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越女大多数都已经乘舟入湖,但没有一个能够令锦鲤沉入湖底的,观鱼楼之上,夫差面色已是变得极为难看。

    在又一个越女无功而返后,夫差拂袖起身,冷声道:“摆驾回宫。”

    伯嚭大急,连忙道:“大王留步,这……这还有几名越女没瞧呢。”

    一见到伯嚭,夫差便气不打一处来,口口声声与自己保证,说定能见到那位姑娘,为此还兴师动众地办了这么一场观鱼大会,结果却是无功而返。

    他按着怒意,冷声道:“就她们那点姿色,不看也罢。”

    虽然夫差不曾发作,但伯嚭长伴君王身侧,又岂会听不出夫差压抑在冷淡下的恼怒。他知道,若是不能哄得夫差高兴,在很长一段日子里,自己都会失去夫差的倚重与信任。

    伍子胥一直对自己虎视眈眈,一旦自己落魄,他一定会落井下石,甚至坏了自己多年经营下来的根基。

    不行,他绝不能让这件事发生,无论如何都要保住夫差的恩宠与信任,哪怕是……

    想到这里,伯嚭心中有了计较,再次拦住夫差,不过这一次,没等他开口,伍榕已是不悦地道:“夫差哥哥已是说得很清楚了,太宰听不懂吗?”

    自登上这观鱼楼后,她就一直提心吊胆,唯恐夫差点了哪一名越女,好不容易熬到夫差起身离去,偏偏这伯嚭又来阻拦,自是没什么好脸色。

    “伍姑娘莫急。”伯嚭朝伍榕拱一拱手,又对夫差道:“启禀大王,还有一位越女因为身体纤弱,所以尚在马车之中,未曾露面。臣见过她,实乃天人之姿,左右大王已经等了这么久,不如再等一等。”

    他的话令夫差有所动摇,伍榕见状,连忙道:“太宰之前也没少夸那些越女天姿国色,貌若天仙,结果呢,一个个都是庸脂俗粉,好不容易有一个勉强有些姿色,又弄虚作假,简直是浪费时间。”

    伯嚭脸皮一向厚,面对伍榕的嘲讽,脸不红气不喘地道:“此事确是我疏忽,让伍姑娘见笑了;不过我说的这名女子,确实貌若天仙,非寻常女子所能比拟。”

    伯嚭在面对夫差与伍榕时,对自己的称呼渭泾分明,虽然都说伍榕会被立为王后,可只要一天未立,就一天尚有变数,也就没资格让他自称为“臣”。

    伍榕轻哼一声,摇着夫差的手臂道:“夫差哥哥,我们回去吧,这里实在无趣呢。”见夫差不语,她又道:“对了,夫差哥哥上次不是说想吃新鲜莲子嘛,我们去莲池,我摘给你吃。”

    “大王!”伯嚭满面哀求地望着夫差,后者到底还是盼着能够见到夷光,遂应了下来,“好,就再看会儿。”

    伯嚭大喜过望,连忙揖首道:“多谢大王,臣这就下去安排。”

    他欢喜,伍榕可就不高兴了,撅嘴不语,夫差拍着她的手道:“就一会儿,等这里事毕,本王就陪你莲池泛舟。”

    伍榕见他主意已定,自己再闹下去,只会招来他的不喜,只得答应。

    再说伯嚭那边,下了观鱼楼后,迅速来到帐内,一见文种便立刻问道:“来了吗?”

    文种摇头道:“没有。”

    听到这话,伯嚭急得团团转,这观鱼大会就快结果,却还没找到夷光,这可怎么办?

    文种凑到他身边,轻声道:“大人,其实并非没有法子。”

    伯嚭目光一亮,急忙道:“什么法子,快说!”

    文种摊开手掌,露出一直攥在手里的瓷瓶,“夷光被抓走前,将这瓶千日醉放在郑旦身上,想来那个时候,夷光已经有所打算了。”

    伯嚭若有所地盯着郑旦,“你是说……她?”

    “不错。”文种点头,“只要有这瓶千日醉在,谁都可以变成大王想要的沉鱼之女。”

    伯嚭面色阴沉不定,半晌,他提了郑旦道:“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在苎萝村救了大王的越女!”

    郑旦愣愣地指着自己,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你……你要我冒充夷光?”

    “大王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这是唯一的办法。”说着,伯嚭又道:“虽然你不如施姑娘那般天仙化人,但也算是貌美动人,再施以粉黛,必能得到大王欢心。”

    “不行不行!”郑旦赶紧摆手道:“我……我什么都不懂,不可以的,还是等夷光回来吧。”

    “没时间等了!”伯嚭摇头,对慌乱不安的郑旦道:“只要你按我的话去做,保你能享尽荣华富贵,反之……今日就是你的死期。”

    郑旦被吓得不敢出声,泪水在眼眶打转,入宫伴驾……她从来都没想过,这可如何是好。

    文种将瓷瓶递给郑旦,“这里是千日醉,只要将其倒入湖中,那些锦鲤就会被醉倒,从而沉至湖底,谁也看不出破绽来。”顿一顿,他又道:“这也是夷光的意思。”

    郑旦诧异地看着他,“夷光?”

