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东记得劳教队的大门是朝东开的,这只是用一圈铁丝网围成的方形外院,进入大门就是一片长宽各有二百米的正方形操场,操场上竖着一根高高的旗杆,五星红旗迎风飘摆,操场的南北两边靠近铁丝网围墙各有一排大约五十米长的房子,每扇房门旁都挂着白底黑字的牌子,北面房门的牌子分别写着‘伙房,勤杂队’,南面则是‘医务室,库房’,西面就是监舍的大院和办公区大院,监舍大院是单独封闭的,高墙电网就是这种地方最明显的标志。东东来到这还早,在外面几乎看不见有人,押解人员先带他走进办公区的院里,这座院里也是南北各有一排房子,朝南的是办公室,朝北房间有一块牌子上写着‘抓捕队’的字样,他不明白抓捕队是干什么的。押解人员把他交给劳教队办公室便走了,他再由办公室的管教领着去办理‘入校’手续,先是建立个人档案,包括取指纹,举块号码牌照相,东东尤其对照相特别反感,他记得长这么大没有照过相,没想到来这却能得到如此的免费关照,在面对照像机镜头时,他总觉得那里面要射出什么东西来,反正不是好东西。登记完毕,他又被带到医务室检查身体,所谓检查就是例行公事地问问他以前和目前生过什么病,他只要一律回答没有就可以了,即使说有病也没什么用,反而是给自己找麻烦。等走完了这些程序,他就被送到了该去的地方,那座高墙电网围成的内院里,一进院门是门房,门房也就是门卫站岗的地方,挨着门房是一间小卖部,日常用品什么都有。这座监区的内院里又分五处单独的小院,小院门都朝东,分别注明‘一队,二队......五队’。东东被分到了一队,一队又有另外一个好听的名字叫集训队,就是集中训练的意思,凡是新来的队员都要先在一队过一段时间,然后才会被分到其他队,来到一队监舍门口,他又被交给了一队办公室,再被登记一遍,这才由一名小队长把他安排在三班。这里监舍的结构都差不多,走进丁字形的走廊,右面是办公区,左面是监舍区,通往监舍区的第一道铁栅栏门内是一间教室,布置的与普通学校的教室一样,过了第二道铁栅栏门才是标有‘一班,二班......五班’的五间监舍,挨着铁栅栏门的一班门上还有‘勤杂班’的字样,在走廊尽头,挨着五班的还有一间厕所,这里与收审站不同的是,被关在这里的人好象比较自由,几个班里的人都能互相来往走动,不象收审站锁得那么牢固,这种地方还有一个特点就是条件不怎么样,卫生搞得特别好,水泥地面一尘不染,连墙角砖缝都被抠得干干净净,他经过一些监舍门口时,看见里面的人满满的,从少管所到收审站,再从收审站到劳教队,东东一路走来感触最深的就是,凡是这种地方的生意都是出奇的好,任何一个地方都会有兴衰的变化,唯独这里却向来是人满为患,好不热闹,不论做什么样的买卖,如果拥有这样的人气,早发的不象样了。带东东进来的这名管教就是主管三班的小队长,可能还不到三十岁,戴付近视眼镜,身体瘦长,象只大虾,看人总是歪着脑袋,斜着眼,可能是看犯人看多了,就变成这样了。这位小队长姓李,人们都称呼他‘眼镜李’,当然明着不敢这么叫。

    东东记得眼镜李在办公室对他说的第一句话是:“这小家伙长得蛮漂亮,就是脸上这两道疤让人不舒服,怎么搞的?是不是让后妈给抓的?”

    眼镜李把他交待给三班班长就走了,东东抱着行李站在门口看着,这时班里的人都盯着他不说话,他见多了这样的眼神,所以懒得去考虑太多。这个房间里摆放的都是两层的上下铺,左右两排,大约能睡三十个人,挨着窗口的位置有一张唯一的单人床,不用问,这肯定是当头睡的位置,这里的头就是班长,靠着门口两侧各有一只货架似的家俱,挂着白布帘,估计是放吃饭用俱的,犯人们住的地方一般都是这种形式。

    “你叫什么名字?”这时,有个人问道。东东看了一眼问话人,没有理会,他清楚这种首先发话的人一般都是二流角色,理会与不理会没有多大区别,反正挨打挨骂是避免不了的。

    “嗬!这个小王八蛋,跑到这来还敢装茬子——问你话呢?!”问话人走近,又凶神恶煞般问。东东依然不回答。对方这下可火了,扑上来一顿拳打脚踢,还有两个人也上来帮忙,东东只是护着要害一声不吭。

    “行了!”班长这时制止住,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白卫东”东东回答。

    “刚才怎么不说?看样子是想找病啊——多大了?”刚才问话人觉得自己被小瞧了,又打了一拳问道。东东照样不理会。

    “这个小混蛋!”问话的家伙确实被气得够呛,挥拳又要打。

    班长再次制止住,问:“白卫东,有外号没有?”

