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萧对宋繁花所有的耐心在她这强烈的恨意里破灭了,他撑起手臂,盯着她看了很大一会儿,慢慢松开她,躺到一边儿去了。

    她的心病不是他,心药自也不是他。

    段萧心里不舒服,这种不舒服其实从他慢慢喜欢上宋繁花开始就有了,尤其那夜与她有了真正的肌肤相贴,占有了她之后,只不过那个时候这种感觉并不强烈,偶尔想到衡州的那个四合院里,柳绍齐抱她吻她摸她的那一幕,他会心底刺痛,可他只能痛着,谁让他那个时候冷眼旁观无动于衷呢,他当时没制止,活该这个时候要痛,他以为那样的痛就足够了,可谁知,还有更痛的,柳绍齐只能算是一道开胃菜,真正的大餐却是云苏。

    云苏……

    宋繁花到底对他存在着什么样的感情!

    不像是爱。

    可要说恨,也恨的太莫名其秒。

    关键是,她几乎恨到了骨髓里去,这么深的恨,难道就跟爱没关吗?

    段萧用手背盖住眼睛,心底的阴霾铺天盖地,从没有这一刻,他深刻的认知到,宋繁花能给他带来无与伦比的欢乐,同时的,也能给他带来毁灭性的灾难。

    他爱她,愿意为她放弃一切,十年的隐忍,十年的仇恨。

    可她呢?

    在她心里,她对他的爱远没有她的恨重要,变相的说,他远没有云苏重要,段萧忍不住自嘲地想,或许,连柳绍齐都比他重要。

    段萧寒着脸起身,不看宋繁花一眼,穿好鞋子出了卧室。

    宋繁花睁着眼看着帐顶,心里也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就变成了这样,明明前一刻还好好的,她想杀云苏,这有什么错?难道云苏不该死吗?难道她被玷污了就被玷污了吗?他为什么不为她讨这个债?为什么?

    宋繁花心里有说不出的苦,段萧心里有说不出的寒,这二人都觉得对方不对,都觉得对方没有为自己想,明明在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可在面对感情的瑕疵时,还会像个刺猬一般,彼此伤害彼此。

    段萧哪里也没去,就站在主卧室外面的左廊前,靠在檐柱上,抬头看着飘浮在夜空上闪烁不定的星星以及稀薄的月光。

    宋繁花躺在屋内卧室的床上,眼泪流个不停。

    段萧原本想去跟温千叶住一夜,他今夜无论如何是没办法再跟宋繁花躺一张床上了,可想归想,真正走的时候又舍不得,他暗骂自己的不争气,却不得不守在门外,哪怕真的气她,也不可能摔门而走,她怀着孕,心情不好,出事了怎么办?

    段萧紧揪着眉心,像雕塑一般静然不动,维持着抬头看天的动作,一直到三更的时辰过去,他才收回视线,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僵硬的腿和僵硬的身子,转头往后面的房屋看一眼,抿起微沉的唇角,在慢腾腾的抬步里,走到门前,推开门。

    进到堂屋,再转到卧室,关上门,来到床前,宋繁花已经睡着了,脸上挂着已经干涸的泪珠,长发散乱地披在脸上和胸前,长长的睫毛温顺地贴在眼周,在烛光的照耀下,排下一列细碎的昏黄剪影,白的脸,红的唇,枕衾下的被单褥湿一片,双腿蜷缩,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一般紧紧环抱着自己。

    段萧看的心头发酸,一阵气恼,脱了衣服和鞋子上床,将她抱在怀里,可能是他在外面站的太久,哪怕脱了外衣,里衣也沾染了寒气,屋内很暖和,他身上的冷气就显得特别尖锐,宋繁花感觉到了冷,身子瑟缩了一下,段萧立马扯起被子将她裹住,等身上的寒气散尽,他才将被子打开,重新将她搂在怀里。

