经六十多岁的什基里亚托夫同志,在二月革命期间就已经是莫斯科工兵苏维埃的代表了,他是联盟真正意义上的老一辈革命者。所以,维克托对人家保持一定的尊敬是非常有必要的。

    “接到斯大林同志的通知了?”同维克托握了握手,什基里亚托夫顺势朝楼梯上指了指,而后一边迈步走上台阶,一边侧着脸同维克托说道,“听斯大林同志在电话中的语气,他似乎是非常的愤怒啊。”

    维克托抿了抿嘴唇,说道:“具体的情况我也不是很了解,不过想来应该与南斯拉夫访问代表团的问题有关联,刚才斯大林同志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重点询问的也是有关贝尔格莱德的情况。”

    对于维克托来说,他并不知道什基里亚托夫是为什么被召集到克里姆林宫来的,更不知道斯大林同志找他过去的目的,是不是与什基里亚托夫所负责的工作有关,因此,他显然不能将贝尔格莱德方面的情报内容透露给对方——向一个负责党员纠察工作的人泄密,可不是一个聪明的选择。

    “过去一段时间里,中央监察委员会陆续接到了一系列有关列宁格勒方面的举报信件,”什基里亚托夫似乎谈兴很高,他继续说道,“确切地说,是四个月里,就有四十四份举报信和相关的举报材料被送到了我们的手里。”

    “哦?”维克托扬了扬眉毛,心不在焉的哼了一声。

    实际上,维克托可以确定的一点是,随着卫国战争的结束,战前大清洗时期的某些政治陋习,似乎又有了沉渣泛起的趋势,某些有受迫害妄想症亦或是总感觉社会对其不公的人,又开始将大清洗时期的某种行为方式拾了起来,他们用各种各样的举报信,以及某些查无实证甚至是捕风捉影的所谓“举报材料”,来攻击和抹黑自己的对手,甚至是假想中的敌人。

    在维克托看来,联盟的问题在于,没有给这些类似的举报行为设定一个底线,说白了,就是举报者即便是做出了不实的,甚至是诬陷性的举报,都不用付出什么代价,他们的举报行为毫无成本可言,这也就使得“举报”这种行为本身,成为了无代价却潜在收益丰厚的举措,所谓:“不管有枣没枣,先打三杆子,”举报者所怀有的心态就是这样的。

    当然,这样的问题之所以始终存在,是与联盟国内的整体政治氛围息息相关的,也与联盟始终将“斗争”放在首位有关联——莫斯科的决策层始终认为联盟面临着外部侵略的威胁,始终认为第三次世界大战迫在眉睫,始终认为西方国家对联盟的渗透和瓦解正在进行,因此,联盟不仅“外紧”,同时内部也很紧,而发动群众对可疑分子进行举报,显然是保持内部稳定的重要举措之一,为此,联盟是不可能给举报行为设置一个底线的。

    进入联盟的核心决策层也有一点时间了,维克托对很多联盟内部的问题,尤其是宏观的、战略性的问题,也有了自己的见解,因此,他非常的清楚,某些看上去很是微不足道的社会问题,很可能都是与国家的大政方针政策密切相连的。

    考虑到联盟对国家外部环境的整体走向在短期内不会有什么改变,也有就是说,莫斯科核心决策层在对“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预估问题上,短期内不会出现放松的心态,因此,联盟内部这种政治紧张的氛围,估计也不会出现向好的局面,而大清洗时期的政治陋习沉渣泛起,很大程度上,恐怕也是无法避免的。

    一旦大清洗时期的政治陋习沉渣泛起,那么它就会被某些人利用,就会成为某些政治力量用来打击对手和政敌的工具。

    就拿什基里亚托夫所说的举报这一点来说,维克托可以确定,在过去四个月的时间里,中央监察委员会受到了四十四份有关列宁格勒的举报,那么其它地方呢?比如莫斯科,恐怕有关莫斯科的举报也不会少于这个数字吧?

