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大仙拽不住叶逸秋的胳膊,被对方摆脱而去,心下又是气愤又是懊恼,急忙向叶逸秋离去的方向追去,起初还能远远望见叶逸秋那白衣飘飘的背影,但追出没多久,一股人流如潮涌来,竟将他与叶逸秋隔成两端,待到人流散去,叶逸秋和欧阳情却早已不见了踪影!

    黄大仙非常懊恼,站在那里狠狠跺了一下脚,嘴里低声咕哝了几句。(手打小说)他本是想打打秋风,却不想遇见了一个聪明人,看破了他骗人伎俩,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

    人已消失,懊恼终究是无济于事,一个人终归还是要吃饭的。

    想起“吃饭”这件事,黄大仙忽然变得非常敏感起来,忍不住悄悄把手摸进了怀里,左掏右掏,过了半晌,才像发现了奇珍异宝似的,脸上露出一丝喜色,但瞬间却又黯淡了下去!

    随着他手掌缓缓张开,露出一块碎银,但那份量,却尚不足一钱轻重,连给他沽酒都不够,更别说大鱼大肉饱餐一顿了!想到了酒,他又下意识地摇了摇悬挂在腰间,比拳头还要稍大一些的酒葫芦。随着他的摇动,那酒葫芦也跟着晃了晃,却听不见任何声响,里面竟然早已是空空如也,连一滴酒水也榨不出来了。

    黄大仙猛然省起,这酒葫芦里面的最后一滴酒早在昨夜就已被他挤出来喝干了。

    他看着手里的那一块碎银,皱起了眉头。此时他腹内空空,不断发出“叽叽咕咕”的怪叫,当真是饥肠辘辘,食指大动,偏偏酒瘾又在这时发作起来,备受煎熬。看着手中仅有的最后一份财产,也不知是用它来沽酒过过酒瘾解解馋好,还是用它来买一大碗汤粉先填饱肚子再作打算。

    此时此刻,人生中最艰难的抉择,莫过于此!

    彷徨无计中,忽有一阵清香随风飘来,钻入鼻孔,沁人心脾,令人精神为之一振。

    黄大仙抬头看去,只见一个年约二十五、六岁的红衣女子迎面而来,凤目瑶鼻,眉毛淡淡,容颜之美,如同画中人儿一般,只是脸上布满了仆仆风尘,似有疲色,再看她衣着打扮,身负行囊,显然是从外地来的。

    黄大仙心头一动,眉头一皱,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他抬头,挺胸,刹那间又俨然回复了仙风道骨的模样,轻咳一声,清了清有些沙哑的嗓子,高声吆喝道:“看相,看相,知前程,卜后事,预测未来……仙人指路,包你后顾无忧!”

    声音未歇,那红衣女子也已到了跟前。她看了看黄大仙,先是一愣,随即“噗嗤”一声轻笑,容颜如春风乍展,那淡淡眉间微微褶皱,却如春水涟漪,更添了几分秀丽,自有一番韵味!

    黄大仙反而被她这一笑弄得莫名其妙,伸手摸了一把脸,又低头看了看身上,自觉并无异样之处,忍不住满腹狐疑,脚下疾疾连退数步,拦在了那红衣女子的身前。

    那红衣女子脸上倏然变了颜色,杏眉一竖,怒目道:“你做什么?”

    方才她还是展颜一笑,分外娇娆,这一刻却突然恶脸相向,当真是风云变色毫无征兆,翻脸比翻书还快。

    黄大仙骤不及防,不由得一愣,在平时,他阅历不低,口齿伶俐,此时竟是一时无言以对。呆了片刻,他才讪讪笑道:“没,没什么!”

    那红衣女子大眼一瞪,竟似有两道精光隐隐射出,丝毫没有南方女子的温婉模样,一副得理不饶人、落井便砸石的气势,板着俏脸道:“没什么?我走路走得好好的,你为什么挡住我的路?嗯?你说,你是不是心里有鬼?”

    她说话时,一口京城官腔,果然来自异乡!