    段萧不困,心中压着阴霾的山,根本睡不着。

    可此刻抱着宋繁花,柔软和馨香一齐涌来,煽动着他的神经末梢,他不想吻她,好歹得让她知道他并不是非她不可的,离了她他也可以好好的,可宋繁花睡着了,他这么端着做什么?端着也没人看呀,眼眸微垂,盯在她诱红的,轻轻开合着呼吸的唇上,一秒的迟疑,他就吻了下去,一只手穿过她的衣服,熟练地进军他最爱的那个位置,一只手护住她的肚子,同时把她往怀里更深地推了一下,让她的臀部抵着自己炙昂的某处,加深加重了吻她揉她的力道。

    段萧呼吸渐渐不稳,小心翼翼地进出,一方面要护着她的肚子,一方面又要防备着她醒来,只能做的将将就就,其实压根没舒服,但好在心中的郁气散了。

    把自己洒在她的体内后,他抱着她,平复气息,等气息平定,他又起身,穿好衣服,打了水来,给自己简单洗了一下,又给宋繁花擦了身子,擦罢,换水换毛巾,给宋繁花擦脸。

    擦脸的时候,看到那枕头下面哭湿一片的被单,他恶劣地想,活该要哭,把所有不相关的男人都从心里拔除,只留他一个人,不就不哭了?

    段萧哼一声,继续给宋繁花擦脸。

    可是,好不容易在她的身体里得到了一丝平定的段萧在听到宋繁花猛然喊出来的那个名字后,脸猛地一沉,眸中封了一层冰霜。

    宋繁花吼了一声,“柳绍齐!”

    宋繁花陷入了梦魇之中,不然,段萧又摸又吻又对她做那事,她怎么可能不醒?睡的再沉也会被他撞醒的,她没醒,是因为被梦拉回到了衡州。

    柳绍齐站在街边瞧她,还是一样的年少轻狂,桀骜飞扬的眉,跋扈不羁的笑,融进衡州城的样子依旧是蓝衣华贵,稚气未脱,却锐风扫面,他看着呆木木地立在那里的宋繁花,笑着喊,“宋小六,过来。”

    宋繁花看着面前的男人,心尖一缩,抬步走了过去。

    柳绍齐扶着栏杆而站,见她走了过来,脸上沐了一春暖色,等到宋繁花靠近了,他却不像以往那般趁机占她便宜,或是欺负她,他微低着头,看着脚下从木质短桥上方静谧流淌过的水,轻声道,“我要走了。”

    宋繁花下意识地问,“去哪儿?”

    柳绍齐咧嘴一笑,扶在栏杆上的手抬了一下,大概是想摸一摸她,却最终作罢,他深深地看着她的脸,浅声说,“去没有你的地方。”

    宋繁花蓦地一抬头。

    柳绍齐却在她抬头的瞬间别过了脸,宋繁花没有看到他脸上的神情,更没能看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悲伤,他低低地问,“你还恨吗?”

    宋繁花眉头一蹙,反问他,“你想说什么?”

    柳绍齐道,“你还恨我吗?恨我们柳府,恨我姐姐,恨我娘亲,恨我们在上一世毁了你的家人,毁了你。”

    宋繁花觉得这个时候的柳绍齐很奇怪,当然,她很清楚柳绍齐是死了的,那么此刻出现在她面前的就不是真正的人。

    宋繁花看到过月霜,月霜那一天出现在她的心湖,也像真正的人一样与她说着正常的话。

    还有琅海那一次,柳绍齐也来过她的梦里。

    所以,又是梦吗?

    上一次他进她梦里是想碰她,这一次他进她梦里,是告别吗?

    他要走了,去一个没有她的地方,能是什么地方,无非是黄泉。

    宋繁花闭了闭眼,想到前世,想到今生,想到她与柳绍齐之间的种种,这个男人,在前一世是帮凶,在这一世还是帮凶,只不过立场变了,前一世,他帮着云苏铲除了她们宋府,这一世,他站在她的立场,成全了她的执念。

    宋繁花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还恨吗?

