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轩中,舒默坐在主位上,杜筱月半倚在榻上,步路根把完脉站在一旁细细回禀。步路根是聪明人,杜筱月既说了身子不爽快,他也就嘱咐了许多养胎的细节。

    舒默冷眼瞧着步路根不疾不徐地回话,心中就已然明白杜筱月的小算盘。他心中烦闷,即便看重她这一胎,却也不喜欢女人们将心思用在争宠上。他暗自佩服像桑拉这样能周旋在众多女人中的人,并非是他无情,只是这些人都无法令他动心。

    舒默始终记得阿妈当日的话:“舒默,等你长大,身边有了女子,一定也要找一个你们彼此忠贞的女子。”

    彼此忠贞,彼此相爱……

    阿妈,那个女子在哪儿?

    这几年,仿佛只在梦里,能看见那双翦水秋瞳,含着一丝的埋怨,却有着满满的柔情……自己总是溺毙在那样的眼神中,沉沦在那样的深情里,可醒来却是惘然。

    “公子?”耳边传来杜筱月的声音。

    “嗯?”舒默淡淡回应。

    杜筱月微怔,刚才公子眼中一闪而过的深情,令她动心。然而此刻这样冷然的表情却像一盆冷水兜头兜脸地浇下来。轻抚着隆起的小腹,声音娇柔:“公子,妾伺候您安置吧!”

    舒默仿佛不经意地拂开她的手,说:“步路根既吩咐了你好生将养,你就歇着吧!”指了指她身后的丫头,“好生伺候月姬。”说着不再去看杜筱月失望的表情。

    杜筱月痴痴看着舒默的离去,原本因着自己的身份,也是不作他想的,然而如今有了孩子,有了指望,想法也就多了。可……看着公子这样,哪有半分在乎自己呢?

    玉儿扶着杜筱月,劝着:“月姬,公子能放下夫人陪您回来就说明公子心里是有您的,您别想那么多。”

    “公子心里何曾有我?不过是看着孩子的面子罢了!”

    “待您生下小公子,公子自会对您另眼相看!指不定以后还能获封世子呢!要说福气,谁也比不得您啊!”

    “对啊,我有孩子,孩子……玉儿,快,将步大夫方才开的药熬来!”提起孩子,杜筱月眼中燃起希望。

    离开了镜月轩,舒默径自朝着书房走去。阿尔萨紧跟其后,说着在漱玉轩发生的点滴。当听到舞惜说出“泉流漱石,声若击玉”时,心下升起一丝满意,她倒有几分明白自己。

    脚下一顿,转了方向。

    阿尔萨一愣,看了眼舒默的背影,笑着跟上去。阿尔萨不知道为何,对这位新夫人很是看好,总觉得她同公子极般配!

    而此时的漱玉轩中,舞惜一人对月独酌,低吟浅唱,兴致颇浓。舒默静静地站在门外,抬手制止了阿尔萨欲通传的脚步,看着她梨涡浅笑,喝得微醺的样子,竟觉得十分亲切。

    云珠来到院中,就见舞惜一人坐那小口小口地喝着,跟着舞惜这么多年 ,还从未见过她喝这样多。以为舞惜是因为公子不在心情不好,虽然舞惜反复说过不在乎,可今夜于女子来说还是最珍贵的。

    思及此,连忙上去将她手中的白玉盏按下,语气里透着浓浓的心疼:“公主,您怎么喝这样多?这桂花酿后劲极大,仔细明日头疼啊。奴婢为您熬一剂醒酒汤吧!”

    舞惜任她拿走酒盏,笑着摇头:“姑姑,我没事,我今天是高兴啊!你看,好容易能一个人清静,不用面对拓跋舒默!我这是在庆祝呢!”沈浩啊,你看,我依旧能为你守身如玉……

    听了这话,阿尔萨小心看了眼舒默,发现舒默的笑容僵在唇边,也只得低头佯装不知。

    舒默见她小酌的娇憨样儿,原本心情极好,却不料她一番话成功阻止了他欲迈进门的脚。这小丫头,是把自己当成毒蛇猛兽了吗?着实可恶!

    云珠放下酒盏,走到舞惜身后,轻轻揉着她的额角。舞惜拨开她的手,起身想回屋里,却忘了这里不是熟悉的绛zi,没走两步,被石阶绊倒,摔在地上。“公主,您怎么了?”云珠连忙去扶。

    然而一道身影比她更快,迅速抱起地上的舞惜,留下一句话,进了屋:“去将你方才说的醒酒汤熬来!”

    云珠怔在原地,半晌才发现那人是公子。阿尔萨来到云珠身边,小声嘱咐了几句。云珠这才去了小厨房。

    因着今夜大婚,即便舒默先去了镜月轩,然漱玉轩内该准备的物什一样不少。雕花大床用绣鸳鸯牡丹的红幔装点得充满喜气,床榻上依着汉人的规矩撒满了桂圆、莲子、红枣、花生,床边的柜子上摆着交杯合欢酒,不远处竖着一对龙凤花烛……

    舒默把舞惜抱着进来放在窗边的美人榻上,小丫头似乎有了几分醉意,眸中不见往日的聪颖和冷静,多了几分从不曾见过的娇憨。别有一番风情,却也更加可人。

    漱玉轩的众人见舒默来了,也都站在屋外,等着吩咐。不一会,云珠将醒酒汤熬好,端了进来。看了一眼不明喜怒的舒默,云珠果断走到舞惜身边,小声说着:“公主,您喝点醒酒汤吧,喝了就舒服了!”

