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哭,竟不能止,由抽咽到饮泣,而后是掩面失声。

    在细细微微的拧痛又袭心叶时,他将她揽回胸前,掌轻拍她背心,如一个长者对晚辈的呵哄。为让她好好哭上一场,并未出言劝慰,

    哭够了,她仰起泪湿小脸,颤声问:“……先生……先生你不会如梦里那般,弃隐岳于不顾,对不对?”

    “对。”他眸中漾潋温情,以袖里为她揩泪,“梦只是梦,莫让梦连累了真实人生。”

    她趁势将脸儿偎在在他掌心,“隐岳喜欢先生。”

    他挑了挑眉,释笑,“我也喜欢隐岳。”

    “真的?”她唇角欣喜上扬。“先生当真喜欢隐岳?”

    “先生不打诓语……”他凤眸错愕眙起:这娃儿在做什么?

    少女柔美芳唇倏地落在男人唇上,停留稍久,两酡娇羞抹上颊畔,她退开,垂道:“先生给隐岳的话,是隐岳十五年来收到的最珍贵的礼物。”

    “不是,隐岳,你怎会误……”会至此?

    “隐岳在看到先生的第一眼时,便把先生给记在了心里,所以才会在听见吉祥说先生不准四位师父收我当徒弟时,有了赌气的心思。如果隐岳当年被人活埋进地宫,是遇见先生所必须付出的代价,隐岳不悔,也不会再把那当成恶梦。”

    他……丕然顿住。

    “我并非不知四位师父的用心,他们是想将隐岳调教出来后,替他们到江湖翻天覆地,就如延续了他们的江湖生命。依隐岳那时的心境,是想过要配合的。但如今有了先生,突然什么也不想了。”

    他翕唇,欲言又止。

    “隐岳早就听村人说过,先生爱甚深的心上人是位国色天香的绝代佳人。隐岳自如相貌平庸,不敢妄想替代。只要,先生写字作画时,隐岳是桌边研墨的人;先生弹琴吹箫时,隐岳是闻乐起舞的人;先生田间耕种时,隐岳是田头送餐的人。隐岳只想陪着先生,守着先生,不去理会那些前尘过往,不去问功利恩仇,仅此而已。”

    “你……”他干涩声,“你可知,我大了你近一半的年纪?你还只是一个孩子……”

    她抬头,明眸珠泪尽退,熠熠如炬,“这刻已经过了子时,隐岳十五岁了,女子及笄成年。你若不要我,嫌弃我,可另找理由拒绝,这一个,隐岳绝不接受!”

    “隐岳……”他额心隐隐抽痛,“拒绝你,与嫌弃你绝非一回事……”

    “是!”清灵面容写满执拗,她倔声,“是一回事!你在梦里便嫌弃我,任我如何求你,你也要把我留在那座装着死人的地宫里给人陪葬,在真实的人生里,你当然也可以!”

    这……凭一个梦,就给给了他这个指控?他哭笑不得。

    “先生若嫌弃隐岳,就请像梦里那般直言拒绝,莫因为怜悯有所保留,让隐岳不能真正死心!先生但请放心,隐岳虽一无所有,骨气还在,绝不会厚颜纠缠!隐岳会彻底离开这个村子,不给先生添一分一毫的困扰!”

    “你这说话的模样,摆明还是个孩子。”他声音带出笑意,“你自问,你当真喜欢我么?一时的迷恋,不足以支撑你和一个男人相依相守。”

    “原来,先生以为隐岳只是迷恋?”她美眸泛亮。

    “不是以为,而是你现在当真是一个娃儿。”一个娃儿,如何分得清迷恋与爱恋、喜欢与喜爱的区别?

    “若先生一口咬定隐岳对先生是迷恋,隐岳百口莫辩。既然如此……”她下颌俏扬,“先生何不拭目以待?”

    “拭目以待?”他惑然。

    “隐岳又不是现在便要嫁给先生。我要的,只是先生给一个机会,以一个男人而非长者的眼与心看我想我的机会。这段时日里,我一定会让先生爱上我,先生也可趁机验证我对先生是否仅是浮浅的迷恋。可好?”

    “好……”么?

    “先生应了?”她笑靥倏绽,唇边梨涡儿乍现。

    他第一回见她这般盛开的绝美笑颜,一时怔住。

    而她,两只藕臂缠来,柔唇再度欺上他的,中间,还揉着她宣告般的低喃,“先生,我一定会要你爱上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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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兹那一夜后,“有关峙处必有隐岳”,一度成了村人口头禅。

    男人在金铺内打造物什,一身劲装的少女在铺前场院内,挥剑习武。

    男人在书塾教授幼童课业,一身深衣的少女置座末排,翻阅医书。

    男人在花下揽卷深读,一身短衣的少女俯地弄砾为阵,研习兵术。

    男人在桃花潭畔拂琴吹箫,一身丝裳的少女从旁挥袖起舞。

    间或,运气稍好、眼尖目利的村人,能见着少女突袭男人,抱个满怀,索个香吻。每每此时,男子凝视少女的眼神,总是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呢。在村人心目中无所不能的关峙,也有无可奈何时候,由不得人不想:这段佳事,或许可期。亦因此,惹来村里许多女子的扼腕叹息:早知关先生恁样欣赏女子的主动热情,她们当初何必错失良机?

    村中生活平静详宁,偶有些绯色*情事聊作调节,光阴过得容易且快乐,从夏到秋,从秋又到冬。

    四季又过了一个轮回后,携吉祥出外云游的圣先生回来了。

    圣先生回来,与关峙一连许多时日皆是对奕阔谈,秉烛夜话。自然,男人与少女没了朝夕相对的相处时光。

    这天,樊隐岳掐指算了算,足足近一个月,她不曾与他谋面。这样不好,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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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手下留情!”梁上君向后飞纵着,险险躲开了徒儿的一棒,仅差一毫,自己头顶‘百会穴’便会遭击。师徒对练,志在切磋,要不要这样认真?他瞟着一脸杀气的爱徒,戒慎戒惧道,“隐岳,你要弑师,可否给为师一个理由?也好让人死得明白不是?”

    樊隐岳兀板着俏颜,不语不理。

    桃花树下,红泥小炉前,熬制膏药的乔三娘冷哂道:“你家徒儿心情不好,算不算一个理由?”

    “好端端的,为啥心情不好?”

    “嗤。”乔三娘不屑,“你白做了人家几年的师父了,看不出你家徒儿一脸情场不得意的情形么?”

    梁上君恍悟,“圣先生还未放人?怪了,以往圣先生出远门回来,虽也有这般光景,但顶多也就半月十天,这一回怎有恁多的话说?这关峙不是成心躲着咱家的宝贝隐岳罢?”

    咣!樊隐岳将手中长棒重掷地上,甩身疾去。

    “你说,她会去杀了关峙么?”梁上君低声窃问。

    “应该不会。”乔三娘闲答,“但也应该不会让他消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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