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胖子有些踉跄的翻身下马,走到老人面前,“你就是村长?“

    村长不动声色的打量着面前这个中年胖子,虽然披甲跨刀的,却脸色虚白,仅仅是站在那里额头上不时冒出汗珠,看来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但那胖子身后有近百士卒齐刷刷的站在后方,没看出来,这胖子竟还是还是个校尉,村长轻轻diǎn头,那胖子骂骂咧咧:“他娘的,这什么鬼天气,热死老子了,既然你是这村子的村长,本校尉就长话短説,我姓陈,是受将军之命过来办事的,有人看见画上这人出现在你们大禹村,你有没有印象?”

    村长眉毛眉毛挑了挑,他拿过画像仔细看了看,有些迟疑道:“这画上的年轻人和那人倒是很像,是不是身上还有一处刀伤?”胖子眼睛一亮,有门,嘿,这就叫踏破铁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若是能把这年轻人抓回王府,那可是天大的功劳,到时候升官发财不説,那青州城的花魁还不排着队的等他宠幸,看还有谁敢看不起他。

    村长自然不知胖子心中所想,沉吟道:“陈校尉,半月前的确有村民曾救起一个年轻人,只是几日前就有好几拨官兵来村子盘问搜查过了,草民也都把情况如实禀告了,今日陈校尉又来我们村子?敢问陈校尉,那年轻人是何身份,竟如此兴师动众。”

    村长瞥了眼胖子身后的那群士卒,清一色的黑色轻便甲胃,人手一把无鞘战刀,为首一人肩上扛着一杆大旗,上面有两个漆黑的大字“大顺“,近百士卒站立之时队列工整,纹丝不动,犹如一把锋利无比的长枪,不似一般普通士兵,看来这就是镇南王手下号称“步战第一”的步兵了,果然名不虚传。

    胖子不耐烦的摆了摆手:“这是机密,我也只是奉命行事,不该问的别问,你现在只要把人交出来就可以了。”

    村长咂了咂嘴巴,无奈道:“这都问了好几次了,又来要人,人已经被我扔进江里去了。”胖子疑惑道:“什么意思?”

    村长摊开两双手,沉吟道:“半月前我们是曾救起一个年轻人,可看到那年轻人身受重伤,奄奄一息,我们村子怕他是什么匪徒,惹上是非,就把他又扔回江里了,上次那个姓王的校尉来的时候草民都给他説过了。”

    胖子嗓音猛地一高,脸色都变了:“什么,你説什么?,又扔回去了?”村长diǎn了diǎn头,诚恳道:“是的。“

    胖子有些怀疑的看了眼老人,撇嘴道:“我説老头,你最好没有骗我,包庇朝廷钦犯,这罪名可不是闹着玩的,弄不好是要掉脑袋的。”

    村长笑了笑,平静道:“我们村子虽不是东夏人,可当年东夏马踏天下,夏幽王刚到青州,我就把村子里珍藏的半部无字天书送到王爷府上,可是得了王爷“颇识时务”四字牌匾奖赏,如今大顺王朝繁荣昌盛,我都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怎么会老糊涂做那种讨死的事情?”

    胖子听到夏幽王的名字,神色变得恭敬,沉思道:“量你也不敢,我是信得过你,虽然已经有人过来搜过村子,可我既然来了这里可那排场还是要走一下的,不能让外人説我松懈军务,村长你説对不对?”村长diǎn头道:”那是自然。”胖子猛地大喝一声:“来人,给我搜。”随即又加了一句:“都给我瞪大眼睛仔细一diǎn。”

    黑甲士兵齐齐答应一声,“是”,声音震天,颇有气势。黑甲士兵迅速的散了开去,然后分为十人一组挨家挨户的搜查,村内不时听到有孩童的啼哭声,士卒的呵斥声,村民的争执声,鸡飞狗跳,乱七八糟。

    村长面色如常,邀请道:“陈校尉风尘仆仆,去老朽家中喝些凉茶,稍作歇息,如何?”胖子笑了笑:“嘿,这日头太毒了,还是老村长懂些礼数,实不相瞒我这人最是怕热,嘿嘿。”玄青做了个请的手势,两人径直往玄青家里走去。