    如果什基里亚托夫将全联盟范围内每个地方的举报数据都拿出来,一股脑摆在斯大林同志的面前,摆在所有人的面前,那么可以预见的是,包括列宁格勒在内,全联盟任何一个地方的举报数据都不会过于的“亮眼”,总体来说,它们会处在一个均衡的状态下。

    但现在的问题在于,什基里亚托夫并不会将全部的数据都拿出来,他只拿出来一个列宁格勒的数据,于是,在缺乏对比的情况下,四十四份举报的数据,自然就显得很扎眼了。最关键的一点是,目前列宁格勒出了岔子,包括斯大林同志在内的莫斯科领导核心,正处在怒火爆发的边缘,再加上日丹诺夫同志病重,没有人能替列宁格勒说话,所以,什基里亚托夫赶在这个时候将问题丢出来,自然而然的就会给人造成一种印象——列宁格勒的问题很严重,甚至已经严重到了不处理不行的地步上了。

    所以说,涉猎到政治上的问题,上层有没有人还是很关键的,毕竟在某些特殊的时候,有人替自己说话和没人替自己说话,结局很可能是完全不同的。

    上了二楼,赶到斯大林同志的办公室门口,什基里亚托夫率先停下脚步,他站在紧闭的房门边上,站直身子,将身上原本就笔挺的西装又整理了一下,又将原本夹在腋下的公文包拿下来,端正的拎在手里,这才扭头朝维克托微微一笑,同时,抬起胳膊在房门上敲了敲。

    从什基里亚托夫这一套动作上看,就知道他并不是一个经常与斯大林同志会面的人,他的拘谨足以说明一切,而相比起他来,维克托的表现就平和许多了——这也是在楼下的时候,什基里亚托夫率先与维克托打招呼的原因。

    片刻后,紧闭的房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一张戴着圆框眼镜的小圆脸出现在门内......是贝利亚同志。

    今天的贝利亚同志穿了一身灰色的列宁装,他打开房门,看了一眼站在门外的两人,随后什么也没说,就那么径直转过身,离开了门口的位置,紧接着,维克托就听到斯大林同志的声音。

    “......我不认为阿夫克先季·纳尼基维奇能够胜任这项工作,我不信任他,就像我不能将信任给与沙尔瓦·奥塔罗维奇一样,”斯大林同志的声音显得颇为愤怒,“相比起他们,我认为米尔·阿列克佩罗维奇更能胜任这份工作,甚至是维克托·谢苗诺维奇也可以,他现在在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做的就很不错。”

    维克托抿了抿嘴唇,跟在什基里亚托夫的身后走进办公室。他听的出来,斯大林同志应该是正在与贝利亚讨论有关内务人民委员部的某些问题,因为他那一番话中所提到的四个人,都是目前内务人民委员部系统内的,哦,唯一的一个例外,就是“维克托·谢苗诺维奇”,这是指的现任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主席阿巴库莫夫。

    斯大林同志所提到的前两个人中,阿夫克先季·纳尼基维奇指的是格鲁吉亚现任司法部长阿夫克先季·纳尼基维奇·拉巴瓦,而沙尔瓦·奥塔罗维奇,则是指的格鲁吉亚现任内务人民委员部第一副部长沙尔瓦·奥塔罗维奇·采列捷利。

    这两个人无疑都是贝利亚的亲信,甚至可以负责任的说,当前格鲁吉亚的主要领导干部群体内,有绝大部分都是贝利亚的人,这一点毋庸置疑,所以,斯大林同志不信任这两个人是完全有道理的。可以更进一步的说,现在任何一个来自格鲁吉亚的干部,都不可能得到斯大林同志的信任。

    至于斯大林同志所提到的第三个人,也就是米尔·阿列克佩罗维奇,应该是指的阿塞拜疆内务人民委员部主席雅库波夫,此人实际上同样也是贝利亚的人,只不过他与贝利亚的关系没有那么近,他是效忠于阿塞拜疆现任第一书记巴吉罗夫的,但巴吉罗夫与贝利亚之间的关系有多么密切,同样也是尽人皆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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