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刚才从狼烟下线,澡都没洗。”

    当年共同面对审讯的日子里,上官飞燕与牛犇结识并成为伙伴,自那之后,她就成了他为数不多几个保持密切联系的伙伴之一,常以“监护人”的身份自居;对这个比自己大三岁的姑娘,牛犇心里一直存有感激,很是尊重。

    今日红衣姑娘愤怒讨伐,牛犇不敢像得福对自己那样摆谱,解释,赔笑,马屁,一件都不能少。

    “我顶多只有四个牛,哪敢不接。”

    这句“四个牛”听着突兀,实际有其来由,源自一句在五牛城流传很广的话。

    “燕子发火,五牛低头。”

    原本,这句话只是朋友间的玩笑,用来形容上官飞燕泼辣火爆的性格,不知哪天流传出去,很快变得人尽皆知,究其原因,上官飞燕不再是全部,甚至不是主体,主要为了说明上官英雄的地位与权势。

    八年前,风云集团刚刚涉足军工,上官英雄只是地方阔佬,不足以让所有人感到敬畏;八年后,风云集团直通京都,上官英雄洗去铅华,非当年那个土财主所能比。可以肯定的说,假如会展中心惨案放在现在发生,调查人员绝无可能像当年那样,把他关起来。

    事业飞黄腾达,上官英雄在五牛城的声望达到极致,由于对女儿的宠爱不减当年,有人猜测他准备把上官飞燕当成接班人培养。这些都给上面那句话带来足够多催生土壤,从此上官飞燕“恶名”在外,并招来无数人遐想。

    十八九岁的姑娘,差不多可以谈婚论嫁,上官飞燕漂亮,聪明,学业优异,品味高端,在学校还是运动健将,即使拿最挑剔的眼光去看,也称得上佳偶。更关键的,若能得到上官飞燕,等若拥有半个风云,仅此一项,不知让多少人辗转反侧,夜不能寐。

    唯一缺点是火,上官飞燕名气火,脾气更是火的不行,迄今为止,敢和她当面提及婚嫁的人,得到的最好待遇是不理,惨的甚至会被暴打是真的打!

    上官飞燕不止学业好,还苦修格斗,等闲三两个人不是其对手;另外她有持枪证,开车技术一流,不需要像父亲那样随时带着保镖。综合考虑下来,对其想入非非者多到数不过来,有勇气付诸行动的人却寥寥无几,甚至于,正常交往时都带着小心。

    “游戏了不起吗?可以不消息?”

    就像刚才牛犇追逐得福的鼻子一样,红衣飞燕像一团火焰飞舞,直奔牛犇的耳朵。顷刻间,牛犇仿佛到游戏里的世界,被虫型机甲追杀时做的,倒退扭身低头猫腰折转变向,绕着车子不停转圈。

    “进游戏舱的时候,呼机没带在身上。”

    当年会展中心惨案,上官英雄吃一堑长一智,利用自己军工企业家的身份,花大价钱弄来一套特殊的通讯设备,终端被称作呼机,但是体型更小更薄,像皮带扣绑在腰间。有了它,只要不遇到上次那种极端情况,不论在哪儿都能发出求救信号,还可以定位。

    这套设备是军工产品,常用于特种部队执行任务,上官英雄弄来是为了保证家庭成员的安全,也给牛犇配了一个,方便紧急时联络。

    原本梅姑娘也有一个,但她拒绝了。

    “谁叫你不随身带着,是呼机太重,还是太大!”

    今天这个事情,上官飞燕先是打电话给牛犇,无人接听,换紧急呼叫,结果依旧没得到应,她的性子急,屡次三番下来不禁朝要坏的方面想,立马驱车亲自来查看。

    “知不知道,我以为你被人绑架!”

    “绑架”

    一方面佩服上官飞燕的想象力,另外觉得万分诧异,牛犇险些因为失神落入魔爪,匆忙之间拧身、偏头、大斜步,毫厘之差,惊险万分。

    “我被绑架,你来做什么?”

    “救你呀!别跑!”

    “救我你还带着他?”

    以为牛犇被绑架,上官飞燕即没报警也没叫人,自己独闯龙潭不说,还把八岁的弟弟带在身边;不知道上官英雄知道后,会不会后悔给她配备这个定位器。

    “是他非要来。”

    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多么荒唐,上官飞燕既羞且怒,面孔气得通红:“不用你管!”