    村长家中,村长给胖子倒了杯茶,从容道:“陈校尉,搜查的时候可否让你的士兵动作轻diǎn,你也知道,这大禹村的村民大都没见过世面,你看怎么样?”胖子一口喝光了杯中茶水,diǎn头道:“好説好説。”随即转头道:“传我命令,让他们搜的时候xiǎo心diǎn,别砸坏什么东西,惊扰到村里的百姓。”一名候着的士卒领命而去。村长开怀一笑,“陈校尉,真是体恤百姓啊,喝茶喝茶。”胖子也豪爽笑了笑,没有作声。

    连续喝了四五杯茶水,胖子直觉浑身神清气爽,他瞥了眼面前的老人,突然开口不经意问道:“村长,你説半月前,你们把那年轻人又扔回江里去了?你们村里就没有人反对的?”村长脸色有些懊恼,“反对的也有,都是些心善的妇人,可大多数人都害怕救了他会招来祸端,一个人的命与大禹村几百人的命,孰轻孰重,草民还分辨的来,所以就没搭理那些没见识的妇人。”胖子不再説话,坐在那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个时辰后,一名士卒走进屋子,趴在胖子耳边xiǎo声説些什么,那胖子听完diǎn了diǎn头,挥了挥手,士卒躬身离去。

    胖子直勾勾的看着村长,严肃道:“村长,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我希望你最好没有什么隐瞒。”村长低了低头,道:”草民不敢。“胖子diǎn了diǎn头:“今日本校尉就信你一次,那日你们在哪里把他扔进江水中的,带我去看看。”

    两人来到江边一处,胖子果然发现那个地方有些模糊的凌乱脚印,他心里暗骂一声,怎么偏偏在这片水域,这片江水可不太平啊,胖子揉了揉眉心,懊恼道:“村长,我看那男子早就死了,我听説这你们村子的江水里有什么怪物,可是骇人的紧呐。”

    村长叹了口气道:“是啊,村里因为那畜生都不能下水捕鱼了,至于那男子我不敢断言,当时救起的时候就只剩下一口气了,多半也是活不久。”一时有些萎靡的胖子突然想起此次出发前将军下令时的脸上罕见的庄重表情,他精神一震,指了指江水下游,大声喊道:“随我去江水下游的村子继续搜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大禹村下游,姓陈的胖子目光阴沉的望着江水,他身后一个年青人凑了过来,踌躇道:“陈哥,那老头説的话能信么?”胖子有些无奈:“不信还能怎样,那老头虽説原来不是我们大顺的百姓,可他把天书都献给了王爷,想来也是看我们大顺天威难拒,再説村子已经来来回回搜了好几遍,连个人影都没见到。”年青士卒埋怨道:“你説那些谍子也真是的,有那人的行踪不早diǎn説出来,耽误了这么多天,真他娘的扯淡。”

    胖子笑了笑:“这事要搁我身上我也谁都不説,闷声发大财,你懂么?”年青士卒苦着脸道:“我哪懂这些,那都是陈哥你们这些大人物费心想的事情,我一用脑子想事浑身就不带劲,若那老家伙説的是真的,那人早就飘没影了,沉到江里喂鱼也有可能,我们上哪找去?”

    胖子对于年青士卒不轻不重的马屁很是受用,他指着远处江面沉声道:“这样一来,广陵江两岸方圆百里的村子都已经扫了个遍,只剩下江面上我们还没去过。”年青士卒疑惑道:“那走呗,咱还愣着干啥。”胖子对士卒的白痴有些生气,哼了一声,“你是不是傻?要不是那江里有个吃人的妖物,我会如此忌惮?不用你説我早就下水了,别忘了,那妖物可是剑山供奉都没办法,我们下去还不是送死?找到那人固然是功劳一件,但首先要有命才行。”

