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名云姓青年文士说完自己的推测,正想低头再饮一杯清茶,不经意间抬眼望去,看到了一袭青衫,士子打扮,正襟危坐的苏璟。

    苏璟这几日,通过温习前身几年的苦读中所记忆的先贤文章,结合前世的儒家之言,再加上昨夜斥鬼之时,浩然正气勃发之下,此时面上就有着明心见性,智慧通透的意境显现。

    那名云姓青年文士见苏璟气质丰神如玉,眼神清正堂皇,知是同道之人,心下就有了结交之意。

    似乎,刚才自己谈及今岁秋闱之事时,眼前这位少年俊彦就微不可察的摇了摇头。这云姓青年想道。

    这般一想,其更对苏璟多了几分好奇探究之意。

    于是,这云姓青年便起身向苏璟那一桌缓步行去。走至苏璟眼前,其拱手于胸前,正色道:“在下云辅,云孟匡,向兄台请教一二。”

    苏璟正自顾自的悠然地喝着茶水,吃着几碟小菜,忽觉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却是那云姓青年,近前与自己搭话。

    苏璟见那云辅行礼正式,忙正面错开,起身还礼道:“苏璟不敢当孟匡兄此礼。”

    那云孟匡见苏璟知节守礼,心下暗道自己猜的没错,这少年果是我儒门之人。

    那云辅一桌的其余三名士子,见云辅离身而起,向着苏璟走去,因此目光也都是被吸引了过来。

    当见得云辅对那名少年行礼,那三人都是露出不可思议之色,尤其那被云辅称作子坚的少年文士,清秀俊朗的面容上就有着不悦之色,一闪而过。

    这位被称作子坚的少年文士其名李固,是平阳郡郡望李家的嫡子,其年不过十六,但文名却已传遍整个平阳郡的士林。

    只因两年前,以十四岁之龄,在平阳郡试中,脱颖而出,获得当年郡试的第三名,更被一位回平阳郡,归家致仕的朝廷翰林直学士,赞道:“此子已初具翰林学士之仪。”

    那位老翰林更是给此时仅仅有着十四岁之龄的李固赠字子坚,以示勉励后辈之意。在当时这段掌故,可谓哄动一时,引为佳话。

    淮扬之地,自古以来,人杰地灵,钟灵毓秀。其平阳郡也是文风鼎盛,江南十二家知名书院,平阳郡就有着四家。能在这平阳郡士林有着一席之地,可想而知,这李固绝对有着傲然的资本。

    不过尽管这样,这李固也对那云辅心悦诚服,盖因,那云辅是扬州的一届解元,其名为辅,可想而知,必是被家族中人予以厚望,辅者,上可匡扶君王社稷,下能安抚生民黎庶。

    云辅人如其名,才学品行,见识谋略,都是不凡。自中得上届解元之后,就游学扬州六郡,磨砺才学,增广见闻,结交士子。因此在整个扬州,都有着温润君子之名。李固能与其结交相识,也是有着家族人脉,多方努力的因素。

    云辅见得苏璟回话,谦虚道:“适才,阁下似对云某刚才所言之事,另有高见,不知孟匡可有幸听闻公子高论?”

    苏璟知道此人想必是对自己暗中的摇头,起了探寻之意,于是做了一个请的动作,两人于是落座。

    苏璟也不客气,开口道:“高论还谈不上,只是有着一些个人看法。”

    “不知云兄想听的是哪一事?”苏璟问道。

    云孟匡疑惑道:“不就是秋闱之事……”说到这里,眼前一亮,忽而顿口道:“苏兄可否为云某细细解说两事?”

    苏璟道:“那就先从秋闱之事说起吧,毕竟秋闱之事,苏某今岁正要参与其中。”

    云孟匡听得此言,方才惊觉,眼前这少年也不过十五六岁,其正是参加秀才郡试的大好时机。

    苏璟开门见山道:“郡守初大人今岁出题,必是不会大异往年。”

    “苏兄何以如此笃定?”云孟匡听得苏璟与自己先前所言相反,也是不以为忤,相反饶有兴致地问道。

    苏璟道:“无他,萧规曹随耳。”

    云孟匡就是一愣,苏璟见云辅异色,心中暗汗,心道,此方世界,恐怕没有这个成语。

    其实是苏璟想差了,此方世界还真有汉朝这个朝代,若无此朝,今人何以自称汉家,不过当时的开国丞相不叫萧何与曹参,而是叫萧禹和曹炳,由于汉朝属于古朝,据今时较为久远,此时苏璟骤然提出这般一个简练的词汇,就颇有点信手拈来,博闻强记的味道来。

    云辅心道:“此人当真博学多才。”

