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爸,原谅我不能好好的安葬您了,我要立刻去找阿妹!”

    魁梧的吐蕃猎人,静静的躺在自家的土炕上,岳震跪在那儿,用额头撞击着地面对亲人的誓言,全都埋在心里。阿爸,您一定要保佑我找到妹妹。阿爸,我要用仇人的鲜血,为您染红归去的道路!抬起头来,他眼睛里只有无边无际的黑色,这一刻,身上的血液好像和躺在那的阿爸一样冰冷,这一刻,他更像是一只失牯的幼兽。

    拿着从阿爸身上取下的巨斧,拿起阿爸的弓箭和柴刀,他疯狂的撞击着土屋的每一面墙壁,一直撞到土屋轰然倒塌,把亲人掩埋在里面。

    最后看一眼坍塌的家园,岳震喃喃自语:“既然善良不能换来安宁,那就让我邪恶吧!那就让我去毁灭!”

    骑着幸存的老黄马,他踏上了征途,沿着泥泞的马蹄印一路向东。

    岳震走后不久,三大马贼的联军赶到,纳虎夫妻留在封锁线上,其余的头领们也先后见到这里生的惨剧。

    没有人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人表现愤怒,但是除了次丹堆古自己,其余的几位头领都在暗暗地咒骂着这个罪人。若不是该死的驼子为了保存实力不肯死拼,红毛鬼到不了这里,这些可怜的人也不会死。

    阿罗目无表情的命令部下,去安葬这些无辜的人。富察带着人四处探寻蹄印,刘子翼停在了格桑家的土屋前。

    让刘子翼很迷惑的是,小赤兔为什么会有些激动,他没有洞察过去的神通,也没有牲灵那种能够辨别气息的能力。但是种种迹象还是让他明白,这里曾经有人活着,而且这两个幸存的人,已经沿着红毛鬼留下的足迹,一前一后向东面追去。

    所以当富察回来告诉大家,残匪分成两股,一路往东,一路往西。刘子翼马上就表示,他们羌刺负责东窜的红毛鬼。

    不是刘子翼判断有误,当夜幕降临的时候,岳震也感觉到,有人在跟踪自己。

    把老黄马赶到一边,岳震伏在小土堆的暗影里。一路毫不停歇的追赶,虽然耗尽了他的体力,但是也让他彻底的冷静了下来。整齐而众多的马蹄印告诉他,仇人很多而且都是训练有素,自己若是因为仇恨冲昏了头脑,也将和阿爸一样的下场,妹妹也就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冷静,一定要冷静。伏在潮湿的草地上,岳震在暗夜中,眼睛死死的盯着那个慢慢接近的身影。

    突然间失去目标的那个身影,显得很警惕。暗中看着他的岳震更是吃惊不已,因为这人根本没有马,竟然只凭双腿的力量追到了这里。岳震隐约有些明白,这个人应该不是仇人一路的,至于他为什么跟着自己,抓住一问便知。

    松开手里的大斧头,岳震轻轻的抽出柴刀,屏住呼吸,看着他犹犹豫豫的走近。

    可能是一天来亡命的追赶,已经让他疲劳欲死,也让他的警觉降到了最低点。岳震闪电般的扑过来时,那人手里的刀,只是象征性的挥挡了一下,便被岳震的柴刀砍飞出去。

    “不要杀我,我是你的朋友!”岳震一脚把他踢翻,柴刀压在他脖子上的时候,那个人抢先说道,用的是吐蕃语。

    岳震早有这样的猜测,所以并没有打算真的干掉他,看他举着双手老实的躺在那。岳震松松手里的刀柄,仔细的打量这个自称是朋友的人。一眼出他绝对不是吐蕃人,岳震又是一用力,冰冷的刀刃贴上了他的喉头。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

    “不是我要跟着你,是因为我们有一群共同的仇敌。”异族少年指指远方。

    四目相对,两个人的脸已经很近。若不是他微微带卷的头和胖乎乎圆鼓鼓的面庞,岳震几乎把他认作汉族。不知道为什么,岳震突然觉得一阵亲切,便收起了柴刀,坐在他身边问道:“你是那个部族,叫什么名字?”

    “我们没有部族,我是蒙古人,名字叫巴雅特。”

    岳震不由一愣,吐蕃这块高原上,蒙古族是一个很稀少的族群,他们不是应该在遥远的北方吗?