    “是啊是啊,我就要来,要你管?”

    旁边看着这一幕,上官远望暂时忘记掉樱桃美味,捂着肚子笑瘫在座位上。周围还有些邻居,被跑车吸引偷偷观望,此刻全都被这场追逐逗乐,嬉笑声不断。换成一般的女孩子,怎都不好意思再闹下去,然而上官飞燕不是这样,越是被人嘲弄,越是要发狠扳面子。

    “站住,不许跑,再跑,再跑我就”

    “姐姐加油,谁叫他不带呼机,好大胆。”上官远望助纣为虐,挥舞着拳头为姐姐助威。

    “这帮孩子,唉!”一名过路的推车人看不过去,叹息着连连摇头。

    “没你的事!”逮不住牛犇,上官飞燕头一吼,不知是吓唬那名推车人,还是嫌自己的弟弟不懂眼色。

    “老实呆着。”

    “嘿嘿我去摘果子。”八岁男孩儿缩了缩脖子,下车,一溜烟跑进院子,径直冲向果树。

    察觉到弟弟的举动,上官飞燕微微变色,放过牛犇掉头去追那个祸害。

    “望望站住!不许惹梅姑姑生气。”

    如果说,世界上有谁能让飞燕姑娘感觉畏惧,只能是梅姑娘,碰到与之有关的事情,她总会特别谨慎,一言一行都透着小心。

    望望,旺旺牛犇又被打败一次,出口安慰道:“姑姑今天不在。”

    听到这句话,上官飞燕稍稍安心,娇喘几次平定呼吸,头狠狠瞪着牛犇。

    “属猴子的,一天比一天滑溜。”

    这是真话。相识八年,类似这样的追逐不是头一次,每次牛犇逃,上官飞燕追,因她年龄较大,身体素质、尤其速度出众,开始的时候,优势特别明显。随着时间延续,两个人都在长大、都在进步,上官飞燕依旧能够稳稳吃住牛犇,直到牛犇十四岁后,双方差距开始迅速缩小、接近,趋势不可逆转。

    牛犇十五之后,除非故意,再没有被上官飞燕抓住过;速度上,两人又一次出现差距,只是方向掉了个头,而且日益扩大。上官飞燕其实明白这些,心里既高兴又不服气,常常变着法子寻求较量,希望能拿“老大”位置。

    在学校,上官飞燕与同龄男生相比不遑多让,实不应该输给未过十六岁生日的牛犇,因此才会屡战屡败,斗志却日益高涨。

    直到今天,不服输的燕子突然发现,除了速度,自己另一个强项领域:灵活,也已经被超越,差距可能比速度更大;而这意味着,牛犇老早就开始让着自己,陪玩罢了。

    “没意思,再不追了。”

    懊恼地挥了挥手,上官飞燕催促道:“赶紧锁门,和我去赴宴。”

    “赴宴?赴宴叫我做什么?”牛犇愕然,一面问着,一边进到院子里,把尝试爬树却把自己弄的灰头灰脸的男孩儿拽到一旁。“你爬不上去,我来吧。”

    “抱我上去,我要自己摘。”上官远望雄心勃勃,非要亲力亲为。

    “摘什么摘,整天就知道吃。”上官飞燕随后走进来,板着脸,训完弟弟再训牛犇:“成天窝在家里,发生大事了知不知道。”

    “呃?”

    牛犇不明就里,抓住上官远望的双腿将他举到高处,嘴里问着:“什么大事?”

    “哦也!”亲手摘到第一串果实,男孩儿迫不及待送进嘴里品尝味道,果然比买的更香甜。

    “洗过再吃!”上官飞燕一声大喊,接着叹了口气说道:“第一军校来人,听说还是位退役军官,专门到各地考察好苗子。再过一会儿,城里为他举行的接风宴会就要开始了,我打电话给你却找不着人,这不,亲自来给你当司机。”

    这种话从上官飞燕嘴里说出来,不只是别扭所能形容,牛犇听着不禁要失笑,问道:“军校考察,接风宴会,我去做什么?”

