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父亲喜欢在本子上记录自己的见闻,我从他的手记里找到了这个名为长夜的古怪村子以及进山的道路指引,这才找到了这里。”
白澄正回忆了一下,“确实,我记得你父亲的上衣口袋里装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笔记本,我当时看见他就知道他也是念过书的人,可惜没有跟他多聊两句,不知道他是做什么工作的?”
“和我一样,都是人民警察。”
“噢!真不错,真不错,他近来身体如何?算算时间大概也快到退休的年纪了吧?”
“很遗憾,家父在离开长夜村,回到工作岗位上后不久便因公殉职了。”
白澄正听完颇为唏嘘感慨。
“今晚就在这里住下吧,外面不安全,你父亲应该在手记里说过关于这里的事情?这个村子的夜晚对所有踏入这里的人来说都是禁忌,切莫掉以轻心。”白澄正严肃地嘱咐道。他主管村中祠堂,比所有人都更加相信这些玄而又玄的东西,也更清楚其严重性。
“那个……”郝昭转过头去想与程知勿交换一个眼神,却尴尬地发现对方压根就没有什么眼神,那片灰白无神的眼眸就是能看到的全部。
程知勿当然知道他想说什么,于是接过了话头,对白澄正说:“白叔,我们想要探一探那片无光之地。”
可是白澄正在听到这个要求时便凝重了起来,严辞拒绝:“不行,绝对不行,你们是外来者,不知道这里面的轻重,无光之地是很可怕的地方。郝昭,不要以为你父亲能出去、我的妻子能出去就意味着那里是可以大摇大摆来去的了,那都是侥幸罢了。你的父亲难道没有在手记中写过相关的内容,或者警告过你吗?”
“其实……他当年根本不记得任何的事情了,就连他来过这里都不知道,我也只是凭借手记中的内容才知道长夜村的存在。”郝昭顿了顿,说:“此次前来,一是想要搞清楚我父亲当年在这里究竟经历了什么。”
“二,想要找两个人。”程知勿补充道。
白澄正不愿让面前的两个孩子去试着挑战无光之地,于是便将第一个目的暂时抛在了一旁,转而问程知勿:“找什么人?你说,我要是认识的话一定告诉你。”
白澄正感觉有点奇怪,怎么找人还能找到这与世隔绝的地方来?长夜村里现在也没有外人居住,他会是找谁?
“两年前,是否有一对夫妻来过这里,男人叫余渺,女人叫薛桐。”
白澄正听到这两个名字后思索了片刻,遗憾地摇了摇头,“我没有印象,孩子,你确定他们真的来过长夜村吗?”
“我确定。”程知勿有一次拿出了余小小的照片,“这是他们的女儿,你看看这张脸有没有对她父母的印象?”
白澄正接过手机仔细看了半晌,摇摇头还给了程知勿。
“这些年每一个造访长夜村的客人我都见过,但对余渺、薛桐和那张照片都提不起任何的回忆来。”
“这样啊……”程知勿皱着眉头接过手机,原本刚刚有了眉目的事情好像再一次断了线索。
白澄正又转向郝昭,再次叮嘱道:“关于你父亲的事我们明天再说,今天已经很晚了,先睡觉吧,我去跟俩小子睡一块,你们睡我的床。记得别关灯,天已经黑了。”
说完,他便径直离开了房间。
等另一边房门关上的声音响起后,程知勿看向郝昭,郝昭又看向程知勿,两人对视了十来秒之后,郝昭佯怒道:“在这儿跟我使屁的眼色,你自己照镜子看看你有眼色吗!俩眼珠子加一块都凑不出一张整的眼角膜来。”
这也就是跟程知勿比较熟了,郝昭才会开这样的玩笑。
程知勿撇撇嘴,抱着胳膊向后靠在了墙上,“只有聪明人才能看得见我使的眼色,这就是皇帝的新衣之番外篇:皇帝的眼色。”
“你平常这么说话没人揍你吗?”
“没,敢碰我一下我就立马躺地上开始思考一会儿讹多少,虽然我打不过,但我可以让对方赔不起。”
郝昭憋了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最后,他还是开口,说:“说正事,你怎么想?”
“骗我。”
程知勿言简意赅。
确实,白澄正肯定在骗他,山外小镇上的人但凡对余渺夫妇还有印象的都毫不犹豫地点头说他们来过,虽然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但他们既然已经到了长夜村的山口,再加上程知勿通过余小小看到的那片漆黑无光的景象,那余渺夫妇的去向便只剩下一个可能。
白澄正之所以那样说,并非他当时错过了余渺夫妇的造访,实际上,他肯定看见那两人了,但是却不愿意告诉程知勿和郝昭。
为什么呢,答案也很简单,因为他知道那对夫妇误入了长夜村的黑夜中,必然被拽入了无光之地,而外面的人既然找到了这里来,那就说明那对夫妇并没有从无光之地中走出。
他不想让程知勿和郝昭去试探长夜村的禁忌。
这一点两人都可以理解。
“所以?”
“你觉得呢?”
这一次,郝昭读懂了程知勿的眼色,不,那不是眼色,而是一种更加内蕴的表达方式,就好像是直接通过对视直接传递到了他的脑海中,这并非什么特殊的能力,这是独属于程知勿的表达方式。
很难想象一个瞎子能够通过眼神传递什么信息,郝昭在此之前也是不信的,哪怕他见过了许许多多的瞎子。
可程知勿不太一样。
卧室中的静默像是一种奇妙的征兆,他们都明白接下来要做什么却不说破,只是有一个人站起来走到了电灯开关的旁边,轻轻按了下去。
卧室霎时间便陷入了一片漆黑,外面的黑夜一点点渗透了进来。
程知勿感觉好像有什么东西轻轻贴上了自己的身体,并没有想象中那种黏糊糊的恶心感,反而还有些让人安心,他明明坐着,却感觉自己已经躺在了暖烘烘的被窝里。一个平和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其实他也不确定那究竟是什么声音,似乎是风声,又似乎是树叶摩擦的莎莎声,总之,这个声音让他很快便陷入了昏昏沉沉的状态之中。
这里真是个睡觉的好地方。
迷迷糊糊之间,程知勿望向四周,中秋刚过去三天的光景,夜空中的月色是很明亮的,但是此时他眼中的环境却越来越暗、越来越暗,一种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已包裹了整个世界。
或者说,他和郝昭已经堕入了这样的世界中。
他们刚才的眼神含义是很明确的,那就是不论如何都要去探一探那片无光之地,哪怕白澄正百般不允也没用。
程知勿要去找余小小的父母,更要探明这里与传说中的伯虑古国的关系,借此寻找到进入古山海的入口。这不光是为了余小小,实际上,程知勿相当清楚,这只是为了他自己,也为了姜诚知。
而郝昭的目的则要单纯得多:他要找回他遗失的记忆,否则这名观察者将再难信任自己的记忆。
在黑暗即将彻底吞噬掉月光的最后几秒,卧室的房门被猛地推开了,门板砸在墙上发出咚的一声,面色慌张的白澄正站在门口,他没想到程知勿和郝昭竟然如此决绝地关上了灯,以至于他慢了一步,在他的眼中,卧室内已经是空无一人的状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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