    “蝙蝠”东东擦掉嘴角渗出的血迹答道。

    “好,蝙蝠,我告诉你,这种地方可不是你们家的炕头,我看你也挺明白事,不管你在外面是干什么的,来这里就得老老实实,是龙得盘着,是虎得卧着,这是集训队,集训队就是要给你这种人磨棱角,松皮子的地方,知道不?”

    “知道”东东纳闷这家伙怎么能说出这种话,看来是坐劳教坐得已经忘了自己是谁了。

    班长又问了一些问题,东东一一回答,班长见这小子比较懂事,至少对他很尊重,也就没有再为难新队员,给东东安排了睡觉的地方。东东也没想到会这么顺利就过了关,看来这里与收审站确实不一样,他开始铺行李,整理东西。

    打过他的家伙这时也站在旁边看着,并且还有些吃惊地问:“你是从收审站来的?”

    “嗯”东东带搭不理点点头。

    “没有回家?”

    “没有,我家又不是这的”

    “看来你小子混得不错呀!”对方流露出羡慕的眼神。

    东东明白对方为什么吃惊,因为他带来的被褥特别干净整齐,连洗漱吃饭的用具都是崭新的,再加上一身讲究的穿戴,明显档次就不一样,但凡来劳教队的人一般都会经过收审站,混得好与不好一目了然,混得不好的人不但穿的破破烂烂,甚至连行李用具都没有,而东东任何一样东西都比较讲究,铺得褥子不但厚,上面还多着一张羊羔皮,谁见了也会眼热三分。其实;东东在收审站的东西远不止这些,他是没办法拿得太多,他此来除了带些随身用品之外,还有二百元的现金,这些钱就是他在收审站八个月的成绩,他现在已经越来越懂得了金钱的重要性。

    这时突然铃声响了起来,有三个人拎着桶走出去,东东还不了解这里的情况,所以便静心观察着,估计现在时间最多不过早晨8点钟,他想不出拎桶出去的人是干什么去了。

    “喂!这里不是疗养院,把羊皮褥子拿过来!”正在这时,动手打过他的家伙又发了话。

    东东见对方坐在班长旁边的床上,估计也是这里的重要人物,便有意反问道:“你还要什么?”

    “这个**操的,这么嚣张,小心把你的牙给踢下来!”对方听出东东是在挑衅,忍不住骂道。

    面对对方怒不可遏的样子,东东却笑了,说:“班长不让用,我不用,我知道该听谁的,你算个什么东西,象你这种要饭的,爷爷在这用不了三天就把你稀屎整出来”这番话一出,的确非常惊人,任何新来的人还没有一个敢这么放肆的,不过东东想得很明白,这种地方与收审站没什么两样,要想快点站得住脚,必须抵制住一些狗腿子的欺负,其实这里的班长,也包括这里的管教都没什么可怕的,最难缠就是底下这些没皮没脸,还没有胆量的家伙折腾你,如果压不住他们,自己就和在收审站时的三铺差不多了。这番话毫无疑问换来一阵疾风暴雨般的毒打,对面铺上至少跳下来五个人,领头的家伙还举着一块木板,他们把东东摔倒在地,想怎么打就怎么打,东东一不反抗,二不吱声,双手抱头强忍着。

    “干什么呢?啊!活得不耐烦了!”这时,突然传来一声大喝,制止住了火爆的场面,原来是那位小队长眼睛李正好走进来。

    “为什么打人?”眼睛李斜着眼问,尖利的目光经过镜片的过滤显得特别冰冷。

    “报告队长,这小子刚来就闹事,好话不听,只能这样”领头的打手回答道。眼睛李看向班长,班长点头承认是。

    “好小子,刚来才两个小时就放不下你了,我今天就让你明白明白这是什么地方——起来!走!”眼睛李大喝一声。东东起身跟着来到办公室,眼睛李拿出一根警棍照着东东的后背屁股抽了几下,然后问:“知道为什么打你?”

    “因为让班长生气了”东东很实在地回答。眼睛李不由笑了,其实他心里很清楚刚才为什么打架,不过他必须维护班里原有的秩序,所以新来的队员只好认倒霉。

    东东回到班里后并没有老老实实坐回自己的位置,而是站在房子中间,指着向他要羊羔皮的家伙骂道:“你这个要饭的也就这两下子,别看你今天得了便宜,等爷爷腾开空,非把你那颗狗头打进肚子里——!”班里足有三十个人,都被东东的表现惊呆了,他们没想到这小子越打越来劲,这次竟然明目张胆地骂开了。