    苏璟见云辅面上异色减去,心中微缓,又接着解释道:“子曰,三年无改乃父之道,可谓孝。说的固然是孝道,其也包含着圣贤治政的主张思想。”

    “此中之意,就有着新任到临,当不可改变前任的执政方略。以免百姓无所适从的道理。那位桃李满园,德高望重的杨学政在平阳教化人心的事情上颇有声誉。郡守初大人今岁春季才到任平阳,又是刚刚执掌平阳郡大小事务没多久,想必是不会在教化士子的科举之事上大做文章的。”

    苏璟一番话思路清晰,有理有节,令人不得不信服。云孟匡一边思索,一边频频点头赞同。

    云孟匡听罢苏璟所言,就是长叹一声道:“听君一言,令云某茅塞顿开。”

    苏璟连连挥手道:“云兄言重了。”

    云辅此时又目光炯炯的直视苏璟道:“那敢问,苏兄对北地边事,是如何看待。”

    苏璟整理了下思绪,清朗道:“王师北上克虏,至于是否能竟全功,在下以为要看庙堂之上,天子与诸位相公的决心有多大了。”

    云辅听得此言,又是奇道:“自那北地的消息,知王师与那北狄对峙已愈三四月之久,战事焦灼。苏兄何以言王师必胜,只待全功。”这最后一句就有着考较之意。

    苏璟道:“正是因为王师与北狄已经对峙数月,其中多次试探攻击,稳扎稳打,也差不多耗尽了北狄的锐气。且气候马上入秋,秋收之际,北地大量青壮民夫也不可能一直为转运大军粮秣物资中腾不出手来。以至于让河北之地,万顷良田稻谷,烂到地中。”

    苏璟停顿稍许,又是沉声道:“此中情节,此时,应该已经有朝廷公卿上奏天子了。天子知会前线用兵之人速战速决的诏书这时想必在路上了吧。以此观之,多则半月,少则十天,北地必有捷报传来。”

    这最后一句,苏璟却是确定无比,掷地有声。

    苏璟话音方落,一阵啪啪的击节声伴随着哒哒踩踏木梯的声音传来,苏璟和早已惊叹于苏璟所言的云辅云孟匡循声望去,自楼梯口下来一个中年儒生,其身穿白色锦袍,头戴秀士方巾,手中握着一把精美的折扇,靴子稳稳迈步而下,几缕墨须在颌下飘拂。

    来人声音沉稳道:“刚才这位小公子所言无差,今日郡守府衙,今晨驿传到的邸报之中,却是刚刚有了北征的确切消息,赖天子盛威,三军将士用命,北狄大军的左翼,左大将檀石射部,五万人马在燕砀山以西,中我幽州行营总管李老侯爷的诱敌之计,已尽为我骁果戮没。而禁军五校,两万甲骑已经在都虞侯郭行的率领下,抄略鲜卑后路去了。三五日之间,决战将起,北地边患,必能一战而定。”

    那中年文士声音如钟磐玉磬,声音带着鼓舞人心的力量。

    大堂里吃茶喝酒的食客,听得此言也是与有荣焉,更有一名眼尖之人,认出了这名中年文士,大声道:“这不是郡守府兵曹的许参军吗?他老人家既然说出此等言语,想必这事是八九不离十了。”

    苏璟心道,此事必定是近日刚刚发生的。不过这兵曹作为郡守属下几大掾曹之一。其中兵曹长史的副手录事参军怎会如此不知轻重,这般军机要事,是能够在这大庭广众之中大肆宣扬的吗?

    或许是其乍听王师捷讯,心情激荡?应该不是,身在官场,久居高位,不可能连自己的喜怒都控制不了。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事出反常必有妖,既然其如此宣扬,想必是为了给某些人看的,震慑或是安抚?

    苏璟此时由于掌握信息太少也不好过多推断,但苏璟猜测,此事如果也在扬州其他几郡传扬的话,那自己的猜测也有了几分判断依据。

    苏璟忽然心下一凛,莫非这扬州出现了某种变故,引起朝廷的警惕和防范。

    这位平阳郡的兵曹录事参军许大人,在郡守初平初大人的授意之下,在金城府传扬王师将大胜的消息。本来不知从何处下手,于是来到这“天香居”一边想着策略,一边思考郡守用意。

    揣摩上峰用意,几乎是每一个合格官僚的必修课,这位有心在仕途上有一番作为的许参军自然要浸淫专研此道一番。

    不想遇到几名少年士子在酒楼大堂谈论北地战事,于是就顺势而为,将郡守交代的事务说了出来。说来这位许参军口才极佳,一番话说得在场的食客和汉子振奋不已。

    这位兵曹参军许大人可能不知,就在其滔滔不绝,鼓动人心的时候,却被一个十六岁的少年通过察言观色,抽丝剥茧般,分析猜测出了许多隐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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