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陀见状遂笑道:“你们勿怕!老衲既说可保你们无虞,你们便不会有事。只是老纳现在还要打坐调气,你们切不可惊扰了我。”说完,起身又回到西边墙角的暗影里,盘坐在地,闭上双目,不再言动。

    二人也不敢再说话,生怕惊忧了头陀,默默地吃着各自手里的窝头。

    苏翰青在家里一向养尊处优,何曾吃过这等粗食窝头,加之头陀的话又使他心惊胆战,吃不几口,便放下不吃了。那车夫也匆匆吃个半饱,又就瓦罐喝了几口清水,便将所剩吃食急忽收拾下去了。

    车夫很快就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抱着一条薄被,与苏翰青说道:“夜里冷,公子便与我合盖这一条被子吧。明早还要赶路呢,快些睡吧!”然后吹熄了蜡烛,便倒在草席上,一会儿鼾声微起,睡着了。

    月光透过窗棂,洒照在地上,清凉如水。

    苏翰青虽身上乏累已极,但心里又惊又怕,鼻里更嗅着身上那条被子发出阵阵作哎的臭味,躺在席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侧耳听着另一边,那头陀兀自在入定打坐,更不闻一丝声响。

    渐渐地时至午夜,苏翰青眼皮越发沉重,终于睡去了。又不知过了多会儿,睡梦中的苏翰青忽被一声轻微的破空声惊醒,就见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如匹练般地向殿外射去,再见墙角里的那头陀已消失不见了。

    苏翰青顿时睡意全无,虽早看出那头陀非一般之人,不想竟是飞行绝迹的仙侠人物,之前偶有闻说,现却亲见,心里正自惴惴,庆幸之前没有言语得罪之处,要不然还焉有命在?

    随着月影轻移,月至中天。那头陀竟一去没再回转,苏翰青胆气一宽,便宜欲起身。那车夫早已醒转,见状赶忙止住,也不敢出声,把头轻摇,示意苏翰青不可妄动。

    苏翰青只得重又躺下,过有半个时辰,仍不见那头陀回来。苏翰青终于忍不住地轻声道:“那头陀已然去了这久不见回来,想必就此去了,我们还怕他何来?”

    车夫却是谨慎持重贯了,一面侧耳听着外面动静,一面小声回道:“那头陀一看便非好人,况又本领高强,之前他有言在先,我们还是小心为妨。”说完,便闭目假寐,不再言语。

    苏翰青双眼炯炯,了无睡意,见旁边车夫又已睡着,暗道:“反正也睡不着,不如到外面观赏月景,只要我也不招惹那头陀,当也无事。”当下起身出了殿门,到了外面。

    仰望苍穹,疏星闪动,月光明亮,清风阵阵,暗影浮动,顿觉心旷神怡,百虑皆忘。青空云净,流光下照,山原林木,如被银装,四围风景清丽如绘。苏翰青俳佪月下,不由看得呆了。

    苏翰青正自留连月色之际,忽见西北山林之中升起一片红光,霞彩映红了大半天空,看得甚是分明。苏翰青见霞彩忽明忽灭,情知有异,暗道:“莫不是那头陀在弄鬼?”心里害怕便欲回殿里,随即又想道:“若那头陀在彼在甚害人的勾当,又当如何?我虽一介书生,但也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如我悄悄掩过去,若是那头陀果真在干害人坏事,我便偷偷出手。若然不是,我再悄悄回来,不给他发现便是了。”打好主意,便悄悄折着西北山林中去了。

    苏翰青一路分枝拂叶,鹭伏鹤行,更怕被对方发现,走得尽是密林莽丛。行有二三里路,到了一处矮崖上前,再往前走便横着一道涧壑,也不甚深,只有十数丈高下。红光彩霞正是从涧底发出的。

    苏翰青悄悄伏着崖顶探头往下看去,就着月光明亮,加之涧底红光霞彩,看得分外清楚。只见涧谷幽深,洞壑玲珑,清溪飞瀑,映带其间。

    那头陀正跌坐在一块巨石之上,左手掐诀,右手前伸,从指尖上发出一道细若游丝的红芒,随往前伸随展布开来,化成一片亩许方圆的霞幕,罩在十余丈外的一处洞口前。那红霞只似一团轻绢雾彀,彩绢冰纨,清澈透明,能将洞口看得一清二楚。

    就听那头陀一边运用法力,一边对着洞口大声喝道:“孽障,还不快快出来受降。若尔等肯乖乖将内丹献出,老纳念尔等修练不易,可饶尔等不死。若再顽抗,老纳只需弹指间,便可令尔等灰飞烟灭,形神皆亡。”洞里传一男音道:“我兄妹虽为异类,在此隐修已然百年,一向无人无争,更无从做过一件恶事。不知我兄妹那里得罪了大师,一再对我等苦苦相逼?那内丹修练成形,实属不易,乃我兄妹性命所在,岂能轻易献人?还望大师慈悲为怀,饶恕我兄妹罢?”语气哀婉,楚楚动人。