    “你也不是吐蕃人,告诉巴雅特,你是汉人还是女真?”他**乱想的功夫,巴雅特也坐直了身体,一双小眼睛紧紧的盯着岳震。

    皱皱眉,岳震不满的问道:“怎么?汉人怎么啦,女真人又怎样,别忘了,现在你还是我的俘虏!”

    巴雅特脖子一耿,口气比岳震还冲。“不怎样!假如你是汉人,咱们就可以做朋友,如果你是女真人,哼!我还没有失去战斗能力。”

    “哦?”能够感觉到巴雅特暴烈的戾气,岳震虽然有点不明白,这个蒙古少年为什么有这样的爱憎观念,但是岳震不想节外生枝,尤其是即将面对强大而未知的敌人。如果能有一个盟友帮忙,是求之不得的事情。

    疑惑的上下看看巴雅特,岳震用汉语说道:“我是汉人,来自江南临安府。”

    扑通一声,巴雅特好像泄了气的皮球躺倒在地,大口大口的喘着气说:“还好你是汉人,不然我可真没力气跟你打了。”

    岳震现在最关心的是仇人的信息,看情形巴雅特要比自己知道的多,所以他紧追不放的问道:“你为何追那些畜生,你和他们有什么仇恨?”

    “畜生!没错,他们就是一群畜生!”巴雅特咬着牙愤恨的说道:“我们全家赶着马群在沙柳歇脚,碰到西夏人追杀这群畜生,他们要抢我们的马,阿爸就不让,畜生们杀了阿爸、阿妈!唔唔唔··杀光了我们全家!”说着蒙古少年通通的捶打着地面,泪流满面。

    同仇敌忾,没有比这个更容易让人觉得亲近。岳震拍拍巴雅特的胸口,低声道。

    “不要哭!男子汉流血不流泪,泪水在亲人的尸前已经流干!站起来,拿起你的刀,我们的血债要让畜生们用血来偿还!”

    他的声音很低沉,却无疑是一剂催化剂,催化着这个蒙古少年。巴雅特重新坐起来,狠狠的抹去脸上的泪水,咬牙道:“不错,报仇!我从沙柳追了一千里,就是要杀光这些畜生!为我的亲人报仇雪恨!”

    “好,一起干!杀光他们!”岳震伸来一只手掌,热切的看着他。

    “杀光!一个不留!”两只手紧紧的攥在一起,摇晃着。

    即将崛起的风云人物,在这个夜里,遇到了他的第一个臂膀,没有人知道,他什么时候遇到第二个、第三个但是后来很多人都知道了,前方那些逃窜的匪徒,是他第一块血淋淋的垫脚石。

    两个心怀激荡也忐忑的少年,抓紧时间回复着体力,仇人越来越近,苦战就在眼前。

    从巴雅特的嘴里,岳震才知道了事情的大概,得知他们正在追击的匪徒,已经是草原上的众矢之的。岳震没有丝毫的高兴,相比杀光这些该死的红毛鬼,他更加担心布赤妹妹的遭遇,他也就更加心急如焚。

    巴雅特的另一个坏消息更让岳震如坐针毡,一刻也不能再等下去。

    红毛鬼在临山原作案后,分成了两路,另一队往西边去了。一路狂追下去的岳震,只能暗暗祈祷,老天开眼,妹妹就在前方,还没有遇难。

    唯一让岳震有些振奋的是遇到巴雅特,蒙古少年常年跟随家人在大草原上贩卖马匹,他通晓草原上的各族语言。而且他还曾近距离的接触过红毛鬼,知道这些畜生来自昆都伦沙漠的深处,也就是说,红毛鬼对这里的地形,远没有他们两个熟悉。

    他们两个只有一匹老马,幸好两个少年都是体力惊人,可以轮流的跟着老黄马跑。又是一天艰苦的追赶,第二天的傍晚,终于让他们看到了仇人的背影。

    相比累到要死的少年们,红毛鬼骑兵的境遇更加凄惨。从肃州开始,西夏铁鹞子就从没有放松过血腥的追杀,一直杀到青宁原的布哈峻,这种残酷的追杀才算告一段落。但是,没有食物,没有休息的红毛鬼,又掉进青宁马贼集团的包围圈,走投无路的恶魔们便看到什么抢什么,一路上犯下的血案,远不止临山原一桩。