    “嗨!小崽子,你怎么回事?老虎不发威,你还以为病猫啊?”班长终于坐不住了。东东一听班长发了话,立刻闭嘴坐了回去。其实;他这样硬干也是有目的的,既然已经撕破了脸,就是再挨几顿打也要在对方身上刺激出来个结果,这种地方历来都是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你不找别人的麻烦,只有被欺负,他可不愿在这挨打受罪做奴才,虽然这样很容易引起公愤,但为了以后能过得舒坦,他必须把这个开头坚持下去,给别人留下一个明确的印象。

    “你娘个腿的,越不理你,你还越来劲,要你块皮褥子怎么啦?装什么大瓣蒜?是不是想找死啊——!”班长越说越恼火,正准备过来。

    东东却抓起羊皮褥子主动送到班长的床上,并且还给铺好,说:“班长,你只要说句话,让小弟干什么都行,我不是冲你,我主要是看不惯这个家伙,狗屁本事没有,管事倒不少,我进来的时候还以为他是班长呢”他在少管所和收审站看来是没有白坐,他很会掌握分寸,更能分清主次,对得罪不起的坚决不得罪,对一些奴才似的人物坚决不放过,这样做既能树威,又不会惹来大麻烦,难得他小小年龄就老练到如此程度,这都是被环境逼出来的。这样一来,班长果然没劲了,该发的火也被压了下去,只好与东东不软不硬地聊了一会,顺便还告知一些规矩,一般象这种事都是由下面的人来办,可下面的人没有一个能震得住东东的,所以也只好由班长亲自出面了。他把班里几个主要人物都介绍了一遍,东东现在已经知道了这位班长姓古,人们都称他为‘古大头’,首先动手打东东的那个家伙也姓白,可能是因为爱占小便宜,所以被人叫做‘白狼’,还有‘鸡爪子,刀手,四眼,臭鱼’等等,这里的人互相都习惯用绰号相称,很少有叫名字的,也没人去叫,东东有这样的体会,互相在一起生活了好几个月,最终都不知道对方的真名实姓。

    东东这时看见那三个拎桶出去的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早回来了,他们确实是打饭去了,这里一天吃三顿饭,不象收审站的人都不活动,每天只有两顿,打饭人可能刚才看见班长正在发火,所以都安静地站在门口等着。

    “好了,你们吃吧”班长一发话,班里的人这才活动起来。专门有两个人在班里唯一的桌子上摆上早点。

    “你要饿了也吃吧,我一会再给你安排个活”班长说完去用早点。东东独自观察着,他发现这里人吃饭分好几摊,不过总体还是分三个档次,大部分人都蹲在地上围着两桶窝头津津有味地咀嚼着,有少一部分人虽然也吃窝头,但花样不少,有菜有酱,有干有稀,最好的就属班长那一桌,根本见不到窝头,有菜有肉,还能喝上用奶粉冲的牛奶,和班长吃饭的人只有白狼,刀手,四眼。他看到这也基本上明白了,这种情景与收审站没什么不同,吃好的和大铺一样,差点的和二铺一样,最差的就是三铺了。

    “喂,新来的蝙蝠,你怎么不吃饭?是不是咽不下去?”这时,那位叫刀手的说。

    “不饿”东东道。

    “我看你是在收审站好吃的吃多了,啃窝头容易把嗓子刮破了,是不是?哈——!”他们都笑了。

    班长已经吃完了,点了一根香烟说:“蝙蝠,你以后就擦桌子吧,这可是点细活”

    “没问题”东东答应着,他明白班长对他已经非常照顾了,这间房子里只有一张桌子,就是一天擦一百遍也累不着,一般人的确混不上干这种活的资格,不过他却不是这么想的,他倒不怕干活,只是因为在这里干活直接表明了地位的标准,所以他还要想办法往上爬,首先不想啃窝头,其次绝不动手干活。

    “班长,我想买条烟,不知道能不能出去?”东东问。

    “你现在不能单独出去,让他帮你买吧”班长指着一个负责打饭的人说。东东掏出十元钱交给那人。

    “买多少?”

    “都买了”

    班长他们也都吃惊地看着他。那人出去一会就回来了,而且还抱回来整整五条香烟,东东接过来留下一条香烟,把其余的统统扔到班长的床上。大家这回都对这位出手大方的新朋友来了兴趣,人们都主动地和他搭话套近乎。

    班长的脸色就更好看了,开心地说:“蝙蝠,你要不想啃窝头,就让他们给你买,有什么事对我说”

    东东这才说:“班长,我这几天手疼得厉害,完了再干活行不行?”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不想干活。

    “行,没问题,你这几天先跟他们一个槽子吃吧”班长指着类似于二铺的一伙人决定道。东东这才算是心满意足,刚来头一天就能混到中等水平也算不错了,至少可以游手好闲的不用干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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蝙蝠所有内容均来自互联网,一本书只为原作者刘斧的小说进行宣传。欢迎各位书友支持 第二十章[劳教生活之一]-蝙蝠,蝙蝠,一本书并收藏蝙蝠最新章节 伏天记一本书最新章节下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