    年青人没在意胖子的骂声,有些忧虑道:“眼看将军定的二十天期限马上就到了,陈哥你和王顺刘元他们几个可是立下军令状的,这下怎么办?”胖子想了想,挥手道:“这事情需要从长计议,给王顺刘元他们发消息,在下个村子碰个面,好好琢磨琢磨。”

    村长看着那胖子带着黑甲士卒渐渐远去,这才走到村子尽头一间不起眼的xiǎo屋里,屋里有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听到动静,老人没有睁眼,随意问道:“走了?”村长恭敬道:“是,走了。“老人沉稳道:“还是要xiǎo心些的,保不齐现在村子已经有人在监视着。”

    村长叹了口气,无奈道:“人多眼杂,还好叔伯有先见之明。”老人摇了摇头,“这次也只是侥幸,他们没到后山上搜人,下次就説不准了,还是要重新物色一处安全的地方。”村长xiǎo声道:“叔伯,冒了这么大风险,值得吗?”老人睁开了眼睛,眼神浑浊,他笑了笑,“他们越想找到那个年轻人,那就越説明那年轻人的身份不一般,我们素来是不与各方势力纠缠的,现在这情况我也没有料到,先尽力保住那年轻人,毕竟是可以请出神兽的人物,若是在情况真到了最后一步,还是要以大禹村上下几百口性命为重的。”

    村长松了口气,恭敬道:“叔伯这么一説,侄儿就放心了。”村长沉吟了一下,轻声道:“侄儿今日还听到一个消息,听説西楚灭国了。”白发老者脸色一变,随即又长叹一口气,有些疲惫道:“可惜了,原本还觉着西楚再怎么不济也能挡上一挡,没想到败的这么快啊,东夏倒是好大的手笔,怪不得敢立国号为大顺,果真是天大的一帆风顺啊,罢了罢了,我们这些东吴的丧家犬有何资格去可怜人家。”

    白发老者挥挥手:“今天夜里,你叫上郎中再去山上看看,我估摸着那年轻人怎么也醒了,该説什么你都知道吧。”“侄儿明白。”老人挥了挥手,村长就缓缓退出屋子。

    夜渐渐深了,水仙坐在床边,给平安讲些有趣的民间故事,水仙本就嗓音轻柔,将平日在书中看到的故事娓娓道来,更让人身临其境格外好听,平安也安静的听着,感觉十分有意思,两人讲的正酣,门外突然传来脚步声,水仙的声音顿时静止,平安有些疑惑的刚要説话,水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不知从哪摸出一根擀面杖,两只手用力握着轻轻的往门口走去,坚毅的脸上还有几分紧张和茫然,显然也有diǎn害怕,平安无声的看着那个柔弱女子,心里像被东西什么狠狠扎了一下,呼吸都急促起来,他只能躺在床上看着那个女子一步一步的走了过去却无能为力,一个男人需要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保护,他很不喜欢这个感觉,那种什么也做不了的挫败感,心中升起一个强烈的念头,变强,变强,我要变强,只有变强才可以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水仙用力握了握那根没什么威胁性的擀面棒,鼓起勇气轻声问道:“谁?”一个中气十足的老人声音传了进来,“水仙,是我。”水仙松了一口气,擀面杖也放了下来,水仙慢慢打开了门,村长和郎中快步走了进来,村长望着水仙手中的擀面杖,笑意古怪:“果真是我大禹村最坚强的女子,不错,做的很好。”水仙xiǎo声道:“拿着木棒只是为了壮壮胆子,若真是什么坏人,只怕没什么用的。”

    村长摆了摆手,“暂时没什么坏人了,今日最后一拨官兵已经在村里搜过了,暂时不会有什么危险,再説有什么坏人也要先过了我大禹村几百口村民的那关才能到这里,你不用这么提心吊胆的,只要安心照顾好那年轻人就行。”水仙diǎn了diǎn头,随即道:“平安已经醒了。”村长哦了一声,很是高兴的和郎中来到床边,平安挣扎着要起来,被村长按了下去,平安真诚道:“村长,听水仙姐提到过你,多谢救命之恩。”村长diǎn了diǎn头,很是欣慰道:“气色不错,看来水仙把你照顾的很好啊,你别谢我,要谢就好好谢谢水仙,是她救了你。”平安轻声道:“都要感谢的。”村长问道:“刚听水仙説你叫平安,那你姓什么?”水仙端了两杯水放在桌上,她接口道:“自从醒过来他什么都不记得了,平安是我起的名字。”村长脸色变了变,不用他説话,郎中早就俯下身去。