    岳震和巴雅特爬在一个小山包上,看着停下来的红毛鬼,虽然两双眼睛都在喷火,但是两个人也都明白,报仇之路还很漫长,也很凶险。已经是惊弓之鸟的红毛鬼,停在一片开阔地上,周围视线良好。

    鞑靼,巴雅特在岳震的耳边介绍着这个民族。鞑靼人,天生就比其它种族高大健壮,因此这个种族也就滋生了强烈的侵略性。

    这个种族也有很多的分支,最大的两个族群就是红头鞑靼和黄头鞑靼。相比红头的鞑靼人,黄头鞑靼性格比较温和,他们自己种植,放牧,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不像红毛鬼这样,以烧杀抢掠为基本的生存方式。

    岳震点点头,一样的低语道:“好,等到后半夜,畜生们最困乏的时刻,咱们摸上去干掉哨兵。记住,今晚的任务是试探他们的本领,能杀则杀,不能杀便不可恋战。我已经失去了亲人,不想再失去你这个兄弟!狗杂种们睡了,咱们也休息,你先。”

    巴雅特转过头去,他怕岳震看到自己湿乎乎的眼睛,兄弟这两个字,从这个夜晚开始,就深深的刻在了蒙古少年的心底。

    看着蜷缩在一旁的伙伴,听着巴雅特的呼吸慢慢均匀,岳震也闭上眼睛,他不是要睡觉,是要趁着一点点的时间,把身体调整到最佳状态。

    太过疲劳的缘故,身体里熟悉的金色显得有些暗淡,流转的有些呆板。这是最佳的修炼时间,岳震静静的吐纳呼吸,药息轻快地运转起来,脑海里的金色慢慢变亮,强忍的困意也渐渐变弱。脑子越来越清明,随之而来的异象也让他有些吃惊。若不是红毛鬼营地的影像越来越清晰,岳震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一股意念,一直在监视着那边。

    但是他肯定,这个影像绝不是看到的,这样的距离,眼睛不可能看得这么清楚。

    药息终于恢复到金灿灿的颜色,红毛鬼的影像也变得更加清晰,岳震甚至能够看到靠在马上打瞌睡的哨兵。

    红毛鬼哨兵身旁的那匹马,仿佛感觉到了什么,猛的警觉起来,抖着大耳朵四下观望,带着那个哨兵也从半梦半醒中惊觉。

    岳震吓了一跳,赶忙收回那股意念,哨兵的影像也就蓦然消失。夜色中,睁开眼睛,这对他来讲太神奇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神识?完全只用意念就可以去观察周围的环境。这种感觉很玄妙,也很新奇。停了一会,急于证实的岳震再次紧闭双眼,用意念向红毛鬼的营地探去。

    没错,就是这样,因为这一次是全神贯注,影像比上一次还要清晰。

    不用太久,岳震就把红毛鬼的营地,包括前前后后的地形,把握得清清楚楚。一个个进攻计划,不停地推想着,否决着,再想一套,再否决,直到一个完整的计划酝酿而成。岳震睁开眼睛,推醒了熟睡的巴雅特。

    “兄弟。”摘下格桑阿爸的弓箭,递给巴雅特,岳震指着侧方那个黑黢黢的小土包,伏在他耳边一阵低语。

    显然巴雅特开始还有些抗拒,随着岳震一点点的展开计划,以及各种各样的应变预想,蒙古少年忍不住频频点头,倾听的神情也越来越专注。

    “好了,兄弟记住听不到大队的马蹄离去,千万不要回到集合地。”

    两个少年近乎于狂热的对望了一眼,各自转身,胸口贴着地面像蛇一样,蜿蜒匍匐着左右分开。

    一手柴刀,一手大斧的岳震,一点点的向前滑行着。越来越近,越来越近。闭上眼睛,他根据脑海里的影像,不断的调整着方向,滑行,前进,再前进。雨后被践踏过的草地,一片亮,一片暗,也就成了他最好的掩护。

    直到感觉和那个红毛哨兵的距离,已经不足五尺,岳震静静的停下来。藏在一片暗影中的他,微微抬起头,猛然睁开的眼睛里,闪过一缕嗜血的光芒。

    无声无息的跃起,宽大的斧刃划过,一蓬刺眼的血雾飘荡起来。仿佛是为这一场野兽与野兽之间搏杀,燃亮起的一朵猩红的礼花。

    整理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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