    “你!”上官飞燕瞠目结舌,“难道你不想当机甲战士?不想上首都军校?”

    “去了就能上?”牛犇反问,不知不觉避掉第一个问题。

    “去才有机会啊!要是天赋好被看中了,机会不就大大增加。”

    “那叫什么机会。”牛犇摇了摇头:“宴会那么多人,我的天赋也不好,或许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哪能被看中。”

    “放心,这些都不是问题。”上官飞燕大拍胸脯:“我保证,一定能和考察员说上话。”

    牛犇依然摇头:“那就应该好好表现,你的事情最重要,我差两年才能毕业,根本不够资格。”

    “少上两年中学会死啊!反正你是自修,在哪儿不是一样;考试什么的,你也知道,我爸能帮你摆平。”上官飞燕火了,先是大骂,接着一番苦口婆心:“这又不是限定名额考试,得看天赋和运气。不是谁都有这个机会,能去的都把孩子带去了,自己没孩子,也有人托关系送来一个,你看,我把望望都带来了,他才多大”

    “这里摘完了,换个地方。”上官远望的声音加进来。

    “嗯。”手里举着他,牛犇视线受阻,按照提示移动脚步。

    “这里,这里这里,再过来一步。”

    “好。”

    “你们两个”

    看着两人不亦乐乎的样子,上官飞燕满脸黑线,先是咬牙跺脚,忽然眼前一亮,蹭蹭跑过来,一把拧住牛犇的耳朵。

    “这看你还跑不跑?”

    “”牛犇目瞪口呆。

    “姐姐你干什么呀?快放了牛哥!”为了吃的,上官远望义愤填膺,毫不犹豫叛国投敌。

    “你给我闭嘴!”

    暴力镇压住男孩儿,上官飞燕拽着牛犇的耳朵狞笑:“去不去?”

    “这么好的机会,当然要去。”牛犇严肃答。

    “不会中间溜掉?”

    “绝对不会。”牛犇信誓旦旦。

    “有人笑话也忍着?”

    “必须忍着。”牛犇坚决保证。

    “嗯,表现不错。”上官飞燕松开手掌,拍了拍手:“走吧,时间快要来不及了。”

    “洗个澡行不行?”发觉燕子又要变色,牛犇叹了口气:“我办事儿很快,耽误不了。”

    “还有樱桃!”上官远望闻声附和:“我办事儿更快,耽误不了。”

    跑车在轰鸣声中渐行渐远,邻居在嬉笑议论声中散去,此前推车经过的路人掉转头来,慢悠悠来到牛犇家门前,拐个弯,进入巷子里。

    左右看看,确认视野中没有别的视线,路人来到牛犇家的院墙边,纵身一跃。

    三米高的围墙,墙头如普通人家一样嵌有防盗的铁丝杂物,路人一跳不仅够到墙头,还准确地避开几处棱角,双手各用三根手指捏住一片玻璃,身体悬空。

    他的身形肥大,是个地地道道的胖子,动作却像猫一样灵敏,握住玻璃后稍做停顿,吸气,发力,曲臂,挺身,下一刻,他就能登上墙头,翻身跃下。

    从掉头到翻墙,路人没有丝毫迟疑与间断,若从进入巷子算起,整个过程不足五秒,给人的感觉不仅事先有过踩点、计划,还好像经过千百次练习,就连那两片玻璃,好像都经过仔细地观察与估算一样,足以承担其体重。

    一切都很完美,然而,就在他抬腿准备上墙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平淡冷漠的声音。

    “别动。”

    胖子的身形就此僵硬,脸色发苦,无奈讪笑两声,准备松手到地面。

    “樱桃长的挺好,我”

    “别动。”淡漠的声音继续响起,没有一丝商量余地:“不要上去,不准下来。”

    胖子表情再度僵硬,有心违背,然而后脑传来的一丝寒意清晰地告诉他:若不听话,即刻会死。

    他悬在墙上,用六根手指死死捏住光滑的玻璃,一条粗壮的大腿半抬到空中,一动都不敢动。

    很快,他的头上开始冒汗,手指渐渐体会到体重带来的压力,心里开始埋怨这面墙壁为何连外面都要粉刷,光溜溜无处着力。

    “女侠,这样说话不方便,咱商量一下”

    “八年了。”

    身后,淡漠的声音又在响起,直奔主题:“你来做什么?”

