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路口到谢普琴科中央公园最多只有四五百米的距离,适才的枪声将聚集在公园内的年轻人吸引出来,将公园入口处堵得严严实实。

    潘宏进的车行驶到大门前的时候,就被簇拥在那里的年轻人们拦住了,经过昨天晚上的一场“秀”,聚集在这里的一部分人认出了他的车,欢呼的声音开始响起,更有人尖叫着呼喊“尤罗奇卡”的名字。

    按照之前的计划,潘宏进的演讲是要在中央公园的广场上发表的,头两天做准备的时候,他还专门安排人在塔拉斯?格里戈里耶维奇?谢甫琴柯的青铜雕像附近搭了一个简单的台子。

    不过现如今看来,之前的计划是赶不上变化了。潘宏进根本就没想到这次聚会会出现这么多人,规模之大远远超出了他的预想。

    从吉普车里看出去,只能看到几乎紧贴着车窗的那几张青春洋溢的脸,再向后就是一片绿色的海洋,各种形状、或大或小的绿色旗帜在空中来回舞动,耳朵里能够听到的除了呼喊他名字爱称的口号,就是震耳欲聋的欢呼。

    被枪战所引来的警车与公路上的车流完全被截断,整个恩格斯大街的这一段似乎瞬间便被绿色的海洋所淹没,没有人维持秩序,现场一片混乱。

    电视台的采访车、报社的记者,全都被堵在公园外围,一辆乳白色的转播车甚至就横在公路上,举着摄像机的记者与新闻节目主持人爬上车顶,居高临下的拍摄着这里所发生的一切。

    正暗自责怪自己失算的潘宏进从记者们的举动中得到指引,他推开车门,手上的胳膊蜷在胸前,迈步跨到车外。

    看到他从车里出现,四周的人群更加沸腾,一只只握拳的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这可不是要揍他,而是要与他“击拳”问候。

    潘宏进在警卫的护持下,与临近的几个年轻人做了击拳的问候,随即面带笑容的转过身,三两下便爬到了车顶上。

    军用吉普车的车顶上视野开阔,潘宏进爬上去,望眼一看,心中顿时升起一股热血奔涌的感觉。

    只见树影环绕的谢普琴科中央公园内,视线能够接触到的地方,全都是一片绿色的“汪洋”,数不清的小旗子在空中荡来摆去,就像是被狂风吹过的草原。唯一的遗憾,就是这些绿色的深浅不太一致,主要是配发的服装远远不够,很多人身上穿的都是自备的绿色衬衫亦或是外套。

    “尤罗奇卡……”

    “尤罗奇卡……”

    看到他那身蓝色的制服出现在车顶上,簇拥在公园内外的人群愈显沸腾,无数只举着小旗的手挥舞在空中,原本喧闹的噪音也迅速汇合成一个声音。

    重生以来,潘宏进曾经对自己的未来做过无数次规划,而面对这次的聚会,他也做了前景上的预估,但就在此刻,当他登上车顶,看到汇聚在自己面前的绿色人流的时候,他才猛然发现自己取得成绩竟然远超设想,通往成所迈出的第一步竟然跨的如此之大。

    四周的欢呼声似乎丝毫都没有弱下去的迹象,潘宏进心情激动,但却又有几分忐忑,他几次试图举起胳膊,示意人群冷静下来,但又唯恐自己的号召力不够,出现令人尴尬的场面。

    可欢呼的人群不能让他永远这么欢呼下去,潘宏进必须开口说话,而且必须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尤其是不远处还有众多的记者,还有负责摄像的转播车,他必须向每一个看到这一场景的人相信,他对这些年轻人有着足够的影响力。

    站在车顶上沉默了将近两分钟,潘宏进努力压抑住心头的激动情绪,尝试着缓缓举起一只手,在空中做了一个坚定的握拳动作。

    足以令他感觉庆幸的是,对于汇聚在这里的年轻人们来说,他敢于炮轰莫斯科、炮轰安全委员会、炮轰军方的“刺头”形象深入人心,他的反叛与好斗、直言不讳与桀骜不驯令他成为了这些失去信仰的年轻人的偶像。随着他一个巨臂握拳的动作,绿色的潮浪迅速平静下来,很快四周就变的鸦雀无声。

    现场的这样一个转变令潘宏进信心大增,他轻轻的咳嗽一声,张口想要说话的时候,才豁然发现经过一番激动,早上才记好的那些演讲辞竟然被自己忘了个一干二净。

    幸好这时候车下有人递上来一个扩音喇叭,他接着弯腰的机会脑子里飞速旋转,临场为自己想了一套开场白。

    “吱……”

    “嗡……”