    其实已经不恨了,柳纤纤死了,柳绍齐死了,柳元康死了,周易之虽然被九回之路带到了蓬莱仙岛,但也不会活太久,有凤隐珠在,周易之绝没那运气活着。

    所以,仇人都死了,她还恨什么恨?

    尤其,她想到今天段萧愤而离开的背影,一霎间恍惚堵塞的四肢八脉全都打通了,段萧气的,无非就是她把恨看得太重。

    是,确实有点儿重了。

    现如今她的家人活的好好的,各人有各人的幸福,她五堂姐虽然被抓到了问鼎峰,可她相信,她五堂姐绝不会有事。

    那么,家人安康,快乐无忧,仇人都相继离世,她还要恨到什么时候呢?

    她上一世什么都没有,可这一世她拥有很多,而这些拥有的东西足以把那些恨挡在心门外。

    宋繁花想通了这一点儿,忽然一阵轻松,她缓慢地说,“原先是很恨的,可现在不恨了。”

    柳绍齐蹭的转头看她,眉眼间掩饰不住的惊喜,“真不恨了?”

    宋繁花道,“嗯。”

    柳绍齐道,“那下一次,我再与你相遇了,你不会再带着恨冲着我来了吧?”

    宋繁花干脆地道,“我不会再与你相遇。”

    柳绍齐直勾勾地看着她,轻笑,“说不定呢。”他仰起脖来看天,天空很蓝,蓝的人心情跟着舒畅,他道,“宋小六,若在来生,你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一定能第一眼就认出你。”

    宋繁花无情地说,“我会忘记你。”

    柳绍齐还是笑,“没关系,我记得你就好。”

    宋繁花不高兴地说,“不管你出现在哪一世,我肯定不会出现。”

    柳绍齐轻挑着灿烂的眉眼,悠悠地道,“那我去找你,你出现在哪一世,我就追到哪一世,你欠我一个长相厮守,别想赖得掉!”

    宋繁花怒不可遏,“柳绍齐!”

    这个名字一喊,面前的人陡然间就消失了,宋繁花眨巴着眼,还没回想起来这人是怎么不见的,眼前的场景突变,骤然间梦境瓦解,她眼前一黑,陷入了睡眠中,却又在很快的苏醒来。

    当然,不是她自动苏醒的,而是被人摇醒的。

    段萧在听到宋繁花嘴中喊的那个“柳绍齐”后,一把甩开湿毛巾,哪里还有心情给她擦脸了,还擦什么擦,他现在很火大。

    段萧毫不客气地将宋繁花摇醒,看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眸中迷离一片,大概还没摸清楚眼前是什么情况,呆呆地看着他,软萌的不行。

    段萧的心就被她这样的眼神给软化了,可转眼想到她睡觉都能喊别的男人的名字,怒气又像加了压力的弹簧,咻地冲出喉咙,瞪着她,哼道,“醒了?”

    宋繁花终于看清了眼前的人是谁,软软地唤一声,“段萧。”

    段萧被这一声软糯的喊声给喊的心旌摇曳,差一点儿就对她松懈了,他暗自咬牙,心想,不能放过她,得好好收拾收拾她,不然她真的不知道她的男人是谁了。

    段萧板着脸,一把抓住宋繁花纤细的手腕,粗鲁地将她拎起来,宋繁花被他的动作惊的彻底清醒,伸出另一只没有被他抓住的手揉了揉眼睛,瞅一眼他阴沉的脸,想到刚刚二人吵架,他翻脸离开的情景,心情不大美秒,扯着自己的手,不让他抓。

    段萧气的一把将她拖过来,压在腿上,伸手就往她屁股上打了两巴掌,咬牙切齿地问,“你刚梦到了谁?”

    宋繁花道,“你管我。”

    段萧冷笑,“我管不了你?嗯?”