    “弄两颗樱桃吃梅姑娘,别!”

    后脑寒意加重,胖子赶紧大喊,委委屈屈说道:“就是想看看,师徒一场,关心下生活状态。”

    这当然是谎言,奇妙的是,脑后寒意并未加重,梅姑娘仿佛相信了他的话。

    “为什么现在才来?”

    “这”胖子想了想,决定这次实话实说:“听说你不在。”

    “我经常不在,为什么今天才来?”

    “那不一样,我可能需要多点时间嗯,想看仔细点,别苦了孩子。”

    “我在的时候,你也可以来,看多仔细都可以。”

    “不用了,谢谢我已经看过了,孩子过的挺好,不用再来。”

    “真的不用?”

    “真的,”

    梅姑娘没在说什么,改变话题问道:“你教他八年,进展如何?”

    胖子苦笑答道:“进展如何,你能不知道?”

    梅姑娘说道:“他要学找人,我不懂这个,无从评价。”

    胖子挺纳闷,问道:“你不懂怎么找人,那你怎么知道我会来?”

    乍一听,这句话的因、果似无关联,实际上密不可分,而且带有陷阱。

    梅姑娘应对很简单,不理。

    很快,手指酸麻的感觉提醒胖子,这是一场不对等的谈话,不得不把小心思收起。

    “我教他的不止一项,进展嘛,只能说还不错;我那七八个孩子,他大概在中间。另外说到找人,这个事情要分很多情况,要找的什么人,找人的目的是什么,比如是失踪还是隐藏,是要揭露还是要杀死,等等等等。”

    腿上仿佛绑着一头大象,开始滑落,胳膊上似乎捆着一辆汽车,开始下垂,胖子摇头甩去汗水,继续说道:“想学的快,需要有针对性,可那孩子啥都不肯说,我只能泛泛的教,所以还在吗?”

    身体又动了的一点,胖子的手指已失去感觉,猛地到了极限,身体不受控制往下滑。

    “这不是我故意要下来!”

    扑通!

    尖叫着,胖子四仰八叉摔倒在地上,挣扎着爬起来看看周围,哪有人的影子。

    “我靠!”

    胖子悻悻拍了拍手,揉揉发麻的大腿,视线慢慢定格在不远处,看到那里的水泥墙面上刻有一句话。

    “再来,打断你的腿。”

    看着那行涂鸦般的字迹,胖子脸色变了,眼神竟似有些惊恐,他呢喃着走过去,伸手摸了摸,还用鼻子闻了闻。

    “刚刚才弄的,没听到声音。”

    思达酒店,五牛城最奢华、档次最高的地方。

    傍晚时分,霓虹灯开始闪烁,思达酒店门前驶来一辆辆豪华轿车,下来一群群尊贵的客人;门前,两名身着白色西装的青年微笑等候着,与到此的客人们握手、寒暄、说笑,吩咐礼仪小姐引路,把客人带到指定的地方。

    车水马龙,人流熙熙,一切都显得井井有条,有心人留意到,五牛城的头面人物差不多全到,而且多数带着孩子,年龄从七八岁到二十出头,什么样的都有。另外从衣着上看,客人们并非个个盛装,尤其那些孩子,衣着宽松者比比皆是,仿佛不是来参加宴会,倒像是赶一场运动会。

    这种情况并不常见,引发不少猜测,甚至猜疑。

    “呵呵,这么多机甲战士。”

    该来的差不多都到了,门前渐无新的客人,等候的两名青年终于有机会放松下来,其中,更年轻的那个瞥了瞥嘴巴,神情讥诮。

    “大哥,你看这群蠢货,居然会相信有这种事”

    “胡说什么呢。”

    不等他说完,年长的那个提手阻止,一面用眼睛看看周围,确认不会有人听到。

    “早看过了,没人。”年轻的那个再度撇嘴,看不惯大哥谨小慎微。

    “那也不能乱说话。”

    年长地沉声训诫弟弟,一面抬头张望。

    “奇怪,怎么还没来?”

    “谁没来?”

    弟弟感觉奇怪,问着的时候,忽然眼前一亮,几乎与哥哥同时迎了出去。

    “飞燕,你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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