    扩音喇叭的率没有调好,拨动开关的时候发出一阵儿刺耳的噪音。

    潘宏进直起身,屈指在喇叭上敲了敲,指着它笑道:“看来它希望我说话的声音更大一些。”

    人群中传来一阵儿隐隐的笑声,但是动静并不大。

    “但是并不是所有人都与这个喇叭想的一样,”紧接着指指自己受伤的胳膊,那块缠在伤处的绿色布条已经被鲜血浸透,看着非常显眼,“在伟大的乌克兰、在敖德萨,就在这座城市,就在刚才,我碰到了一些麻烦。有人在象征着真理的恩格斯大街上向我开了枪,我知道,这是有人不喜欢我开口,不喜欢我说话,他们在策动的一系列阴谋失败之后,开始变得丧心病狂、毫无顾忌,他们希望我永远的闭上嘴巴。”

    说到这儿,潘宏进的语气顿了顿,他伸手抚摸一下肩膀上的中尉肩章,不屑一顾的嗤笑一声,继续说道:“但他们永远都不可能得逞。安全委员会像对待一名囚犯一般的对我严刑逼供,没有能够令我低头;敖德萨局给我施加压力,让我坐上冷板凳,也不能令我屈服;现在他们打算直接干掉我,打算用他们最惯用的手段消除我这个麻烦,你们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

    刚刚冷静下来的人群又一次沸腾,毫无疑问,潘宏进这一番话等于是将刚才那一场枪击事件的幕后元凶定在了安全委员会敖德萨局的身上。

    …………………

    “哐当!”

    一声清脆的巨响,精致的雕花烤瓷茶杯越过堆满文案的办公桌,狠狠的砸在不远处的沙发背角上,顷刻间碎瓷崩飞,半杯茶水就像是暴烈的水球,在半空中飞溅而起。

    办公桌的另一面,鲍罗德面色狰狞的坐在他的局长座椅上,两只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对面那台电视机,电视屏幕上,情绪激昂的潘宏进正面对数以千计的年轻人发表他的第一场现场演说。

    此刻,潘宏进已经结束了他的开场白,攻击的矛头也转向了莫斯科,转向了克里姆林宫,转向了戈尔巴乔夫允许鞑靼人回归克里米亚的民族政策。

    “戈尔巴乔夫曾经向我们每一个人许诺,他的改革将会为这个陈腐的国家带来全新的景象,他会为我们带来民主,带由,带来新气象、新希望,”电视中,站在车顶上的潘宏进挥舞着带伤的胳膊,满脸激愤的说道,“但是现在,将近两年的时间过去了,这场改革除了为我们带来混乱、无序之外,我们还什么都没有看到。不,也许我们看到一些东西,比如说我们的克里米亚,现在正在遭受一场前所未有的入侵,戈尔巴乔夫准备用这片属于我们的土地来换取那些突厥人的支持,换取土耳其给予他的欢呼。”

    鲍罗德目光凶狠的盯着电视屏幕,尽管潘宏进很快就转变了话题,但是他知道,刚才那一场开场白,已经给敖德萨局、给他这个局长带来了前所未有的麻烦。

    手里掌握着权力的人总是最容易成为别人打击的目标,如果仅仅是这么一场演说,还不会给鲍罗德带来致命的打击,但问题是,他在安全委员会内部、在基辅还数不清的敌人。那些敌人一直都在盼着他出现问题,只要他有了问题,那些藏在暗处的家伙就会一拥而上,将他撕个粉碎。现在,潘宏进的一场演说已经将他身上的问题暴露出来了。

    “……这个国家应该是属于我们的,是属于我们这些年轻人的,我们凭什么要将自己的未来,要将自己的希望寄托在一群享受着特权的人身上……我们必须发出自己的声音,告诉他们,这个国家的命运已经不再由他们一手掌握……”

    充满了煽动性的言辞,从潘宏进口中一句接着一句的迸发出来,鲍罗德能够听得出来,他这是在挑动民族对立、煽动民族冲突,这是那些怀有野心的人获取个人政治声望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方式。

    可以预见,在未来的一段时间里,顿涅茨克、克里米亚、尼古拉耶夫等等,但凡有鞑靼人临时定居点的地方,都将会发生一定规模的骚乱,甚至是流血冲突。那些心怀叵测的极端民族主义者、街头流氓、心里空虚的年轻人,将会成为参与骚乱的主要力量,他们将在骚乱中宣泄心中的那种近乎变态的敌对情绪,同时他们也将成为潘宏进这个踩着鲜血追逐野心的家伙的坚定支持者。

    “必须惩罚他,惩罚这个不安分的家伙。”这是鲍罗德心里现在唯一存在的念头。 <a href="" target="_blank"></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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