    许是味道不好,舞惜喝了一口就吐出来,说什么也不肯再喝。舒默见状,接过云珠手中的碗盏,耐着性子喂。不知为何,舞惜抬眼看了看眼前的人,乖巧地将醒酒汤喝完。云珠看了下如今的情势,想着舞惜之前的言之凿凿,有些为难地看着舒默。

    舒默大抵也猜测得出来一两分,却仍大手一挥,命大家都退下。云珠颇有些担忧地看一眼舞惜,无奈之下,只得退了下去。

    喝过醒酒汤,舞惜有了一丝清醒,看了看一脸严肃的舒默,撇了撇嘴,心中暗暗决定:再不喝这么多桂花酿!这酒的后劲果然不小,自己这头还真有点疼呢!

    摇摇头,舞惜只觉得有千斤重,为了大婚,头饰比之以往更华丽,当然也更重。回头看了一圈,发现云珠和秋月都不在,索性开始自己解头饰。不知是因为太复杂了,还是喝多了,今日的发饰偏偏和舞惜作对。

    舒默看着她像是赌气似的,无奈地走过去,拉开她的手,低沉的声音响起:“你这是要把头发扯光吗?”“我愿意,要你管!”舞惜嘟囔着,发现自己扯得确实有些疼,于是放手任他处理。

    舒默看她那微睐双眸的享受样,有些气闷,自己今夜是怎么了?何时有这么好的耐心?但面对这样真性情的她,似乎一切都不受控制。

    透过铜镜,舞惜看着他的大手穿梭在自己的发丝间,不自觉地轻吟:“宿昔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伸郎膝上,何处不可怜。”

    舒默细细听来,在心底默念一遍,唇角上扬,轻笑出声,手上的动作愈发轻柔。

    舒默略带磁性的笑声响起,舞惜猛然回头,目光痴迷。良久,眼前的人同心底的人渐渐重合……

    沈浩……是你吗?我等了这么久,你终于回来了……你知道吗?我有多怕,以后的人生再也没有你……我再也不怀疑你,再也不欺负你……

    舒默看着舞惜伸手抚上自己的脸颊,目光中有着深沉的依恋,然后嘤嘤哭倒在自己怀中,继而痛哭失声……

    这样的变故令舒默有些愣神,然而,心底的某处却被她的眼泪牵住,隐隐地不舒服。在这一刻,似乎愿意做任何事换她笑颜如花!

    于是,轻轻将她抽离自己的怀抱,一手轻抚她的后背,另一手略显僵硬却不是温柔地以指腹拭去她的泪水。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样口拙的人,几度张嘴,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

    舞惜的头脑昏沉沉的,口中哭着呢喃:“我不要离开你……你,你要一直对我好……我也会对你好的……”

    舒默失笑,这样孩子气的话,从她嘴里说出来,还真是不适应。不过这话却好听得紧!想着那次月夜下的谈话,原来,她从一开始就喜欢自己!原来,她之所以说那些,只是想要自己对她好!原来,如此!舒默了然,心底溢满男儿的骄傲!

    舞惜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哭得稀里哗啦,任凭舒默如何哄,都止不住泪水。无奈之下,只得将她抱起放在榻上。顺手取过小柜上的合欢酒,喂舞惜喝下,扯下床幔,将她搂入怀中……

    舞惜的新婚之夜就在这一片混乱与旖旎中结束……

    待到东方肚白、红烛燃尽时,温暖的晨曦透过窗棱轻柔洒在垂下的幔帐上。透过微微掀起的一角,隐约可见大红云锦薄被上绣着的凤栖梧桐的图样,舞惜被舒默紧紧抱在怀里,二人相拥而眠。由舒默睡梦中犹自勾起的唇角可以看出,他对昨夜的洞房花烛有多么的满足。

    怀中舞惜露出的白玉般细腻的脖颈和手臂上,有着清晰可辨的或红或青的吻痕。被汗水湿透的青丝缠绕上两人的肩膀,愈加衬得舞惜肤若凝脂。微微轻颤的睫毛上仿佛还沾染着如露水般的湿润,面颊嫣红,透出别样的风情。

    舒默睡眠极浅,听见外间有轻微脚步声,已然醒转来。看了眼臂弯间的娇媚的小女人,唇边溢出满意的笑,这并非是他的第一次,却从没有哪个女人让他有这样身与心的满足。

    那夜交谈后自己的想法犹在,而拥有她的美好却令他忍不住改了主意。自己从不是纵情声色的人,或许只是她与众不同,新鲜感过了也就罢了!舒默这样提醒自己,暗自告诫自己不可沉溺于男女之情!

    然而看着舞惜妩媚的睡颜,手指忍不住划过她的眉间,拂过她尚且红肿的唇瓣,目光落在她小巧饱满如珍珠般的耳垂上,喉结滚动,目光深邃。

    舞惜被这一连串的动作扰醒,眨着惺忪的睡眼,尚且没有发现与以往有何不同。待要翻身时才察觉到腰间的异样,倏地回头,看着面前那张放大的男人的脸,迅速掀开被子看了眼,呆愣了几秒后,记忆方才回笼……

    舒默看着她那一系列的动作和呆呆的表情,唇角的笑渐渐放大,收回放在她身下的胳膊,刚准备说话,就被一股子力道猛地踢下床榻――

    “嘭”的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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