    黄大仙行走江湖多年,阅人无数,但他发誓,像性格如此泼辣、野蛮的女子,却是前所未见。他心里“咯噔”了一下,打起了小鼓:“前人说道:世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往日我黄大仙自视聪明、圆滑,不将这句话放在心里,今日看来,实在说的很有道理。”他叹了口气,转念又想:“原以为这女子是从外乡来的,容易对付,却没想是带刺的玫瑰,棘手的很。看来今日是踩到马蜂窝了!”

    这一瞬间,黄大仙心念百转,一时没有了主意。

    那红衣女子见黄大仙脸露沉思,一对眼珠子滴溜溜乱转,也不知在打什么主意,又见他不答话,还道他是自知理亏,这一来,她更是得理不饶人,冷哼一声,佯装恼怒道:“说,你挡住我的路做什么?”

    黄大仙心中本没主意,见了这女子如此架势,索性把心一横,决定豁出去了。他一抬头,一挺胸,面容一肃,煞有介事道:“姑娘休得气恼,且听贫道慢慢说来。”说到这里,他又轻咳一声,竟突然闭上了嘴巴。

    那红衣女子等了半晌,仍然不见他作声,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就沉下了脸道:“你想说什么?哑巴了?”

    黄大仙也不着恼,从容一笑,慢悠悠道:“不急,不急!”

    他只说了几个字,却又突然住了口,一双眼睛只是盯着那红衣女子的脸,上看下看,脸色怪异,仿佛这少女脸上竟无端长出了一朵花来。

    那红衣女子被他看得极不自在,全身似乎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心里突然有些发虚,颤声道:“你……看什么?”

    “看相!”黄大仙正色道。

    那红衣女子眉头一皱,骂道:“好端端的看什么相?疯子!”

    “非也,非也!”黄大仙摇头道,“贫道乃是有通天彻地、未卜先知之能的黄大仙,道号‘行知’,即为‘行知天下’之意。姑娘如有不信,不妨去打听打听,黄大仙在江湖上大名鼎鼎,卦卦灵验,怎么会是疯子?”

    那红衣女子目光转动,将黄大仙从头到脚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怎么看都觉得黄大仙果然不似个疯子,顿时神色稍霁。

    黄大仙见这一招居然镇住了对方,微觉意外,心知机不可失,当即“打蛇随棍上”,半眯着细小的眼睛,悠然道:“姑娘可是从外地而来?”

    那红衣女子冷哼一声,一手勒住包袱紧了紧,没好气道:“废话,看我这一身行头,自然是从外地来的。”

    黄大仙点头道:“这就是了!姑娘来此,想必是来投奔亲戚的吧?”

    那红衣女子想也没想,道:“你错了,在此地我人生地不熟,哪来的亲戚?”

    黄大仙“哎呀呀”一声怪叫,似笑非笑道:“本大仙自然知道你在此地没有亲戚,只是……贫道看你乌云盖顶,印堂发黑,面有死气,只怕是大事不妙啊!”

    那红衣女子听得一愣,心头隐隐有些不安起来。

    黄大仙皱紧眉头,又上下打量了那红衣女子一番,说道:“唔,看来姑娘果然是有大凶之灾。贫道观你面相,怕是有难当头,小则有破财之灾,大则有性命之虞。姑娘且听贫道一劝,你我不妨先找个地方坐下来,叫几壶老酒,点几个小菜,边喝边聊,如何?”他也不等那红衣女子回话,连气都不稍喘,又口若连珠接着道:“姑娘但请放心,贫道定能为你指点迷津,想个万全之策,将这劫难应付过去。只是此劫当真棘手,不易对付,是以这个价格嘛,也是有所不同,除了这顿饭由姑娘作东,看相的价钱也还得往上翻一翻。唔!看在你我有缘相逢的这份情份上,贫道就吃点亏,只翻一倍算了!”