    宋繁花转脸看他,段萧压着脸,狠狠地盯着她,二人目光相对,一个弱弱的清澈,一个狠戾阴沉。

    宋繁花抿抿嘴,心想,他听到了?

    既然听到了,那她也不藏着了,她说,“我刚梦到了柳绍齐。”

    段萧危险地眯起眼。

    宋繁花此刻在段萧的腿上趴着,有点儿从上往下掉的感觉,她不大舒服,伸手就推搡着段萧,段萧冷声道,“安分点。”

    宋繁花道,“我不舒服。”

    段萧道,“受着。”

    宋繁花火大了,“段萧!”

    段萧瞪她,“你再惹毛我,我让你……”

    话没说完,宋繁花就很不客气地打断,“如何?你让我怎样?我现在怀着孕呢,你能对我怎样?就算我不怀孕,你也不舍得拿我怎么样的。”

    那态度,那语调,简直嚣张之极。

    段萧气的额头青筋直冒,尤其最后那句话,活生生地在打他男人脸面。

    她就仗着他舍不得,踩他的脸,踩的有恃无恐!

    段萧盯着她,那眼神看的宋繁花一阵发毛,她大概太安逸了,而刚刚又陷入了梦魇里,并不知道段萧刚刚侵犯过她,而且,还没舒爽,她怀孕这么久来,段萧都很呵护她,哪里舍得碰她,虽然很想很想,从开晕以来段萧的慾望就很高,可为了她,他已经忍了好几个月了,这么个时候,被女人踩在脸上挑事,他能忍吗?

    能忍往后就真的不用要男人的脸了。

    段萧盯着宋繁花看了很久,忽然扯唇笑了,那笑容很俊美,可此刻看在宋繁花眼中却像是地狱来的勾魂使者,瘆人的很,她猛然意识到了什么,在段萧沉着一张脸脱她衣服的时候,她尖叫着抱住他,服软地喊,“相公。”

    这一声相公成功地让男人的火气消了下来,粗鲁地撕衣服的动作也停了。

    宋繁花眼见有效,锲而不舍地缠着段萧的脖颈,用那软绵绵的香甜的唇贴在他的耳边,一声一声蛊惑似地喊,“相公,相公。”

    段萧喉结滚动的厉害,拼命地告诉自己,不能中了她的计,他今天非得好好惩罚她,可随着女人的唇贴上脖颈,段萧心中堆积起来的所有愤怒不满生气的堡垒一下子就坍塌了,他紧握着拳,身体僵硬着,任女人吻着他的唇,他却拒绝回应,可心却在一步一步地沦陷。

    终于,宋繁花吻了半天不见他反应,也不硬撑了,见他僵硬着不动,她立刻钻出床,拢好衣服,穿了鞋子就要跑。

    段萧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抓回来,死死按在床上,他猩红着眼,厉喝,“你还想跑?”

    宋繁花翻白眼,“你吃了火药,我不跑难道等你炸吗?我又不傻。”

    段萧冷笑,“你是不傻,可聪明过分就该明白聪明反被聪明误的道理。”

    宋繁花一愣,“什么意思?”

    段萧盯着她,一点一点地解着自己的衣衫,笑的人畜无害,“意思就是你刚喊的相公我很喜欢,你刚吻我的样子我也很喜欢,那就边吻边喊。”

    宋繁花道,“不要。”

    段萧冷眯起眼,“你说不要就不要?今天我不爽,就别想我牵就你。”

    宋繁花气的一脚将被子蹬在他脸上。

    段萧拿开被子,脸黑的像锅炭,大概被她蹬脸蹬惯了,除了冷着脸表达一下不满外,也不对她做什么,只是宋繁花把脚送了过来,却没办法再收回去了,段萧捏住她的脚,拉开她的腿。

    宋繁花尖叫,“段萧,你……啊!”

