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许久之后,荀老惊觉,立时停步望向那人。

    “前辈。”来人拱手一礼,态度恭敬。

    但语气冰冷,全无人情。

    来人是翩翩美少年,面色平静,目光如星,英俊非常。

    “原来是景严公子。”荀老微微皱眉。“你这样有身份的大人物,来我这草屋做什么?”

    来人,正是景严。

    翩翩佳公子,龙泉谷年轻一辈中的佼佼者,荆原才俊。

    人生十九载,未尝过失败的滋味,却于遥远之地,银光闪闪之城,败于一介凡人之手。

    此时,他再度恭敬拱手。

    “只是来看看您。”他说。

    “虚伪。”荀老哼了一声,“当是为言诚之事吧?我听说你在战国弟子选拔会中,败于他手,因此便心生嫉恨了?你爹不让他见谷主,怕就是故意刁难,以报当日之仇吧?”

    “我辈修行者,为凡人之天。天,如何会对人生出嫉意?”景严摇头。

    “我来,只是想提醒前辈,天有天之道,不可逆天而行。”他说。

    “逆天?”荀老笑,摇头。

    “二十载之前,天下只知有荀秋知,不知有景清行。”景严说。“那时您统驭龙泉谷长老会,谷主一人之下,百万人之上,何等威风?”

    荀老不语,只是低头,似是忍不住回忆起了当年。

    “但您秉承天命,却不知顺天而为,非要逆天行事,去造什么凡人念器,要壮天下凡人之力,推翻修行者之天。”景严微微皱眉,“结果如何?”

    他顿了顿,淡淡一笑:“天降罚,使您失去了所有力量,沦为凡人。”

    荀老不语,目光转为凌厉。

    “天罚您,却留您一线生路,保夺您修为,却不伤您性命。而且谷主宽大,念您为龙泉谷操劳多年,仍尽心供养,满足您一切要求。”景严继续说。“这些年来,您诸多愿望,可有未被满足之处?”

    荀老不语,目光更为凌厉。

    “您却不思悔改,竟然一心仍为凡人造器。长老会念你炼器成痴,而且已成凡人,也就罢了,对一切只当不见。”景严说。“可如今,您却与外人勾结,要将本谷炼器秘法传予外人,这算什么?”

    “说轻了,这是背叛龙泉谷。”他说。

    “说重了,这是您背叛了上天之恩,背叛了谷主之义!”他声音转厉,目光中隐有杀机。

    “长老会要我带话给您,请您自重。”他说。

    “您已是凡人,行逆天之事,天或会一时不察,但人间亦有天。”他说。

    “人间之天,绝不会坐视。”他说。

    “说完了?”荀老看着他,目光中亦有杀机。

    “说完了,便滚吧。”他一挥手,语气中无丝毫客气。

    景严面无表情,躬身一礼,却缓步向前。

    “你想做什么?”荀老面色一变。

    “天不可逆。”景严语气阴森。

    “你以为自己是天?”此时,突然有声音自后方传来,有一道疾风掠过,瞬息入屋。

    景严目光一寒,身子一晃之间,人已然到了屋中一角。

    风过后,言诚身影显现,面带怒气,立于荀老身边。

    “今日来得这么早?”荀老看到他,立时心怀大畅,忍不住笑问。

    “昨夜与您一席谈,过后仍是激动不已,今日天不亮便醒了。”言诚恭敬回答。“闲来无事,便想早点过来。却不想,多亏是早来了一步。”

    转向景严,目光转为凌厉。

    “景严,荀老此时虽是一介凡人,但之前却是长老会一员,算起来是你的长辈。”他说,“你如此目无尊长,你的长辈知道吗?龙泉谷的规矩,难道允许小辈对长辈出手吗?”

    景严看到言诚,目光便无法再保持之前的平静。

    他眼中有怒火燃烧。

    景清行,是他的父亲。

    他是景大公子,是龙泉谷中最有权势者的儿子,亦是龙泉谷年轻一辈中实力最强,最有才华者。

    十八岁,便已是凝元境巅峰,随时可能一步踏入极念之境,成长老会一员。

    这般年轻,便有跻身长老会的希望,不免使无数人羡慕。

    有羡慕,便有嫉妒。有嫉妒,便有敌意。

    只是他高高在上,行无差错,又有父亲相护,谁敢说个不字?