    这一番话,和对叶逸秋说的那番话一模一样,一字不差,此刻叶逸秋和欧阳情若是在旁,怕是早已听得昏倒……

    汤田铺最热闹的大街之上,有一家叫做“闻香苑”的酒楼。这家酒楼规模非常浩大,后园**有四个别苑,一楼虽很普通,二楼的大厅里却是富丽堂皇,但三楼却又已有所不同,雕龙画凤,红木横梁,古香古色。由此可见,世间人若是到了富贵处,便反倒追求起身份品位来了,纵然有些人喜欢光彩奢华,但为了让人说上一句自己有些修养,附庸风雅也是常有的事。

    贪慕虚荣,岂非本就是人类的诸多通病之一?

    此刻,叶逸秋和欧阳情就坐在三楼的一处雅座之中,临窗而坐,从敞开的窗口望出去,可以看见一条河流蜿蜒穿行,将汤田铺分为两半。

    三楼宽敞的大厅里只摆了不到十张桌子,这个时候,大概只有四桌有着客人正在吃饭,显得非常清静。

    过了一会,店小二便端了数盘小菜鲜炒上桌,都是客家菜之系,诸如酿豆腐、盐焗鸡、红烧肉、全猪汤,尤其最后还有一盘新鲜“铁板石蛙”,肉质鲜嫩,香气四溢,顿时让人食指大动。

    店小二呵呵笑了一声,道:“客官,这道‘铁板石蛙’,乃是我们闻香苑的招牌菜,清香滑嫩,入口香甜,在这汤田铺百里之内,可是大大有名。来,两位先尝尝!”

    欧阳情拿起筷子夹了一口放到嘴里,立刻闭上眼睛点头不已,赞道:“啊,不错,肉质鲜美,皮滑肉嫩,唔!这道菜,当真一个‘好’字了得!”

    “二位客官请慢用。”店小二脸上挂满了掐媚的笑意,慢慢退了出去。

    过了半个多时辰,那几桌客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偌大一个大厅里更显得安静。

    叶逸秋临窗而坐,目光从敞开的窗子望出去,但见街道上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一派繁荣景象。

    他的目光忽然定格在了人流之中。

    汹涌的人潮中,一个熟悉的身影匆匆越众而出,一身灰色道袍,手持一竿白色布幡,正是黄大仙。

    叶逸秋微微一怔,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

    “你在笑什么?”欧阳情一脸狐疑,探首窗外,一眼望见了黄大仙,也忍不住轻声笑了起来。

    叶逸秋却在这时忽然皱起了眉头,轻“咦”一声,似是发现了什么。

    但见那黄大仙快步走在人流之中,东躲西藏,神色慌张,不住向身后张望,竟似在躲避着什么人的追赶,随着不断涌动的人流,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过了片刻,忽然从楼梯处传来一阵“噼噼呖呖”的清脆声响,似是盘子落地摔成了粉碎。

    “哎呀,你这人是怎么回事?慌里慌张的,像赶着去投胎似的……”楼梯处传来店小二的怒叫,声音一顿,接着又响起一声惊叫,“咦!道长,你这是怎么了?”

    只听一个声音气喘吁吁道:“小二,看在贫道曾经为你看过一相的份上,找个地方先让我躲一躲……对了,要是有人来找我,你就说没见过我,可千万不能说我就在这里……”

    声音未落,黄大仙已跌跌撞撞、神色仓皇,如落荒而逃的丧家之犬跑了进来,哪里还有半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看见叶逸秋和欧阳情二人,黄大仙先是一愣,随即脸露喜色,大步走了过来,强作镇定,抱拳作揖道:“二位,当真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我们又见面了!”

    叶逸秋微微一笑,不置可否。

    欧阳情微笑道:“相逢不如偶遇,道长请坐下来喝几杯吧!”

    黄大仙看了看桌面,但见盘子碟子里菜色虽说不上丰盛,但对于一个饥肠辘辘的人来说,却还是具有极大的诱惑力的。他“咕”地一声,悄悄咽了口口水,居然真的大马金刀地坐了下来,说道:“如此就不客气了!”

    他刚刚挟了一块鲜美的鱼肉,猛然想起此行目的,慌忙又如从针毡似的一跳而起,叹了口气,讪讪笑道:“二位拳拳盛意,贫道本不欲推却,奈何贫道此刻身有要事,多有不便,他日有缘再聚罢!”