    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宋繁花没感到一丝一毫的痛,却又可耻地舒服的不行,软软地趴在被窝里,红彤着脸埋在枕头里,碎碎地骂,“你就是个大色魔,阴险腹黑的骚狐狸!”

    段萧欺身过来,健硕光裸的胸膛紧贴着她光滑的背,粗糙的手捏在她的下巴上,把她的脸从枕头下面拉出来,正正地对着他,大概是刚刚太过于舒服,她的手,她的身子,她的嘴,她的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让自己爽快的,吃饱餍足,整个人都透着极为慵懒魅惑的气息,平时冷酷的脸还沾染着晴欲,轮廓分明的下巴带着硬硬的胡茬恶劣地扎在她美丽的蝴蝶骨上,眼神风流,坠着邪火,看着身下像浸了满身胭脂一般的小女人,佯佯地道,“哦,我色,知道我色还敢老是上赶着惹我?”

    宋繁花气哼,“我哪里惹你了?”

    段萧道,“你明知故问。”

    宋繁花道,“你自己心眼小的像针,别想冤枉我。”

    段萧挑眉,看她一眼,大概是这个姿势太舒服,刚刚太舒服,他没跟她计较这话,脸一埋,扎进她的脖颈里,闻着她的香气、汗气还有满床的糜气,伸手搂住她软嫩嫩的腰,翻身躺着,扯起被子盖住二人,他心情颇为惬意地问,“刚在梦里跟柳绍齐做了什么?”

    宋繁花道,“没做什么。”

    段萧伸手就揪了一把她的小腰肉,疼的宋繁花轻呼一声,段萧冷声,“好好说。”

    宋繁花嘟嘴,不满道,“本来就没做什么,只说了几句话!”

    段萧问,“什么话?”

    宋繁花滞了一瞬,迟疑半拍之后,开口道,“他在跟我告别。”

    段萧倏地扭头看向她。

    宋繁花道,“他说他要走了。”

    宋繁花把柳绍齐在梦里与她说的那几句短短的话说给了段萧听,段萧听罢,静默着没言语,很久之后他才道,“你真的不恨他了?”

    宋繁花道,“不恨了。”

    段萧伸手捋捋她额鬓间汗湿的秀发,带着点儿调侃之意说,“怎么一觉睡起来觉悟变高了?”

    宋繁花翻眼瞪他。

    段萧低头吻着她的脸,“既不恨了,那么,最后一次,允许你对他缅怀,可过了今夜,明天起,你就不能再想着他了。”

    宋繁花道,“我从来没想过。”

    段萧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不必用嘴搪糊我。”

    宋繁花伸手拍他脸,段萧抓住她的手放在嘴里咬了下,继尔说,“放一个是放,放二个也是放,那么,我希望你忘掉所有。”他顿了一下,缓缓又说,“我们都放下仇恨,到山林里去生孩子。”

    宋繁花道,“你能放下,别人可不一定能。”

    段萧挑眉,“你是指云苏吗?”

    宋繁花冷冷地哼一声。

    段萧道,“或者,你在说你自己?”

    宋繁花不接腔。

    段萧看着她,“你爱云苏吗?”

    宋繁花一惊,促地抬眼看着他,男人的脸就近在咫尺浮于脸部上方,鼻尖几乎抵上了她的,呼吸相缠,密不可分,他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可他问的问题却又令人心惊,他此刻正用一种认真且又不容她回避的强势眼神看着她。

    宋繁花知道,她不能再逃。

    她若说不爱,那么,依照她对段萧的了解,他定会问她,既不爱,又如何来那么大的恨?

    她若说是因为在云门被云苏欺负了,那他会问,之前呢。

    之前呢。

    之前……

    宋繁花闭了闭眼,几度挣扎之后幽幽地问,“你很在意云苏是吗?”

