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隐岳的生日要到了。”

    旭日升起,融走了一滩迷雾。关峙短暂运功,驱散了适才贯进她体内的冲力之后,她开口。他顿时莞尔,“是想我送你礼物么?”

    “隐岳可以向先生要礼物么?”

    “但凡我能拿到制成的,都可以给你。”他说话当儿,已想好了礼为何物:一套色泽稍鲜的丝质衣裳。一个如此漂亮的小东西,合该被打扮得漂漂亮亮,就当宠一个女儿罢。他忖。

    “这话是先生说的,待隐岳生日到来那天,当真会向先生开口索礼呢。”她嘴角微抿,眼角微睨。

    “尽管开口无妨。”他笑得开心,因为一日之间,已见她第二回的撒娇样儿。

    远远另端,处于半山间的东、南、西、北四人,遥瞰着了百花簇拥中的男女,皆蹙眉肃脸。冥东风不解道:“这个隐岳,当真要如此倔强么?咱们已然是极尽婉转地劝止了,她硬是要迎难而上?”

    “飞蛾扑火,是女人爱做的事么?”赵北歌摇道。

    另两人稍作沉吟,向西道:“我总觉得,隐岳这女娃儿在打着什么主意。”

    “能打什么主意?”冥东风不以为然地扬眉,“不就是和之前的凤儿珠儿们一样,认为自己可以化解男人心中的坚冰么?恐怕,这世上每个女人都做过男人会因自己而不同的梦。”

    “可隐岳当真与别人不同。她的美貌不必多说,所赋姿质更是世所罕见。”向西摸着嘴上的一撇小胡,“若不然,圣先生也不必严禁我们教她武功和用毒之术。”

    赵北歌耸肩,“隐岳与众不同,关峙便是碌碌之辈么?若不是自恃有所不同,谁又敢向关峙那样的男人靠拢?”

    “也许。”南朝颔,“但,我与阿西有同感。这个隐岳,一定是在打着什么主意,且这主意……你们别忘了,连吉祥也不能真正看清隐岳。”

    四个男人缄默下来。

    向西忽道:“难不成,她就是两年前圣先生喝高了桃花酿后曾预言过的……”

    其他三人六眸齐张,“不会罢?”

    桃花盛,明月来。匿数载,楚山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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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不,不——

    她不想进梦,不想进这个梦,为何又进到了这个梦里?让她走,让她离开!哪怕是梦,她也不要待在这暗无天日的地宫里,不要!

    娘,皇后,你们谁来救救我,谁来让我走出这个恶梦,谁来?谁来?!

    前面是谁?前面那个人是谁?不要走,先停下,带她一并离开这幽冷世界!带她走啊,她不想被生生活埋,不想饥饿绝望,不想!

    “停下,救救我,救救我!”她呐喊出声,两手向前探张,想捉住那个似有若无的人影。而前面人影当真停了下来。但,不管她向前挣了几步,那道人影仍在不可触及处。

    “救我,救我,救我出去!”走不近,只得嘶哑叫喊。

    “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人影说话了。

    “不,不,我救不了娘,也救不了自己,你既然来了,便救我走!”

    人影隐在层层雾沼中,面目半暗半明,连话声缥缈不清,“我来,不是为了救你走。”

    “那……那你为何而来?”

    “只是恰巧出现。”

    “……你为何要出现?为何要出现在这里?出现在我眼前?”

    “只是巧合,一个你在这里我也在这里的巧合。”

    “不能带我走么?”

    人影摇头,虽不清晰,但她知道他摇了头,“求人不如求己。”

    “不,不要走!”眼睁睁着,人影迈进了更深更浓的雾里,遮去了全部形影,她凄厉嘶喊,“不要留下我一个人,不要……”给了我希望又把它掠夺过去,不要!

    两只手徒劳地抓在地宫冰冷的石面上,抓不住任何希冀,绝望如潮水般袭卷心志,在无人的黑暗枯寂里,她崩溃恸哭……

    “隐岳,醒过来。”有人轻拍她的脸,柔声低唤,怜惜的双眸在看清她淹没了整张小脸的汹涌泪水时,又揉进了一脉疼宠。

    她犹紧闭双眸,失陷在恶魇里,难醒难回。喉嗓内的哭声,远不似梦中那般淋漓,压抑着,迫咽着,成一把无锋的钝刀割刈在人心肺之间。

    “隐岳……”关峙两道修长眉峰皱起,手臂在不自知时,将少女揽到胸前,“快醒过来,只是做梦,醒过来就好了,隐岳……”

    “……先生?”她启眸,又为脸上多添了串串泪儿,“你怎么会在这里?”

    是梦?还是实?她一时怔忡。

    “我当然会在这里。你说明天是你的生日,要我在这山上伴着你迎接双一年新生的朝阳,我来了,你却睡了,撇我一个人孤坐,忘了?”他放开了她。窗外的夏风吹入,占了他虚空了的胸怀。

    是。她联想起了前因后果。今儿个黄昏时节,她去找他,要他到这半山茅屋里,陪她度过十四岁的最后一夜。他依顺了她。她在竹椅上坐得疲惫,不知何时睡着……睡着?“适才,我喊过什么么?”

    那个梦又来了,她无从得知自己在梦中时是何样情形,她……

    “你喊了,也哭了,现在你的脸上挂着的,还是梦中流出的泪。”

    她蓦地一僵,抬袖拭脸,“我只是梦见,梦见……”

    “别费心虚构什么不存在的梦境。”心叶间有拧痛感作祟,这少女,一定要将自己包裹得如此之紧么?他喟然,“隐岳,你的梦若不愿对我说,我不会问。但在我面前,你可以尽兴哭笑。”

    “隐岳的梦里,有先生。”她目光停在门前灯笼和门外暗夜交汇之点,幽幽道。

    他一怔。

    “隐岳身陷在绝境里,先生出现了,但无意伸手。先生对隐岳说:能救你的,只有你自己。”她撒了谎。梦中那个人,不应该是先生。她甚至明白,那也许只是自己的一个心魔。她却将梦中的罪过推到眼前人身上,是成心为之,因为,因为……

    他弯唇而笑,“在你的梦里,我这样的坏么?幸好,非梦的真实里,我绝然不会。”

    “是,梦里的先生好坏,害隐岳哭得好伤心,好绝望。”她说话间,梦中心情重来,又见珠泪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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