    他嘴里说着话,又向身后看了几眼,似欲离去。

    “道长意欲何往?”欧阳情强忍住笑道,“瞧你这般行色,是不是遇见了仇人追截?”

    黄大仙将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强笑道:“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不过是遇到了几个泼皮,为他看了一相,多要了几两银子。谁知那泼皮突然翻脸无情,强要拿回银子……”他一边说,一边不住摇头,一脸无奈,长叹着又道:“唉唉!当真是世风日下,世风日下啊!”

    欧阳情淡然而笑,眼中神色将信将疑,没有说话。

    黄大仙又是讪讪一笑,似是想到那“泼皮”实在强蛮,再也不敢多作逗留,对叶逸秋和欧阳情抱拳道:“二位,贫道告辞了,后会有期。”

    他嘴里说着话,早已掉头就走。

    就在这时,忽听楼梯处又传来那店小二的声音:“哟!客官,你这是吃饭还是来找人?”

    这一次,他又提高了声音,显然是故意向黄大仙示警。

    黄大仙心里顿时警觉起来,忍不住“咯噔”了一下。

    这时,外面有人说道:“小二,我问你,方才你可看见一个身着灰色道袍,手里拿着一竿白幡,年纪约莫在三十岁上下的江湖相师?”

    店小二的声音似又提高了些道:“没有,没有!”

    那人冷哼一声,有些愠怒道:“没有?我明明看见他进了这里,怎么会没有?小二,你是不是和他串通好了来骗我?”

    店小二道:“客官,真没有!”

    听见那人的声音,叶逸秋微微一愣,只觉这声音非常耳熟,却又一时想不起这人是谁。

    黄大仙听见这声音,却是脸色大变,“唰”一下全白了,神情更是惶急如热锅上的蚂蚁。他呆了片刻,转目环顾,只见大厅里面除了摆放着十张桌子之外,空空荡荡的,偌大一个地方,却是连个躲藏之处都没有,不由得暗暗叫苦。

    黄大仙看了一眼叶逸秋,瞥见了那扇敞开的窗子,将心一横,三步并作两步,一个箭步窜到窗前,两手抓住窗橼便欲往下跳。

    但他刚刚才探出一个头,心里又叫了一声苦道:“哎呀!我的妈呀,这么高,跳下去就算没摔死,也要摔断两条腿。”

    闻香苑是汤田铺里规模最大,气派最足的酒楼,黄大仙看到那个高度,竟是说什么也没勇气往下跳了,又从窗前退了回来。

    欧阳情见他急得像是无头苍蝇,四处乱蹿的那副模样,着实滑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外面又传来店小二急切的声音:“客官,如果你不是来吃饭的,可不能进去……”

    那人大声斥道:“让开!”

    话音刚落,外面又传来“哎呀”一声,接着又传出一声“扑通”轻响,似是有人摔倒了在地。

    此刻,黄大仙的脸上已变得毫无血色,显然外面那“泼皮”实在凶狠无比,他虽有三寸不烂之舌,但在这等动不动就拔拳动粗的“泼皮”面前,却是有理也说不清楚了。

    就在这时,那“泼皮”和店小二已同时走了进来。

    此刻,店小二头青脸肿,显然刚才那摔了一跤的人就是他。只见他苦着脸对黄大仙道:“道长,刚才想必你也听见了,我实在拦不住他。”

    黄大仙呆若木鸡站在那里,却哪里还说得出话来?

    那“泼皮”“蹬蹬蹬”大步走了过来,对黄大仙恶声道:“你这骗子,还不赶快把银子交出来。”

    黄大仙退了一步,嗫嚅着没有作声。

    那人又道:“你把人家姑娘的盘缠都骗光了,欺凌一个弱小女子,你羞是不羞?你还是不是男人……”

    他的声音忽地被另一个声音打断,只听叶逸秋诧然脱口叫道:“小远,怎么是你?!”

    那人这才发觉到了叶逸秋的存在,目光一瞥间,也不由得又是讶异又是惊喜地叫道:“叶大哥!你……你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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