    段萧道,“是,你对他的感情太过于沉重,你自己可能不知道。”

    宋繁花道,“不,我知道。”

    段萧轻唔一声,冷酷的面容上挂了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那么,你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

    宋繁花怔了怔,半秒时间的迟疑,她开口说,“不爱。”

    段萧忽然松开她,目光转向了床外。

    宋繁花感觉周身凉了下去,失去段萧的怀抱,让她觉得很冷,她伸手就扯开段萧的手,钻到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他。

    段萧没抱她,但也没推开她,只平静地道,“你爱他。”

    宋繁花尖着声音说,“不,我不爱他。”

    段萧转过头,目光冰冷地打在她的脸上,“你爱的人是他,从来不是我,找上我,只是因为我能帮你对付他,与你有共同的目标,你愿意奉献你的身子,只是因为你要把我牢牢抓住。”

    他忽然一笑,笑的宋繁花的心口都凉了。

    可这不是最狠的,最狠的是,段萧说,“你从一开始最想杀的人就是云苏,柳府的那些人不过是半道杂草,因为你很清楚云苏的实力,又知他手上有尚方宝剑,所以才给我打一把同等厉害的武器,你想让我杀了他,可我没能让你如愿,我想放弃仇恨跟你在一起,这让你不能容忍,那么,你到底是想让云苏死还是想让我死呢?”

    宋繁花张嘴就要说话,段萧却不让她开口,紧跟着又说,“我与他单挑,死的人很可能是我,我一向不盲目自大,谨慎处事,不管对手是谁,我都会先探清对手的实力如何,能不能被我玩在鼓掌之间,然后手刃,面对云苏,我更加不敢莽撞,与他的几次交手,我都险中逃生,我以前不惜命,所有的谨慎只为了有机会能够报仇,可现在我很惜命,而所有的谨慎全都是因为你,我以为你爱我,我怕我哪天不在了,你会被云苏鱼肉,所以我不敢让自己死,可我从没想过,你或许并不需要我,也许,你更想投到云苏的怀抱里去,这样的话,我就去找云苏决斗,我若死了,你就能真真正正投入到他的怀抱里去了。”

    说到这,段萧推开宋繁花,拿了衣服就穿。

    宋繁花大惊,下意识地就要去拦他。

    段萧把她推开,快速地穿上衣服,也不洗澡,明明身上还有她的气息,明明浑身上下还沾染着她的体汗,可他就是能够冷漠地不顾宋繁花的大喊和哭泣,穿了鞋子就往外走。

    走到门口,他又停住,侧过头来望了宋繁花一眼,“我与他的问鼎峰之约还没毁,我现在就去找他。”说罢,顿了顿,高大的身子沉重地挡在门前,珠帘隐幕里,男人阴翳的眉尖染着冰寒之气,如寒冬腊月下的湖面,冷风自起,却岿然不动,半晌后,他低声道,“我若死了,你不必为我掉一滴泪。”

    说罢,掀起帘子,伸手就去推门。

    宋繁花吓的猛然从床上爬起来,来不及穿衣服,来不及穿鞋子,连下床都来不及,直接一脚跳下去,结果,跳下去后没站稳,刚刚被段萧折磨的浑身发软,一下子就跌在了地上,碰着了脚蹬一角,磕着了。

    宋繁花疼的“啊!”一声,倒吸一口凉气,蹲在地上,好半天没缓过神。

    段萧听到了动静,知道宋繁花跌着了,撞着了,他脸色大变,哪还能往外迈开一步?他倏地侧过身子,几乎是不受控制地就要迈步去将宋繁花抱起来,揉到怀里呵护。

    她说的很对,他不舍得动她,一根发丝都不舍得,最多是罚她与他恩爱缠绵。

    可真正伤她的事,他哪下得去手?

