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氏安插在严府的婆子姓曾,在回事处做事。

    回事处专门管着严府与其他府第的往来,也更加方便她在消息上做手脚。

    自从章府的马车进了院,曾婆子的心就七上八下的没有一刻落下过。

    她年前的时候才得到的消息,说是章家这姐兄妹三人,绝不可能活着进严府。

    如今,又是什么情况?

    好不容易盼到了日落西山,又盼到了人深人静,等到内院外院都落了锁,曾婆子才摸出了自己住的下人房。

    她在严府经营多年,靠着罗氏的支持没少打点府中下人,所以夜半想要偷偷出府并不是什么难事。

    曾婆子出了严府,来到百花巷的深处。

    这里有几座两三进的小宅院,曾婆子停在一户院子门口,轻轻扣了三下大门上的铸铁兽面锡环。

    有些掉了漆的红色木门吱嘎一声打开,曾婆子闪身进去。

    借着门楣上的灯笼能够看到,大门的匾额上写着“罗府”二字。

    夜漆漆的夜,只有罗府的正房中还亮着灯。

    曾婆子被引着进入了正房的暖阁。

    与其他的府邸不同,坐在这临窗的大炕上喝茶的,不是什么老爷夫人,也不是什么少爷姑娘,而是一位上了年纪的婆子。

    看到曾婆子进来,喝茶的婆子放下手中的茶盏,道了一声:“来了。”

    “段妈妈。”曾婆子慌忙上前来,“坏事了!”

    坐在炕上的段妈妈皱了皱眉,“大过年的,说的这是什么话?”

    “章家的二姑奶奶、四少爷和五姑娘都来了。”曾婆子上前一步,“之前不是说不会让他们活着来到这里吗?如今……”曾婆子额头上冒出细密的汉来,“若是我们暴露了,严家不会放过我们的。”

    段妈妈嗤笑一声,“严佳灵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我们不是还好好的活着?她的儿女来了,又能把我们怎么样?”

    曾妈妈却心虚的垂下头来,“你不知道,严家姑奶奶那几个儿女,颇有她几分模样,看了怪让人害怕的。”

    “人都死了,有什么害怕的。”

    曾妈妈抬了抬眼角眉梢,“段妈妈就不怕严家姑奶奶来找你报仇。”

    “她都埋在冰冷的地下十年了,我就不信……”段妈妈话没说完,身边窗子不知被什么撞到,发出咣啷一声。

    段妈妈吓得忙向曾妈妈这边扑来,将炕桌上的茶盏推到了地上,又发出清脆的碎瓷声,夜深人静特别刺耳。

    而后,喵的一声,有一只黑影从窗边窜过。

    曾妈妈嘿嘿的笑道:“我以为段妈妈不害怕呢。”

    段妈妈用眼睛剜了曾妈妈一眼,“你这么晚来也是找我商量事情的,又何必吓我。”

    曾妈妈收敛了笑容,看向段妈妈,“接下来要怎么办?”

    段妈妈抬手在颔下比划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

    曾妈妈瞪大了眼睛,“就凭你我?”

    段妈妈露出阴鸷的笑来,“明天早上,我就派人给大少爷送信去。若是能在回去的路上解决了他们,也算是给姑奶奶立了一功。”

    曾妈妈点了点头,却是低声嘀咕了一句:“又要谋害人命了……”

    当然两人的这番对话,都会一字不漏的听进华锦和华琛以及姜氏的耳中去。

    …………

    天微明,太阳照常升起。

    清早,是轩云居最热闹的时候。

    姜氏、严绍宁、严钰希带着华琛和严钰珂一起来给严太夫人晨请。

    严太夫人的气色明显好了很多,坐在炕上笑吟吟看着子孙们。

    她摆了摆手,身边的丫鬟牡丹便端了三个红漆描金的匣子过来,“外祖母也没有什么送给你们的,这是一点心意。”

    姐兄妹三人分别接了匣子,当着严太夫人的面打开。

    华蕙和华锦的是一套金镶玉的头面,华琛的是玉佩、扇坠、带钩三件玉器。

    三人又给严太夫人行了谢礼。

    姜氏便也让身边的丫鬟拿出自己的见面礼来。

    姜氏送的和严太夫人一样,是赤金的头面和玉器。

    严钰希和严钰珂也有礼物送给他们,虽都是些小玩意,可都是些新奇的西洋小玩意。

    严绍宁搔了搔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道:“小舅舅没准备这些礼物。”

    华锦扬唇一笑,“小舅舅不是已经给了我们每人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吗?”

    严绍宁对着华锦挤了挤眼,示意她不要把自己荒唐的送见面礼方式说出来。

    看着他那捉急的样子,华锦掩了嘴笑。

    严太夫人却道:“总算还有个舅舅样子。”

    严绍宁嘿嘿一笑,“母亲,这是孩儿攒了好久的私房银子呢?”又搔了搔头,“但是送给我这几个甥儿甥女,孩儿不心疼。”

    严太夫人颔首,又补了一句:“今日可以去跪祠堂了。”

    这次不止是华锦和华琛,就连严钰希和严钰珂也偷偷的笑,早上的晨请也在这样的氛围中结束。

    严家果然如华锦预料的那样,人口虽不多,但是气氛很好。

    华蕙、华琛和华锦三人留在轩云居陪严太夫人用早膳。

    撂下碗筷,严太夫人还不忘提醒华锦,“不是说罗氏让你捎东西给那个下人吗?找到了没有?”

    华锦笑着颔首,“找到了。”哪里有找不到的道理。

    用完了早膳,严太夫人却让三人都穿了披风,自己也让丫鬟服侍着穿上了一件石青刻丝灰鼠披风。

    三人跟在严太夫人的身后出了轩云居的正房。

    正不知道外祖母要往何处去的时候,却见丫鬟杜鹃已经快步去打开了一直上着锁的东厢房。

    从华锦跨进轩云居的院子开始,就在好奇,这上了锁的东厢房里头到底藏了什么秘密。

    此刻,看到外祖母面上的神情,她便知道了答案。

    杜鹃没有跟进来,只严太夫带着三人往东边去。

    东边的次间也是暖阁,临窗的大炕上除了严府惯用的金角炕桌,还放着一座喜鹊登梅双面绣炕屏。

    再往里头稍间的卧室,无论是雕花架子床还是八门高柜和香几、长案,无不都是雕工精致,用料上乘。

    雕花架子床上的满绣的扶苏花帐子被青铜的帐钩勾起,床上的人却已经不在。

    香几上的金珐琅小薰炉仿佛还有残香,只是伊人已逝。

    窗前的长案上放着三层的妆龛,还有一盒胭脂好像没有来得及收进去。

    华锦甚至能联想到当初坐在这里的人是如何的当窗理云鬓。

    “外祖母。”华锦扶着严太夫人的手不自觉的收紧,“这里是母亲的闺房。”

    严太夫人微微颔首,看向案上那盒胭脂,“你们的母亲在未出嫁之前一直养在我的身边,我从来都没有舍得让她搬出轩云居。”

    自己视如明珠的女儿,如今却天人永隔。

    这间屋子里尘封的是一位母亲对女儿深深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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