    苏翰青在崖上听得真切,暗道:“恶头陀果然在此做那害人的勾当,万不能被他发现我,若不然性命难保了?”心里一吓,顿连大气都不敢出了。随即又想道:“虽不知洞里那兄妹为何人,但恶头陀欲对他们强取豪夺,定也是一对难人。我当不能袖手,怎样才能助他们一助呢?”目光紧盯着下面,心里却盘算着如何出手。

    那头陀须发皆张,怒眼圆睁,喝道:“老纳一向以慈悲为怀,才只令尔等献出内丹,留得性命,尔等还可继续修练,百年之后,内丹还能再修成。不想尔等如此冥顽不灵,老纳只得用强了。”说完,口念法诀,加紧施为。只见身前那一片红幕,渐渐加厚加大,将那整片山崖都罩得一丝不透。

    洞里又传出那男音道:“你这恶头陀太也可恶,我兄妹一再苦苦相求,你却步步相逼,莫不以为我兄妹真个怕你不成?”声音又尖又厉,显得气愤已极。

    头陀桀桀怪笑道:“尔等的幺么伎俩也敢在老纳面前班弄,真是不自量力。再不悔悟,老纳便要出手了。”目光瞬也不瞬地盯着洞口,谨防对方出其不意跑了。

    洞里那音道:“我们兄妹的内丹如被你得去,无疑以恶济恶,更加助长你的恶行。我兄妹就是拼个玉石俱焚,也不会让你得到内丹的。”

    头陀虽然觊觎对方的内丹,但却无实足把握,闻言果然有所忌惮,目光闪烁,盘算着下步做法。

    苏翰青在崖上将双方的对话听得真切,暗道:“虽不知他们所说的内丹是何物,但听洞里兄妹将其视若性命,必是极珍贵之物。那头陀若将此物得去,必更加为恶世间,故绝不能让他得逞。”又因自己身弱力微,一时也想不出相助之策。

    这时就听洞里又响起一女子声音,道:“哥哥,不如我们就将内丹献与大师吧!我们修练百年,内丹才成,虽说不易,终还是留得性命,大不了我们从头再来罢了。”却是在劝哥哥的话语。

    哥哥也没有回话,显然妹妹所说话使他动了心,故在权衡利弊。

    头陀在洞外闻言不由得喜上眉梢,道:“还是令妹识时务。尔等现在若回心转意,肯乖乖将内丹献出,老纳可依前言,定放尔等一条性命。”

    洞里那男声又道:“我兄妹现在想好了,把内丹献给大师,但还望大师恪守前言,饶我兄妹不死?”语气中满是无奈也失落。

    头陀欣喜若狂,笑道:“当然!”

    洞里那男声又道:“那就有劳大师将洞前的禁制撤去吧,我兄妹也好出洞与你献内丹。”

    头陀见对方之前还欲硬抗到底,自咐用强又殊无把握,见对方口风竟然转变,自是得意,刚要依言撤去禁制,心里忽又一动,暗道:“莫要被他们骗了,禁制不能全撤。”当下口咏法诀,只将那道红幕从中间分开一道径尺大的圆口,随即说道:“为防尔等心口不一,老纳特网开一面,尔等从圆口出来后,乖乖将内丹献出后,老纳绝不再为难尔等,当放尔等离去。若尔等有心诓骗老纳,老纳只需将禁制一合,便能将尔等化为灰烬。”

    又听那女子声音道:“大师勿要相疑,我兄妹自是甘心献丹,这就出来。”话音未落,就见洞口现出一窈窕的身影,先是将头探出洞外,冲头陀微一点头,回头又冲洞里说道:“哥哥,出来吧。”将身缩回洞里,随后现身从那红幕圆口中钻出崖洞。

    随在女子身后,又从红幕圆口里紧跟着出来一男子,再看身后那圆口竟自合弥,复了原状。看那男女二人年纪甚轻。女子云鬟雾鬓,美若天仙。男的丰神挺秀,英姿外现;真似一对金童玉女。

    二人缓缓着朝着头陀面前走去,在身后那片红霞彩幕四边渐渐往中合围,形成一条彩霞光弄,离开洞口,也随着二人缓缓回移,为防二人飞逃,始终不离左右。

    二人走到头陀身前三四丈外,忽停下脚步。头陀见状,道:“尔等还在犹豫什么?还不快快献出内丹。”又见二人形色有异,正自警觉,却见二人倏然将身纵起空中,驾遁光便欲飞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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