    郎中先是仔细看了看平安的瞳孔,然后又默不作声的给平安把脉,其余三个人都期待的看着郎中,片刻过后,郎中起身喝了口水,有些惊讶道:“醒过来已经是出乎我的意料,看来这xiǎo子迫切的希望自己醒过来,但是他的大脑似乎受到过严重撞击,导致他的记忆丧失,要知道有些失忆的人心智也会变成儿童,但好在他神志清醒,倒是比那些人要好上一些。”村长有些意外,焦急问道:“那该如何医治?”郎中摇了摇头,无奈道:“失忆有两种情况,一种是暂时性,一种是永久性,看他的情况似乎后者可能性大一diǎn,毕竟他的记忆是完全丧失,最好的办法就是有认识的人经常讲些跟他有关的事情,不过现在这个办法是行不通的,我明天开些安神的中药让人带上来,还是要在观察一段时间的。”几个人都眼神复杂,相看无言。

    村长的心思是最复杂,来时准备好的一番説辞此时也説不出来,人算不如天算,这年轻人一失忆,还不知能不能唤出那头大鼋。

    良久,水仙率先打破沉默,安慰道:“人还活着就很好了,其他的慢慢来。”村长也勉强笑了笑,diǎn头道:“水仙説的对,倒是我想的复杂了,这样吧,你再修养一段时间,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平安diǎn了diǎn头,“多谢挂念了,两位老人年老体弱的,过来不容易,还是等着我伤好了下山去看你们把。”

    水仙把两人送出门外,村长转身挥了挥手:“水仙,回去吧,别送了。“水仙把灯笼递给老人,柔声道:”那您老两个人慢diǎn。“”放心吧。“

    水仙关上门有些劳累的伸了伸腰,平安有些疑惑道:“为什么村长听到我失忆有些不高兴?“水仙楞了一下,柔声道:”哪有,看到你没事,村长很高兴的,只不过他有些严肃,别想多了。“平安撇了撇嘴,不相信道:“别骗我了,姐,我又不是傻子,怎么看不出来?”

    水仙叹了口气,想了想才开口道:“平安,你知道你是被谁救了么?”平安轻声道:“是你和大禹村的村民救的。”水仙摇了摇头,“要不是有那大鼋驮着你来到大禹村岸边,你很有可能会被淹死的,所以救你的其实是那只大鼋。”平安没有説话,等着水仙的下文。

    “那只大鼋,是大禹村的神兽,已经有很久都没有出现过,就连我给你讲过半年前江上有怪物作乱,那大鼋都不曾出水,现在它为了救你出水説明你和那大鼋是有缘人,现在看你失忆,就是担心你不能请出大鼋,所以才会有那种失望的表情,村子为了救你也是担了很大的风险,你要理解老人,他没什么恶意的。”平安diǎn了diǎn头,“那村长救我是以为我能帮他赶走江里那怪物?”水仙轻轻嗯了一声,平安闭上了眼睛,道:“那恐怕要让他失望了,我根本不知道什么大鼋,更别説去指挥大鼋去和什么怪物打架了。”

    平安面色有些阴沉,轻声道:”水仙姐,若是我根本没有能唤起大鼋的本领,你还会救我么?“水仙diǎn头道:“当然了,我是个女人,救人就是救人,没有他们那么复杂的心思。”平安勉强笑了笑,“我有些困了。”水仙理了理平安的被子,柔声道:“困了就睡吧。“

    水仙坐在床边,脸上有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惆怅,静坐许久才自言自语道:“我倒是希望你一辈子别记起往事才好,就这样平平安安的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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