    “不错,否则她怎么会特意将这瓶千日醉留在你身边。”

    郑旦为难地道:“可我什么都不懂,怎么能伴驾呢?”

    “你与夷光自幼一起,无话不说,这段时间又朝夕朝处,再没人比你更合适,至于往后的事情,我们再慢慢办法。”说着,文种趁着伯嚭不注意,在她耳边低声道:“这是唯一能够接近吴王的机会,你也不想我们功亏一篑吧。复国还有夷光父亲的仇,都在你一念之间,可别让我们失望。”

    郑旦紧紧咬着唇,文种的每一句话都像一副重担,压得喘不过气来,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自己要担起这样深重的国仇家恨。

    她……担得动吗?

    见郑旦不语,伯嚭只道是答应,提醒道:“大王曾给过一支笛子做为信物,若是他问起,你就说不小心掉了,只要落实了沉鱼之名,想必大王不会太深纠。”说着,他赶紧召来宫女给郑旦梳洗打扮,又换上华衣锦服。

    郑旦原本就长得貌美,这般精心打扮之后,果然姿色动人,比先前那个雅兰还要美上许多。

    “不错。”伯嚭满意地点点头,在宫女准备扶着郑旦出去时,他突然伸手拦住,找来一块轻纱覆在她脸上,“嗯,这样的就更像了,去吧。”

    太湖之上,最后一名越女亦乘舟而返,久久不见伯嚭说的那名女子出来,夫差失了耐心,再次准备离去,在他起身时,眼角余光瞥见一名面带轻纱的女子在婢女的搀扶下缓缓走到一叶小舟旁边,那女子身形瘦弱,似乎身子不好,婢女一直在旁边打着伞。

    看到这一幕,夫差心跳加速,双目一眨不眨盯着正在登舟的女子,难道是她?

    小舟在夕阳霞光的映照下缓缓驶到湖心,清风徐徐,不时拂过水面,泛起阵阵涟漪。其中一道风,恰好吹起女子蒙面的轻纱,露出半边面容,这一切的一切,像极了苎萝村外的那一幕,夫差甚至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快看!”不知是谁喊了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那一叶小舟上,只见围绕在舟边的锦鲤竟然纷纷沉入湖底,方圆一丈之内,竟然看不到一条锦鲤,实在是令人惊奇。

    “是她!真的是她!”夫差喃喃自语,面上尽是狂喜之色,盼了这么久,终于盼到了。

    伍子胥的面色则是难看至极,他明明命公孙离在途中劫走了那名越女,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这不可能!

    他不愿意相信,可沉鱼一幕,真真实实的出现在眼前,由不得他不信,这……这底是怎么一回事?

    就在伍子胥思绪混乱之时,楼中又传来一声惊呼,夫差竟突然纵身跃出观鱼楼,往停在湖心的小舟跃去。

    “夫差哥哥!”伍榕吓得眼泪都出来了,急声唤着,无奈夫差全副心神都系在小舟上的那名女子身上,根本听不到她的呼喊。

    夫差在水面上飞掠,几个纵身之后,落在小舟之中,突如其来的重量令小舟往一旁倾斜,郑旦险些落水,幸好一只手牢牢将她抓住。

    待小舟重新稳住后,郑旦方才缓过神来,见夫差还抓着自己的手,脸庞一红,赶紧抽了回来,低低道:“多谢!”

    夫差没有说话,只是痴痴盯着面前螓首低垂的佳人,没人说话,也没人打扰,仿佛这世间,只剩下他们二人。

    许久,夫差伸出有些颤抖的手,小心翼翼地解开面纱,露出一张明丽动人的脸庞,令夫差一下子看痴了眼。

    许久,他回过神来,有些紧张地问道:“你还记得我吗?”

    他紧张,郑旦比他更紧张,拢在袖中的手指被绞得发白,她想逃走,却无路可逃,只能继续走下去!

    在夫差的注视下,郑旦缓缓抬起头来,故作诧异地道:“你是……那位倒在溪边的公子?”

    见郑旦“认出”了自己,夫差欢喜不已,连连点头,一把握住郑旦的柔荑,“果然是你,我终于找到你了!”

    郑旦还是第一次被男子这样握住双手,一时粉面通红,羞涩地道:“快松开。”

    夫差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柔声道:“我不放,我这一辈子都不会放!”

    郑旦满面羞红,见挣脱不开,只能由夫差握着,小舟在后者的示意下,往湖边驶去,伯嚭等人早已等在湖边,看到他上岸,满面笑容地道:“恭喜大王!贺喜大王!”

    找到了朝思暮想的佳人,夫差满心欢喜,大笑道:“本王能够得此佳人,太宰居功至伟,该赏!”

    伯嚭连忙俯身道:“为大王是臣份内之事,不敢要赏。”

    “有功必须得赏,否则该说本王赏罚不明了。”夫差略一沉吟,道:“你不喜欢城郊那块地吗,赏你了。”

    伯嚭大喜过望,连忙俯首谢恩,朝面色铁青的伍子胥投去得意的目光,他知道,那块地伍子胥也想要,夫差原本都快答应了,结果被他给抢来,自是气得不轻。

    痛快!痛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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