    但银光城之败,却终于为他的名声抹上了一层灰尘。

    年轻一辈见他之时,不再那么毕恭毕敬。虽然他们仍会垂首,仍会拱手,仍会表面恭敬地叫一声景公子、景大哥。

    但从他们眼神中,景严却分明看到了嘲讽。

    表现出来的不敬,他不怕。因为谁敢真对他不敬,他便会令谁尝到终生难忘的痛苦。

    并借此,震慑诸人。

    但心中隐藏着的不敬,他无可奈何。

    因无可奈何,便更加恼火。而这一切痛苦与愤怒的根源,便是言诚。

    “年余不见,你的本事变强了。”景严看着言诚,语气冰冷无情。

    “听说你在建川,杀了一位极念境的高手?”他问。

    “不过是岳所长所为。”言诚摇头,“若我一人,断无胜理。”

    “我想也是。”景严冷笑,“不过你随战国修行一年多,便从一介凡人,变成了可以使用念术,驱使念力的另类修行者,不得不说你很厉害,战国亦很厉害。”

    “师父确实厉害。”言诚点头。“但你直呼其名,却是不妥。他虽未收你为徒,终是前辈高人。你至少应在名字后,加上前辈二字。”

    “我不喜欢。”景严说。

    “你如此,我亦不喜欢。”言诚说。

    “那你能如何?”景严笑。

    “替你家长辈教训你。”言诚说。

    说话之间,身形已动,黑线缠裹身体,人迅速化成一道影子,如疾风掠起,瞬息吹拂,向景严而去。

    破甲念起,念动,便是全力,一掌轰击,如利箭穿云。

    笔直而前,迅若风雷。

    景严凝立,抬手间,出手如电,双指如剑,戟指向前。空中有念力涌动,瞬间演化成三道剑痕,两直一斜。

    剑痕竖向排列,两直剑在上,斜剑在下,瞬间飞射,一直剑迎向言诚手掌,撞击破甲念,一直剑刺击言诚小腹,而那斜剑,向着言诚膝头而去。

    掌力如锤,重重击在剑意之上,那剑意立时震荡而碎。但余下两道剑意,依然向前,逼得言诚不得不全力而退。

    如风掠起,闪向一旁,两剑击空,分别刺在桌内桌上、地上。立时,木桌分裂破碎,地面亦出现一道长长裂痕。

    “今日终有机会,与你真正交手。”景严看着言诚,眼中有快慰之色。

    “一年多以前,在银光城中,我明明抬手之间便可取你性命,碍于大选规则,却只能隐忍。”他说。

    “但今日不同了,你来了龙泉谷,便是你自己找死!”他目光凌厉。

    左手下垂,将悬在腰间的长剑剑鞘握住,右手缓缓而动,握住剑柄。

    空中有龙吟声起,是景严抽剑出鞘。

    “小心,那是念器!”荀老皱眉,低声警告。

    “我知你在大选中败于我手,始终耿耿于怀。”言诚目视景严,微微摇头。“但你对我恨,尽可冲着我来。跑到这里威胁一位前辈,实不是君子所为――不,简直不是人之所为。”

    “顷刻间你将死于我剑下,生者为人,死者为鬼。”景严冷笑,“现在讨这口头上的便宜,全无用处。”

    他抬手,那剑在空中缓缓移动,却能隐隐发出利刃疾斩之声,声起处,仿佛有龙长啸。

    “我所习,乃本谷九歌剑术中的‘川’字剑。”他说。“方才你见识的,仅是‘川’字剑的字型剑意。现在,先让你再体会一下。”

    他目光一寒,手中剑一抖,便幻化出数个剑花,迷乱人眼。

    身形动,人向前而来,一剑刺出,空中便立时生出了三道剑意。两直一斜,却正是一个倒卧的“川”字。

    三道剑意,分取言诚上中下三处要害,一剑之威,竟如三剑齐攻。

    此时景严有长剑在手,剑意便更加凌厉,而且剑为念器,自吸天地念力转而释放,便令剑意又添威势。

    一剑出,三剑于,瞬息到了言诚面前。

    言诚目光一凛。

    不愧敢称龙泉谷贤士,荆原才俊。

    与之前交手的那些人不同,景严虽然未到极念境,但借念器之威,施出杀手,竟然令言诚忆起当日与建川守将对战时的威压感。

    他丝毫不敢大意,对方剑势方动,他便已然化身为风,一掠而走。

    同时,凛然念扩散而出,如铁甲一般将他牢牢包围,死死保护住。

    剑光闪过,景严持剑而立。

    三道剑光如闪电一般,一闪即没。

    言诚如风,一掠之间,已然到了屋子另一边。

    景严转身,重新面对言诚。

    “跑得倒是快,只是仍没有我的剑快。”他淡淡而笑。

    言诚静立,身前衣衫突然裂开长长一道,露出里面的念甲。

    此时,言诚原来立身方向的那面墙壁,突然发出一声轻响。

    然后,便是两道裂口慢慢显现。

    景严看着言诚胸前念器,慢慢皱起眉来。

    “你手上的甲片,果然有古怪。”他说。“没想到里面竟然还有一副这样的铠甲。”

    “但无妨。”他举剑,再对准言诚。

    “下一剑,会穿过甲片缝隙,刺入你的心脏。”他宣誓般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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