    他只是在逼她,逼她对他敞开心扉。

    段萧面上镇定到几近冷血,可内心里已经开始焦躁了,心急如焚地想,她磕着哪里了?严不严重?她突然跑下床做什么?他又不会真的走。

    可步子刚迈开,宋繁花就忍着痛站了起来,不管不顾地扑过来抓住他,急急地说,“我不要你死,相公,你不能死。”

    她又喊相公。

    段萧心尖酸酸麻麻的,很想伸手将她狠狠揉进怀里,可这关键的时刻他不能冲动,不然就功亏一篑了,她必然有秘密隐瞒着他,事关云苏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段萧冷峻的下巴绷的很紧,盯着她光着的背,很想脱了衣服把她裹住,她会不会冷?这样想着,手就有点蠢蠢欲动,可他死命克制着,告诉自己,忍一忍。

    还好,宋繁花挺上道,段萧忍了没多久,她就带着微颤的音小声说,“我不会爱上云苏,永远都不会,我……”她暗自咬了咬唇,伸手将段萧圈抱住,把头埋在他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声,鼓足勇气说,“你觉得人死后还会重生吗?”

    段萧一怔,伸手捏住她的肩膀把她推开,眼前春光无限,他却没心情看,只拧着眉头道,“你信鬼?”

    宋繁花道,“我不信。”

    段萧道,“我也不信。”

    宋繁花道,“可我就是鬼。”

    段萧眼一眯。

    宋繁花道,“我死过一次。”

    段萧错愕地看着她,摇头说,“不可能。”

    宋繁花慢慢转身,重新回到床上,拿被子将自己盖住,她靠在床头,不看段萧,只看着床尾处的栏杆,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我活了两世,上一世……”

    这个故事很长,那么血腥的回忆,那么痛苦的回忆,之前每每想一次心口就痛一次,可这一次,宋繁花讲完,心境如水般平静。

    从晚上一直讲到早上,太阳爬上窗棱,微光洒在白色的窗纸上,照亮了一室昏黄,宋繁花讲罢,跟讲的时候一样,并没看段萧,她知道段萧一时半刻没法接受,这是正常的,这种鬼怪之事她都没办法接受,又如何让别人接受?

    她本来想一直隐瞒着他的,她怕他看不起她,瞧不起她,因为她的愚蠢,上一世她家人遭灭,自己含恨而死。

    段萧确实被惊到了,惊的还不止一点点,他眼眸转了转,伸手掐了一下胳膊,很疼,他推开门走出去,看到了阳光,吹到了微风,闻到了花香,听到了白鹭的欢腾,他又走出去,然后看到了跑出花萧府买早餐的左雪,还有宋明艳,宋明艳还大声喊他,问他宋繁花醒了没有,她买了饭,让他们去吃。

    那么,这就不是梦。

    不是梦!

    段萧猛地转身,飞一般地奔回白鹭院,跑到卧室,将床上的宋繁花抱起来,宋繁花看着他,段萧也看着她,二人对视了很久,段萧问她,“刚刚伤到哪了?我好像没看到哪里有淤青。”

    宋繁花一愣,问,“你不介意?”

    段萧道,“介意什么?”

    宋繁花道,“我死过一次。”

    段萧道,“你若不死过一次,我能在此时此刻坐在这里与你说话吗?我能像昨晚那般占有你,抱着你吗?”他温柔地说,“我只介意你会不会爱上云苏。”

    宋繁花摇头。

    段萧道,“那就没什么能让我介意的了。”

    宋繁花道,“你……”

    段萧打断她,揉着她的发丝说,“软软,不说你现在是人不是鬼了,就算真的是鬼,我也要逆天而行与你人鬼相恋,天上人间,地狱黄泉,长生路,奈河桥,轮回门,我都要与你一起走,生死不离,阴阳不弃。”他抱紧她说,“这一世柳绍齐和云苏没机会,那么,你的生生世世他们都没机会了,有我在,你就别想打别的男人主意,别的男人若敢打你的主意,我会活剐了他。”

    宋繁花特不解风情地来一句,“你连云苏都活刮不了,怎么活剐别人?”

    段萧一噎,揪着她的脸扯了扯,半晌后,低沉地道,“为了你,问鼎峰一战,我会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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